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容正靠在乾元殿的椅子上休息,疲倦的眼角微微下压像是一只在草原奔跑很久累得消筋断骨的狼。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这雨已经持续了三天了,从赵绾滑胎前一夜就开始下了,下得他心烦不已,抬手就要掀翻一桌子的折子,却听见门外有人求见又收回了手。
“皇上,邓常在和傅嫔、庄贵人也滑胎了。”
卫容抬起头看着来报消息的萧云有些诧异,怎么忽然都没孩子了?他才起身要去看看就见一大波太监带着宋林进来了。
“皇上,奴才们在香囊里发现了麝香。”宋林对一个太监点头,那太监将香囊呈给了卫容。
卫容看着香囊,眸子闪了闪,麝香?他撑着如玉脸庞,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想得下面的人都有些躁动了。
许久,帝王脸上有一丝疲倦的笑意:“宋林,你留下来,其余人先出去。”
众人退去,留下宋林一人。
帝王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奏折,似乎空气中有某种气氛凝结起来,让宋林心头沉甸甸。
“麝香……能让人流产?”
卫容瞧着他,那般慵懒无意,看不出心中的动向。
宋林稍稍缓了一口气:“是,不过娘娘那儿的麝香虽多,但是只要没有贴身佩带,是不会有危险的,便是和没怀孕的妃嫔在一起也只能说是防着怀孕而已,要是落胎还是有些不大可能的。”
卫容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半晌才道:“待会儿和朕去查几位娘娘那里的汤药,朕要知道是谁会把堕胎药放进几位娘娘的药罐子里面。至于这香囊,效用恐怕不止这么小。”
宋林脸色一变有些苍白,额头有些冒汗,卫容这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不管查没查出来都要说有堕胎药,还得给香囊编个合情合理的由头。
宋林跟着皇帝的脚步一路疾走到了邓常在处,邓常在倒是没晕,只是泪光莹莹面色苍白。
卫容看了眼邓常在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又对宋林道:“朕每隔一日会到这里来坐一小会儿,不知可有影响?”
宋林回道:“麝香,放在枕头下面可以避子若是孕者则会流产,皇上来的次数频繁自然对怀云者有影响,且皇上带着香囊去了其它的妃嫔那里,不管是宠幸了哪位妃嫔都不能致孕。加之,邓常在的药汤里也有些麝香,所以才会导致小产。”
卫容嗯了一声儿,脸色有些发暗。他只是吩咐邓常在好好休息便出了门去,又去了庄贵人那里一趟,最后才疲惫交瘁地回了乾元殿。
方才坐在凳子上缓了缓气息太后又带着环麽麽怒气沉沉地赶了过来。
“母后!”卫容弯腰行了一礼。
太后走到桌前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有很多话,可是半晌她只说了一句:“是你做的吗?”
她是在怀疑这次众嫔妃丢了孩子的事情是他做的。
卫容也顿了一顿只道:“不是,应该是淑妃做的。”
太后忽然发怒,满头珠翠摇晃,一手掀了桌上的折子在地上:“皇帝,你真当哀家是傻子?谁会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分明就是有人栽赃罢了!什么香囊,那么些个东西就能让几个妃子的孩子都掉了?你日日带着就闻不出来么?到底是谁!”
卫容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太后一直很想要个孙子,这等事情发生了她自然很生气,何况,这是场大风波。
太后闭着眼一手撑着桌子被气得厉害,许久她才缓过了气息问道:“这件事情你要怎么处理?”
卫容笑道:“陆家走到头了。”
太后猛地睁眼,气得胸口起伏:“哀家就知道是那个女人!她要帮你要发疯就让她弄掉自己的就好了,为什么要连云儿的也弄掉了?”又唉声叹气地走了出去,卫容也二十六了,哪个皇帝二十六还没有子嗣?
卫容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指继续叩击着桌面。一直在思虑着,直到雨歇息之后,一缕灿烂温柔阳光透过隔窗被零星分割,落在他的眼睫上,让他看起来越发苦闷。
他抚着额头,一张脸遮挡在阴影之下:“太傻了……千方百计怀上一个的啊。”
陆婉华跌坐在地上,已经有些疯癫。她曾以为只要进了宫,只要有那个男人的一时恩宠,只要有陆婉华给她做后盾,她就不会受到这种低贱的待遇。
环顾四周,这个宫殿,她一早就搬了进来,虽只是个贵人住的却是妃的宫殿,过的是妃子的日子。她以为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恩宠了。
门被推开,一如既往地温润,那人脸上浅淡阑珊的笑意像是皑皑白雪悄然融化的俊美。她曾是那样的仰慕他,拿他当作天上日月挂着,他怎么就对她没什么情谊呢?
“皇上!”
她忙不迭跪在地上,像只狗爬向他的腿!她原本是想求见赵绾的,可是没想到皇上居然来了,想必还是有些放不下她的!
“皇上,不是臣妾,你相信臣妾,不是臣妾!”她拉着他的衣摆,乞求着着他,真的不是她,她没有放过麝香。
卫容低眼瞧了她一眼,丝丝柔和的脸上轻轻拨出一个笑意:“你要和她说什么?和朕说了就是了。”
陆婉华只觉闷雷炸在心间,他来了就只是为了这个?
“皇上就是来问这个的吗?”她不敢相信,只是可怜地抬头望着他。
卫容点了点头,清波淡然。
陆婉华苦笑两声,笑得比苦还丑,松开了他的明黄龙袍下摆。
“皇上,她不是个好女人,我是被诬陷的,就是那个贱人。”
卫容直直盯着她:“还有呢?”
“她不配你待她那么好,她该死!”
“还有呢?”
“你相信臣妾吗?”
卫容弯了弯嘴角,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袖:“你以为你这样去就能杀了她?没人可以动她!”
叮当一声,袖子里滑出一只细长尖利的金簪。
她摇着头,有些惊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藏了东西的?”
卫容道:“这些伎俩朕见得多得去了,用这个办法的不止你一个。”这些伎俩是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就见过了吧。
“她该死!”她又哭又笑滚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我的一切都是她夺去的,明明我受到了你的宠爱,明明该是我怀上你的孩子的。”又是想起了什么拂上了自己的脸颊抬头死死瞧着她:“我是不如她美吗?”
卫容叹了一口气:“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仿佛来这一趟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想要的。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赵绾为什么偏偏挑我!为什么是我!我这么年青,为什么就不给我留条活路?”
她不甘心,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要死去了。
卫容摇了摇头。一如既往柔和:“因为你姓陆。”
“姓陆?”
她一瞬开窍了,全部都明白了,不是赵绾那个女人一个人策划的这个事情,是这个男人想要扳倒陆家!癫狂大笑,似乎要把过往全部笑出来。
“原来是你!”陆婉华手指悄悄探上了刚刚掉出来的金簪。
卫容眼角余光看见那只金簪,只是叹息,罢了,还给她吧。
陆婉华凌乱起身,只是疯笑。
卫容闷哼一声,看着自己腰际那支金簪,那只执着金簪的手正被他捉着,不过,血还是浸出了袍子染在明黄上格外冷漠。
“这下,你死得不冤枉了,差点儿取了朕的命。”
陆婉华摇着头,她被他逼疯了,她的死是应该的吗?他是要说他不欠她的吗?
手指松开,金簪铛铛掉落在地。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他凭什么这么就算还给她了?捉上他的衣襟:“卫容,你践踏我,毁了我。我诅咒你,你会遭到报应的,终有一日,你得到天下太平龙椅安稳,可是孤家寡人锦殿空荡,受尽煎熬。”手指指向门外:“赵绾,她也是,不得好死。你不是喜欢她么?早晚有一天,她会怀着你们的贱种给这后宫流掉的孩子偿命!也会给无辜的我偿命!”
卫容垂下眼睑:“时辰到了。”掰开了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