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廉尺服了那人用九节续断藤给他熬的草药,是早上采的,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效果却远远胜过前世的那些西药。在药汁入口的那一瞬间,廉尺能感觉到那些灵气惊人的浓稠汤汁在自己体内迅速滋润修补那些伤势,那些草本精华仿佛比前世所谓的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之流还要好上无数倍——作为一个科学严谨的人,他当然知道那些所谓的雪莲灵芝只是在公众口中被神仙化了,实际效果却是不如西药的,但来到这方世界后,他的三观已经被挑战了无数次,早就有些麻木。
可以一拳打碎一块花岗岩,可以一剑荡平一座山,还有剑意道心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甚至能摆脱地心引力高高飞起在云霄之上——这方世界也是有引力的,廉尺估算过,数值大致与地球相似。
他甚至连令人产生知见障的灵植都见过,其他的草药难道还能令他感到惊奇?
服下药后,仅是一小会工夫,他就感觉身体好上了不少。
喝完汤药,廉甲又去了僰山照看药田,出门前叮嘱廉尺不要出门,把元灵丹消化了再说,直到廉尺答应后方才离去。
一切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廉尺心里知道,已经发生的,就不要想当作没发生过,就连那只小貂,也发觉了院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一大早就跑了出去,大概是去后山玩耍了。
廉尺本想去寻王师弟等人,让他们把这月领的丹药交出来,但想到答应了廉甲不出门,于是呆在小院里慢慢消化药力。
盘坐于地,廉尺运转体内修为,快速消化体内残留的元灵丹药力。纵然是残余,药力也是远远超过平日里那三种丹药,丝丝灵气化作在体内游曳,融合,一直到完全消化,不知不觉中,伤势竟好了一半有多,死脉又打通了三条,丹田里的真气也壮大了一分。
但元灵丹的药力也就此消耗殆尽。廉尺不假思索,掏出昨日从秦宇平身上抢来的丹药,一口气又吞了三颗。
所谓炼骨丹,其实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点,洗髓炼骨的功效或许有,但绝对不大,也就是增加修为用的。并不像元灵丹那般功效齐全,什么作用都能有一点,炼骨丹对真气的壮大几乎完全没有,但对于凝练真气倒有两三分帮助,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随着日子久了,就能通过对比感受到了。
一上午时间,廉尺连吞了六颗炼骨丹,伤势终于好得七七八八——他那《不死印》本就对于身体修复有极强功效,再加上这半颗元灵丹和六颗炼骨丹的药力,此时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既然伤势好了,那就可以出门了。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事情。
有些人还欠着他东西没给,难道不去要回来?
一路走到僰山,路上也遇到一些弟子,看他的神色都有些畏惧,但隐隐还能看出底下的贪婪,或是嫉妒……这是人心,他看不透,那就不管了,只要这些人不来寻他麻烦。
僰山外门很大,分成若干个区域,演武场那一块自然是最恢弘最庞大的区域,除此之外,尚有养身殿、论剑殿、讲武堂等大大小小几十个地方,那些是修为高的弟子学剑之地——廉尺从未去过,之前是因为修为不够,反正随廉甲居住在后山,索性就一直在后山修行,也没人管他,后来实力倒是上来了,但他习惯独来独往,僰山在这方面也没什么限制,他独自修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个极度不合群的人。
以王师弟等人的修为,只配呆在众多弟子居住的弟子舍,修为高的弟子是不屑住在那里的,可以找一块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甚至有许多人寻了洞府居住。
这些当然是没有明说的,属于隐形规则的范畴,每个人都可以脱离弟子舍自行出去居住,只要你能守得住。
僰山外门历来有个优良传统,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若是那人实力足够强还好说,因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若是实力不强,又嚣张至极地要去外面居住的话——恭喜你,曝尸荒野基本就是你的结局。虽说蜀山门规不得残害同门,争斗不许见生死,但规矩摆在那里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让人打破的么?没有得到那些高手弟子的认同就敢独自搬出生活区的,那就是个死字。就算那些修为高的弟子大度,首先这多半不可能,因为这些人被灌输的理念就是杀伐争斗中求道,即便他们大度,懒得追究,还得压得住那些普通弟子,他们大多见不得这些,纯粹是因为嫉妒心理,遇到这种情况,三三俩俩的会找上门寻你麻烦,心软的或许只是教训你一顿,心狠的直接打断手脚或是废了丹田了事。通常这种情况,余暇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整个外门他最大,他不追究,也没人敢追究。
所以导致这数十年来,整个僰山外门,慢慢形成了等级森严的弟子阶层,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规矩管着,都有条条框框束着,虽然蜀山门规中根本不存在这些东西,但你若是违背,就会变成过街老鼠,在僰山寸步难行。
就好像现在的廉尺。
他一走进弟子舍,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地方,修砌了许多木屋,那些弟子,就居住在木屋里。
看上去很是寒酸,实则不然,那些木屋均是采用几百年的铁木建造而成,风雨难浸,寒暑不侵,算得上是极好的建筑材料,若是在凡俗界,只有王孙贵族才有资格修建居住的。此处占地极广,高大的树木荫成一片,上千幢木屋隐在其中,又有鸟语花香,说是一方福地也不为过。
此时正值午时,尚有许多弟子在外面,在数人合抱的大树下,在凉亭里,在草坪间,在溪畔,在梅边,三三俩俩的,或者讨论剑道之理,或者相互切磋,或者独自拿着把剑比划什么……
看上去很美好的样子。
但廉尺一走进这里,就全都变了。
最先有名弟子看见廉尺进来,神色微微错愕,继而变作惊讶,随后化为仇恨,大概是记着那颗元灵丹的事,心中的不平在作祟吧。但他却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廉尺看,就像一匹狼盯着闯入自己领地的异类一样。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都看见了廉尺,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正在讨论什么的,也不约而同地闭嘴不谈,转而盯着廉尺看。
那些弟子们看向廉尺的目光有嫉妒有贪婪有仇恨有复杂有不忿不平不悦,但偶尔也有几道善意的目光,可以说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看着廉尺的时候,都很沉默。
午时的阳光一如既往的烈,但此地却凭空多了几分阴冷。
那些人的目光似刀,似剑,每当廉尺从他们身边的时候,就狠狠地刺过去。
沉默的气氛,刺人的目光中,廉尺神情如常,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闲庭信步,从他们中间走过。
他走过树影斑驳的林间,走过青葱翠绿的草坪,走过凉亭,走过小溪,一边走眼睛一边很认真地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一直走到王师弟他们居住的地方——每栋木屋上都有弟子的名姓,找起来也方便。
很巧,除了郑立,这几人都是紧邻而居的,更巧的是,他们恰好都在,包括郑立。
几人正坐在屋里说着什么,大门微微开着一条缝,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伴随着欢快的大笑之声,透露着无限得意与嚣张。
廉尺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门。
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