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烈两人一路循着后山来到廉尺居住的小院,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二人不禁眼睛一亮。
廉尺正在院里练剑,廉甲靠在一张躺椅上,半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但偶尔眼中又有并不明显的精光闪过,显然是时刻注意着那人练剑的情景,对于出现在小院里的两名不速之客,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似的。
躺椅是廉尺新做的,说是躺椅,可看上去比普通的床还宽敞,四平八稳地支在院墙边,柳树下,用一种不知名的木料拼接而成,是的,拼接——他算计着每一段木头的粗细,砍去枝丫后原木上的尖锐突起是他的楔钉,他精确地靠着这些,将一把豪华的原生态纯木躺椅敲得严丝合缝。躺椅上面铺着一层一层的各种兽皮,根本不会觉得硌人,那些兽皮全是闪电貂的战利品。
本是初秋的季节,秋老虎尚有一丝余威不去,在躺椅上铺兽皮还不止一层这种事,有点像是暴发户的德性,但廉甲嘴里说着冷,这让廉尺的心里也微微发冷,毫不犹豫便给他铺了好几层兽皮,身上还盖了一层褥子,廉甲的脸色却依旧是苍白得令人心悸——他心力不继,伤了元气。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廉甲才会迫不及待地催促廉尺练剑,将自己所会的剑法全部传授给他,以至于不留遗憾。
风声骤起,并不宽阔的剑身带起狂烈暴风,满院子都是风雷之声,轰隆不断,在内门来的那两人眼中,似乎比早上的山风还猛烈些。
见廉尺练完了一遍,廉甲深吸口气,鼻息里仿佛都是树叶的清香——躺椅上的某些位置刻意留下了一些短细树枝,上面还有嫩绿的树叶和树芽,青翠得让人感到舒心。他无视院门处那两人,咂嘴道:“我忽然感觉这些剑法你似乎本来就会的,只要传给你,用不了多一会,你就能够掌握得很好,但为何一套基础剑法,你至今还是练不好呢?”
其实并不是使不好,只是那套蜀山基础剑法在廉尺使来,仅仅是到了某种极处的精确无误,似乎死板了点,丝毫没有他使其他剑法时灵光一闪般的惊艳,这个困扰了两人几个月的话题,如今再次提起,却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完全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毕师兄见根本没人理,忽然咳嗽一声,笑嘻嘻道:“有客人到了!”
廉尺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廉甲眉头微皱,问道:“有何贵干?”
毕师兄依旧是笑:“咳咳,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栗烈却直接问道:“这套剑法,似乎并不是蜀山上的剑法?”
廉甲笑道:“蜀山虽是剑修圣地,但那些精妙剑法又哪里有机会让我们见识到,这是小老儿自创的,让两位见笑了。”
“你自创的?”毕师兄惊咦一声,叹道:“这可实在让人有些惊讶,我观这套剑法,并不比我内门中那些剑法差,甚至犹有过之。”
内门?廉尺心中微微一凛,心想,来了。
廉尺在心中猜测几人来意,他确定自己的布置并没有留下什么纰漏,但这两人又是如何找上门来的?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尚在思忖间,忽然——
猎猎风响,只见黑影一闪,栗烈便已出现在廉尺身前,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拔的剑,手腕一翻,顿时光影划破长空,长剑带着龙吟之声,劲气如潮汐一般汹涌而来,迅疾向着廉尺挥斩而去!
廉尺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冷静地撤步,后退,闪身,然后一剑直刺……被挡住了,身体猛然一震——对方真元太强,比之前余暇狂暴多了,但似乎是留了手,廉尺并未受到多大伤害,于是顺势向后退了两步,脚尖猛一蹬地,带着至少是气势上并不比对方逊色的狂暴豪放之势,骤然挥拳而出,拳劲的破风声如同虎啸,空气中闪出噼啪爆响,两人轰然撞作一堆!
小院内,明亮光芒乍起又灭,猛烈劲气席卷四方,剑光冲天飞舞,柳絮飞射似针,泥土四溅,两道黑影纠缠不清,混战一团!
毕师兄睁大了双眼,没想到两人刚一交手,阵势便会如此激烈,更没想到,这个廉尺,竟然能和栗烈战到这种程度!
旁边的廉甲也有些吃惊,他知道廉尺身上有些秘密,倒也有点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儿子拳脚上的造诣丝毫不比剑道差!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余暇就对他说过廉尺似乎会一种很强的拳脚战技。现在看来,果然很强啊……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心道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在两人各自吃惊的时候,场间的战况依然激烈胶着,两道身影不停辗转腾挪,就像是情人缠绵在一起似的,分分合合,下一刻却又像是禁不住对方的吸引,再次合身扑到了一起……在某个分开的瞬间,两人很诡异地同时停顿了一下,气氛变得莫名的滞涩,空气似乎都受到影响,流转不畅,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做出动作,却并未扑上去——栗烈长剑高举,向下劈斩,廉尺含剑胸腹之间,并未见攻势,但另一只手臂上却是青筋隆起,蓄力待发。
下一瞬,两道黑影再次撞到一起,剑光爆起,拳劲激射,噼啪爆响之声不绝,叮当之声响彻院内!
“行了行了,老栗,适可而止啊!”毕师兄瞠目结舌看了半天,见廉甲手指扣在躺椅边上微微用力,似乎有些担心,终于出声制止道。
两人竟然充耳不闻,似乎是已经忘我,仍然战作一团,廉尺是听到了那人的话却不敢撤招,他并不相信眼前之人不会借机偷袭,虽说这人明显是压制了出手的力道,似乎是要求个公平。
但,世间又哪有绝对的公平?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无论是意识还是反应都会有所提升,甚至劲力之间的碰撞,都会给对手造成一定的反噬。栗烈自然是不受影响,廉尺却是有些吃亏,每一次的交手碰撞,他的筋脉都像被钢刀刮过似的,对手的真气竟然强悍如斯!不过他控制能力极强,那些神经上的痛感刺激,反倒像是一种变相的催化剂,让他在交手中越发得心应手,速度力度都比之前快了一些。
隐隐间,体内那股火爆真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廉尺嘴唇一抿,真气急运,顿时全身筋脉被不再压制的火爆真气充斥其中,一股极热极烫的气息散发开来,小院里的温度似乎都提升了许多,旁边那颗柳树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靡发焉……
“什么门道?”栗烈眉头一皱,随即冷哼一声,长剑翻转两下,化作一团白色光影,悍然向着廉尺劈去!
廉尺仍旧是不发一言,手中之剑不躲不闪,直直迎上,同时劲走全身,在两柄剑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直接松手弃剑,左手陡然出拳,蛮不讲理向着栗烈胸腹之间砸去,不出意外被对方的左手荡开,早有准备的右臂已是猛然弹起,像是一道钢鞭,垂肘发力,迅疾无比地打向栗烈胸前!
啪!
因为廉尺撤剑换手只在一瞬间,这一拳来得又急又烈,栗烈竟是反应不过来,愣是被打中了一拳,体内真气顿时本能的爆发!
栗烈心道一声不好,赶紧全力收回,却终究是泻出了一丝,下一刻,廉尺已被那道强绝的力道冲击得倒飞而出,撞在墙根上,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幸好对方反应及时,并未受到多大伤害。
栗烈低头看了看脚下,他的右脚退了半步,和左腿呈跨步之势,姿势看上去微微有些怪异。
“我输了。”他看着对方,面无表情说道,眼中却闪过一道极为兴奋的光芒。
廉尺有些愕然。
“我压制境界,以仑泉境巅峰的修为和你打,却退了半步,就是我输了。”栗烈看着他,认真地解释道:“况且这本身就不公平,尽管压制修为,但我始终占了些便宜,若是境界相同,我不如你。”
廉尺沉默,想了想,又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对方的说法,情况本就是如此,没什么好谦虚的。
“但身为剑修,你居然在战斗中随意就弃了剑,这一点,我并不认可。”栗烈又说道。
“得了吧,人家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能和你打到这一步已经差点让我瞪出眼珠子来了!”毕师兄不满道:“况且你自己也说了,压境战斗并不公平,少得了便宜又卖乖!”
栗烈听了他的话,低头沉默半晌,又抬起头说道:“确实如此,但我希望你记住,剑修的意义,在于剑!”
廉尺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对手的说法,心中却并不承认,这只是战斗方式的选择,跟剑修的意义有什么关系?他心想,我并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意义。
“你不错。”栗烈的语气中满是赞赏,顿了顿,又问道:“你为何是仑泉境巅峰?”
后一句是对着廉甲说的,语气微微有些吃惊,好像是在怀疑,一个外门打杂的竟也有如此修为。
廉甲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栗烈看着他,沉声道:“我认得你。”
廉甲似乎并不吃惊,道:“我不过是个外门打杂的,两位贵人认得我?”
毕师兄撇了撇嘴,道:“不光他认得你,我也认得你。”
廉尺皱起眉头,这两人似乎并不是为了余暇之死来的,他们竟认得那人,莫非他们是旧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