骏马一路向西直奔林府疾驰而行,街旁景物随之快速的甩在身后。
一时,身后明辉带着竹馨策马追赶过来,马速平稳的与沈亦轩保持着距离。竹馨比林听白的状况好的多了,不住的从明辉身后探出身子向着这边一个劲的张望,嘴里似乎在叫喊什么,却都被风雨掩了听不清楚。
疾风夹杂着雨水打在身上有些冰冷,沈亦轩压低身子尽可能的替怀中之人挡去风雨,如果不是她性子倔强的冒雨出来,他真不想此时骑马送她回去,也不知她这单薄的身子能不能抗的住。
低头瞧了瞧怀中紧紧抱住自己的林听白,她那一张小脸惊的煞白,好看的眉促成一团,双目紧紧的闭在一起,有雨水顺着她浓于鸦齿的睫毛上滚落下来,一呼一吸间,热气吹的他胸口暖暖的,
虽知她是害怕,却依旧全力催了马匹前行,其实要说他私心里,是希望可以慢慢送她回去的,可是他更担心的是她会着凉受了病。
一路策马而行,眼瞧着林府尽在眼前,沈亦轩心底起了落寞,到了林府就要与她分别,他十分不舍眼前小小人儿。
略勒缰绳,放缓马速,却出声问了:“你从哪里回去!”
林听白一路上埋首在他胸前,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此时感觉马匹颠簸的不再那么厉害,又听沈亦轩询问,试探性的坐直了身子,却不敢十分松手,睁眼去看,正对上沈亦轩含了笑意的温柔目光,不觉得脸颊发烫,一直红到了耳根,忙垂下眼,低声回道:“后巷院墙。”
沈亦轩依言催马绕到后巷,瞧着眼前人儿难得的娇羞模样,觉得可爱极了,低笑着心情倍觉愉悦。
勒住缰绳停在林府后院院墙外,马匹刚一站稳,林听白立刻松了环住沈亦轩的双手,挣脱着跳下马来。
沈亦轩亦不阻拦,目光巡视四周,一眼瞧见院墙内露出的一截竹梯,稍觉意外,没想到这内阁大学士府的堂堂千金小姐女扮男装不说,竟还会攀梯翻墙,这可真不是一般小姐能有的作为,
当下感慨略带责备道:“你怎么这么淘气,什么时候能听话一些,性子不再这么倔强。”
林听白假装低了头整理衣衫,其实她现在不自在的很,也不与七皇子争辩,一时竹馨下马赶过来,十分担心道:“小姐,你怎么样?可还好?”
林听白点头示意自己无事,顿了一顿抬头看向马上的七皇子沈亦轩,施施然一个万福,谢道:“多谢您送我回来!”转而:“您慢走!”
沈亦轩现下已经习惯她的淡然冷漠,也不走,只静静立于马上,不急不缓道:“我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除了墙内的竹梯外,沈亦轩并未发现墙外有任何可以借力攀登的东西,能猜得到出来时一定是跳下来的,却不知回去时,她要怎么办,多少有些不放心。
林听白只以为七皇子是故意要等着看她难堪,有些捉急,却也不肯当着他的面,失了体面手脚并用的去爬了院墙让他笑话,只双目含了倔强的站在原地没动。
倒是竹馨仰头望了望她伸起手臂还要差上一截才能够到的院墙,有些发怵,来时焦急,还真忘了考虑回去时怎么办!
沈亦轩瞧着林听白一脸坚持,剑眉微扬,眉心含了无奈,翻身跳下马来,几步走到围墙边,双手撑住墙边,脚下用力,一跃而起轻巧的落在围墙之上,站起身来,将院墙内的竹梯提起移到院墙外搭好,转而提醒林听白道:“竹梯湿滑,小心!”
林听白心中起了微妙,想今日还真是一而再的受他帮助,很是感激他,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只依言攀了梯子上去,沈亦扶见势扶她在墙上站好。
竹馨光顾看着小姐上去,突然觉察到上面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射来,唬得赶忙攀了梯子上去。
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七皇子还真是只对小姐好,到她这里就凶巴巴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沈亦轩扶住林听白向旁让出一个位置,竹馨瞧了瞧这架势胆虚的缩回伸向小姐的手,乖乖站好,沈亦轩又重新提起梯子放回院内.,随即一指竹馨命道:“你先下去接着点你家小姐!”
转而低头瞧着面前小小的人儿,狭长眼底尽是不舍,柔声道:“快回去吧!”
林听白点点头,学着竹馨倒转着身子扶住梯子下去,下了两节,眼角瞧到沈亦轩玄色的袍角正滴滴答答的向下躺着雨水,觉得歉然,他本来可以在茶棚等到雨停在走的,犹豫间已下到了地面。
沈亦轩又觉不放心,嘱咐道:“下次可别再这样溜出来了,摔伤了怎么办!”
林听白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扶住竹馨转身走了一步,终觉得不妥,复又转回身来,抬眼已见沈亦轩玄色身影一跃跳下围墙,停住身子等了一等,院外悄然没有声响,一沉吟,开口道:“今日谢谢你。”
沈亦轩跃身下来,并未着急离开,正侧耳倾听等着林听白进去,意外听到林听白言谢,语气全不似从前客套生分,这一次透了真心感谢,微一怔,薄唇随即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翻身上马,带着明辉一同策马而去。
听得马蹄声渐远消失不见,林听白带着竹馨将竹梯放回柴房前,按着来时原路重新回去林听宇的住处。
进了后院,蹑手蹑脚的借着一大片竹林的掩饰,悄悄的从后门进到内堂,迎面就见元菱焦急不已得的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急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急死奴婢了,方才半雪来找您回去,奴婢搪塞着说您带着竹馨去了二小姐处,马上就回来,打发她回去等着了!”
林听白一面走,一面解开身上披风,一面问:“她可说了是什么事情了没?”
元菱忙回:“没说是什么事,只说老爷叫您回房等着,一会儿要叫您!”说着瞧了瞧林听白与竹馨全都是湿漉漉的狼狈不已,又道:“小姐,您怎么这副模样了,赶快进去收拾收拾吧!”
林听白答应着,大步进了里间,余光未见弟弟林听宇身影,又问:“听宇呢?”
元菱边接过林听白手上玄色的披风边道:“少爷午后用了药,烦了困正在东里间榻上睡着呢!”
林听白了然,竹馨与元菱一同上前替她更了衣服,来不及沐浴,元菱取了温水回来,简单洁了面,弄干头发后,别了花钿,对镜重新照了一照,已然和来时一般。
整理妥当,因着竹馨还是小厮装扮,由元菱陪着送林听白回去,这一番下来,又耽误了不少功夫。
外面已经彻底放了晴,蓝澄澄的天上依稀飘着几朵云,雨后气息湿润,透着青草树木淡淡清香,格外让人神清气爽不已。
林听白还尚未进的自己院落,迎面就见福叔急冲冲的赶来,远远的躬身施礼,恭敬道:“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迎接圣旨!”
果然如七皇子所说,帝王下了圣旨来,林听白虽然一早有了心里准备,此时乍听之下,仍是一下子将心提到了嗓子口,心中明白,终是躲不过的,这是她的命。
回头匆匆嘱咐元菱去叫半雪跟来,忙跟着去了,一路直奔前厅,就见宫里的宣旨内监已等在里头。
林泽宏示意林听白站到他身旁,缓声道:“公公,小女已来,请您宣旨吧!”
宣旨的内监点着头,双手打开明黄蟠龙的卷轴,宣道:“奉旨:内阁大学士林泽宏之女林听白听旨,于三日后申时进宫面见帝王,钦此!”
林听白早已跪拜伏地,听得清楚,原以为会是赐婚的旨意,没想到只是宣旨让她进宫面圣,一时差异,揣摩不出帝王是何意思,只静静谢恩接了旨意。
林泽宏命福叔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送与宣旨内监,一时又与林泽宏寒暄客气几句,方离去。
林泽宏长叹一身,于山水泼墨的十二扇折叠的大屏风前的主座上坐下,唤林听白道:“你好生准备了,明日我会找人来教你宫中礼节,切忌认真学习,不可在帝王面前失了分寸!”
林听白低头瞧着手中明黄的卷轴,静立不言,只点了点头。
林泽宏打量了打量眼前的女儿,随后面色肃然的端起桌上的青花茶杯在手,右手食指沿着茶杯边缘抚了一圈又一圈,良久缓缓道:“自赢王宴会回来至今,父亲从未问过你,今日,你可对父亲说一说,对于七皇子与赢王世子,你作何想法?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更关系到你一生幸福!”
林听白心中冷笑不至,已然猜出圣旨意思,只做了乖巧依顺状,轻声回道:“听儿一切但听父亲做主!”
林泽宏抚摸茶杯的手闻言停下,屏去身旁下人,略一沉吟道:“那日赢王府上事发突然,父亲事后颇为担忧,原本这七皇子与赢王世子二人论起家世与相貌,都是七皇子更胜一筹,但是,七皇子自小一直被帝王娇宠着长大,性情有些孤傲冷僻,不如赢王世子随和温润,虽然赢王府不如天家极贵,却比天家多了安慰平安。”
随之话锋一转:“你是我的亲身女儿,为父的自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的平安终老,且那日父亲瞧出,赢王世子,对你颇为喜欢,他又日日去求了皇上赐婚与你,可见对你用心,父亲相信,赢王世子算的上是极好的良人,更值得托付终生!”
林听白一时心头涌出无限厌恶,却有了计较,翩翩然万福,恭敬回道:“听儿感激父亲良苦用心,听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