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22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听了这些他从未听到过的奇谈怪论,觉得不知所措。五光十色的彼得堡生活使他的精神得到振奋,使他摆脱了莫斯科的寂寞。不过只有在亲朋好友的圈子里,他才能感受到这种五光十色的生活。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圈子里,他就茫然若失不知所措了,就不能够领悟其奥秘了。他一边听着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朗读,同时又觉察到朗德的那双不知是幼稚的还是狡诈的漂亮眼睛盯着自己,他的头脑感到特别沉重。
各种不同的思绪在头脑中杂乱如麻。“玛丽亚?萨宁娜因孩子死亡反倒高兴……现在最好能抽支烟……为了能够得到拯救,只需信仰就行,可是教士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知道该怎么办的却是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为什么我的头脑如此沉重?是因为白兰地的作用,还是因为这一切太不寻常了?到此刻为止,我还没有做出任何不体面的事。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请她帮忙是不行了。据说,他们要强使人祈祷的。可不要强迫我这样做。那可是太愚蠢了。她读的是什么?都说是胡说八道的东西。可是她口齿很清楚。朗德就是别祖博夫。为什么他是别祖博夫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突然觉得他忍不住要打呵欠。他摸摸他的连鬓胡子,不让人看见他打呵欠,并且全身抖动了一下。打完呵欠后,他觉得他睡着了,要打出鼾声了。正在这时他听见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说人:“他睡着了。”他才惊醒过来。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惊醒过来,仿佛感到自己有过错并被当场拿获。但是,他立即就得到了自我安慰,因为他发现“他睡着了”这句话指的不是他,而是指的朗德说的。法国人也像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一样睡着了。但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他打瞌睡对他会是一种侮辱(不过,他未必曾经想到这一点,对他来说,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古怪),而朗德打瞌睡反使他们特别高兴,尤其是让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高兴。
“我的朋友(原文为法文。),”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说,她为了不弄出响声,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丝绸连衣裙,她兴奋得对卡列宁已经不称呼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维奇,而是称呼“我的朋友”(原文为法文。)了,“把您的手给他。您看见吗?(原文为法文。)嘘!”她对又走进来的仆人发出嘘声。“任何人都不接待。”
法国人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或者假装睡着了。放在膝盖上的汗湿的手微微动着,仿佛在抓什么东西。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维奇站起来,虽然很小心谨慎,但还是碰了一下桌子。他走到法国人跟前,把自己的手放到法国人的手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也站起身来,把眼睛睁得老大,想消除一下睡意,清醒清醒,一会儿看看这个人,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人。一切都不是梦。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觉得他的头脑越来越不对劲儿。
“让最后来的那一位,问事情的那一位,让他出去!让他出去!(原文为法文。)”法国人闭着眼睛说道。
“请原谅我,但是您明白……请十点钟来,要是明天来更好。(原文为法文。)”
“让他出去!(原文为法文。)”法国人不耐烦地重复说。
“这是说我吗?是不是?”(原文为法文。)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忘记了他想请利季娅?伊万诺夫娜的事,忘记了妹妹托他办的事,只怀着尽快从这里出去的愿望,他踮着脚尖离开了。仿佛像从一个感染了传染病住宅里出来一样,他飞奔到大街上,并且长时间地同马车夫谈话,开玩笑,想要以此来赶快使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在法国剧院赶上了最后一场戏,从剧院出来以后,在鞑靼人的饭店畅饮了香槟酒,此时,也就是在自己所习惯的环境中,才安下心来,但是这一晚他终归非常不自在。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回到在彼得堡他借宿的彼得?奥布隆斯基家里以后,发现贝特西给他的信。她写道,她很想把他们已开始了的谈话谈完,请他明天去她那里。他刚刚读完这封短信,皱着眉头想这事时,就听见楼下有人抬着什么重东西,发出了沉重的脚步声。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走出房门看看。原来是变得年轻了的彼得?奥布隆斯基。他醉得连楼梯都不会走了,他强使自己站住脚,一看见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就爬紧他同他一起走到他的屋里,讲述他是怎样消磨了这个夜晚的,说着话就立即入睡了。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情绪低沉,这在他是罕见的现象,他长久不能够入睡。不论他回忆起一天中发生的什么事,他都感到厌恶,最使他感到恶心的是在利委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家里度过的那一晚上,回想起这件事就像回想起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一样。
第二天,他收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维奇正式拒绝同安娜离婚的信。他明白,这个决定根据的那个法国人在自己真正睡梦中或假装睡梦中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