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小鞋 (4)
“母亲,我的母亲!"埃及姑娘也十分激动,她终于才恢复了,有了力气说话:“我们那个地方好多埃及女人都很善良,那个埃及女人跟我说过,她是我的妈妈,一直照顾我,可惜去年她死掉了。在临死前她给我挂上了这个绣了花的小荷包,然后又对我说:‘你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小荷包,凭它你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母亲,这是件宝贝,对你和你母亲来说都是。你要记住,脖子上挂的是你的母亲啊!'看来那个埃及女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
坐关婆子把自己的女儿再一次紧紧地搂在怀里。“让我亲亲你,我的宝贝,你说的多好啊!回到家乡以后,我就把这双小鞋供奉起来,因为它们让我找到了你。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圣处女。上帝啊,你的声音很甜美。你刚才简直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唱歌。感谢仁慈的上帝,你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是真的吗?人是不会没有原因就去死的,我想我可能会高兴死。"
“我们要过上幸福的生活喽!"她笑,叫着,拍着手,高兴得跟小孩子一样。
在小屋里她们已经听到了各种武器的撞击声和士兵的呐喊声,看样子那些人已经到圣母桥上,现在越来越近了。埃及姑娘现在变得十分焦急,一下子扑倒在麻袋女的怀里。
“快,快救救我吧,他们马上要来抓我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而坐关婆子脸也一子变得惨白。
“天呀,你不说我倒忘了,他们现在还在追捕你呢,但是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呢?"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但是他们给我判了死刑。"这个不幸的孩子哭着说。
“什么,死刑?"坐关婆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晃晃悠悠的说:“死刑?可能吗?"她用眼睛直直地看着女儿,又重复了一遍。
埃及姑娘慌恐地说:“是的,是死刑,我的母亲。他想致我于死地。快,他们可能马上要来抓我了,你可知道那绞架是为我准备的。快救救我吧,母亲,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你快救我。"
麻袋女一直坐着一动也不动,就跟死了一样,继而她又怀疑地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笑声:“不,不,这不可能,快告诉我,这些全是假的。不要,我失去你失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现在我找到了你,却只能得到你一分种,太不公平了,上帝!他真的要处死你吗?你是如此地美丽,而且才刚刚成人,我爱你,我的女儿,可为什么这些刽子手们要当着我的面把你活活地吞掉呢?不,我不要相信这些,上帝是仁慈的,他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的。"
但这时那些骑兵好像也已经到了眼前,只听到远处有一个士兵的声音:“这边就是了,特里斯丹大人!那个教士说过,那边有个耗子洞在那可以找到她。"随即又响起了马蹄声。
“快,快跑,我的孩子,你应该跑,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怎么如此糊涂呢!太可怕了,快跑,我的女儿。"坐关婆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很绝望地喊道。
在她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之后,又把头很快缩了回来。
“千万不要动,你就呆在这里。"她的声音十分急促而低沉,但是同时又紧紧抓了抓姑娘的双手。埃及姑娘此刻毫无感觉,形同走尸一样。“千万别出声,这里到处都是士兵,况且天快亮了,你就呆在里面。"
坐关婆子眼里直冒出火焰。好大一会儿她一个字也不说,在小屋里走来走去的,一会儿又停下来,一会儿用手揪几把灰白头发,一会儿又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来了,你站在这儿,我去跟他们说,那边有个角落,千万别出声,你就躲在那儿就行。我会告诉他们你已经逃跑了,我就说我的手松了一下,你便跑走了。"她说道。
她一直把姑娘抱在怀里,此刻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呆在一个从外面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她又蹲下来,把她仔细地安置好,尽量不让她的手和脚露出来,以免让别人看见。然后又把她的头发解开,挡在她的白衣服上面,然后又把自己的水缸和石板挡在她面前,她现在就指望这两件自己仅有的家具能够把女儿挡住。做完这些事,她的心里变的十分平静,然后又作了一次祈祷,求上天保佑。虽然天开始变亮,但在她的小屋里依然很黑。
此刻,那个可恶的教士,那个来自地狱的声音又在附近响了起来,只听他喊到:“腓比斯!德?沙朵佩卫队长,你到这边来!"
埃及姑娘躲在黑暗角落里。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有那个可怕的声音,她抖了一下。“千万别动!"古杜勒说道。
坐关婆子话音未落,那群嘈杂的人群,刀剑声,还有叫喊声,马蹄声全都停在了小屋周围。坐关婆子赶忙站了起来,一下子跑到窗前,站在了窗口外。有一排排的士兵,骑士,另外还有步兵挤满了整个广场。那个统帅模样的人向母亲走了过来,然后对她说:“老太婆,你见到一个女巫没?我们要逮住绞死她,有人说,她被你逮住了。"
“没有啊,大人,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这位可怜的母亲一直在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去你的头!难道那个昏了脑袋的副主教在说梦话不成。"那个人说:“那个主教在哪儿?"
“大人,他已经走了!"一个士兵说道。
那个首领模样的人说:“疯老太婆,你可别跟我耍花招。是不是一个人交给了你一个女巫,她现在人在哪?"
母亲觉得不可能全都赖掉,因为这样等于不打自招。然后,她又十分诚实,但也很粗暴的声调回答说:“你说的是那个高个子姑娘吧,是有一个人把她交给了我,但后来她咬了我一口,就跑掉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那个首领很失望地摇了摇头。
但紧跟着又说:“老太婆,我警告你,你千万别跟我耍花招。我是国王的伙伴,名字叫做特里斯丹?莱尔密特,你听到了吗?任何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害怕的。”他向沙滩广场周围望了望,“我的名字有无比的威慑力。"
母亲镇静了一下子,回敬他道:“不论你是谁派来的,哪怕是撒旦派来的密探,也没什么,她已经跑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去你个头,看看这个刁妇!她跑了,她往哪边跑了?"特里斯丹问道。
母亲依然很不在乎地说道:
“可能是往羊肉街跑去了吧!我想是的。"
那个首领回头做了一个让士兵们向羊肉街开进的手势,准备继续去追赶。此刻母亲才舒了一口气。
但这时却见一个弓手说道:“大人,你看那个老妖婆的窗户上的铁条怎么断了,你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母亲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心里又焦急起来了。但幸好她还比较理智,“它,它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她结结巴巴地说。
弓手狠狠地说:“什么,一直是这样,昨天我还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十字架了呢,不是看上去挺虔诚的吗?"
首领坐在马上斜着看了母亲一眼。
“要我说,这个老太婆这里肯定有鬼!"
母亲感到不太顺利了,但她知道有没有希望完全在于自己是否能够镇静下来。虽然她的心里十分害怕,但表现上依然冷冷地,满不在乎。我想任何一个母亲都有这种力量。她说道“什么?这个铁栅栏都坏了一年多了,以前有一个醉鬼晚上赶着马车,车上装满了大石块,车的后身撞在了上面。现在我还恨他恨的咬牙齿呢!"
“的确是这样的,我当时看见了。"一个士兵说。
任何时候都会冒出这种自己在现场的人来。这弓手的证词给了母亲无穷的力量,她又振作起来。回答这场对自己的女儿的安危极其重要的盘问,她就像站在刀口上如临万丈深渊。
不过,她已经注定要受到一切折磨,要受到希望和惊吓的折磨。
第一个士兵又说话了:“但是如果铁条是被撞坏的,那些断头应该往里断,但现在怎么在外面呢?"
“哟嗬,你够能盘问吗?看来你能当大堡里的审讯官。"特里斯丹转头对这个士兵说,又转过来对母亲说:“老太婆,回答这个问题。"
母亲现在已经陷入了难以自拔的绝境之中,眼里满含泪水地说道:“天啊,上帝!大人,我向你发誓,这的确是被马车撞坏的。刚才有人说他亲眼看到,你也听到了。再说坏了的铁条跟埃及姑娘又有什么联系呢?"
特里斯丹轻轻地说了一句:“嗯,是呀!"
“去你的,"刚才被特里斯丹表扬过的那个士兵又说道:“那个铁栅的断头还特别新呢?"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特里斯丹把头摇了摇说道:“老婆子,说实话,马车到底是在多久之前把它撞坏的。"
“大人,我也记不太清了,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半个月,我忘了。"
那个士兵又指出:“刚才她却说是一年前。"
管带说:“这可就怪了。"
母亲的身子一直在发抖,紧紧贴在窗户上“大人",她喊了一声,就怕他们怀疑,会把头伸进来看一看,“大人,我绝对没有骗你,这绝对是一辆马车撞坏的。我向你,向天,向上帝发誓,如果这不是马车撞坏的,我愿意去下地狱,我愿意去死。"
“这个誓言可够大哟!"特里斯丹用一种十分可怕的声音说道。
母亲越来越害怕了,而且觉得自己没有太大的把握了。她现在已经变得不知该说什么了,而把该要说也是想说的话都没说出去。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士兵跑了过去,大喊:“大人,这个老婆子在撒谎,羊肉街上的链条整夜都是拉着的,而且我问过看守的人,根本没人出去过,可见女巫并没去羊肉街。"
特里斯丹的脸色更加阴森可怕。他对坐关婆喝道:“你怎么解释这些呢?"她还想顶住这新的变故:“我不知道大人,我大概搞错了。我想她一定逃过河去了。"
“那就是对岸。不过,好像看不出她会重新回到城岛去,那里早就在搜捕她。你在撒谎!老婆子!"管带说道。
“再说,河的这边和对岸都没有船。"那第一个士兵说。
“她完全可以游过去嘛。"坐关婆寸步不让。
“女人能游水吗?"士兵问道。
“老婆子!天主的头!你在撒谎!你一定在撒谎!"特里斯丹发起火来。“我真得先扔下那个女巫,先逮起你再说,你!只要一刻钟的刑讯,就会把你喉咙里的实话全掏出来。走!跟我们走。"
这还是她求之不得的,立刻抓住这句话。“大人,随您的便。来呀。赶快刑讯,我正想领教呢!把我带走。马上走,快点。"她心里想:“趁这个时间,我女儿就可以逃走了。"
“天杀的!竟对拷问垂涎三尺!我真弄不清这疯婆子是怎么回事。"管带大怒道。
一个头发灰白的巡防把总走出队列,对管带说:“大人,她真是疯疯癫癫的!她放走了埃及女人,这也不能全怪她,她不喜欢埃及女人。我干了十五年的巡防,每晚都听到她咒骂波西米亚女人,一直骂个不停。我想,如果我们追捕的女人就是那个带山羊的小舞女,那是她最恨的一个了。"
“我最恨那一个了。"古杜勒使劲地说。
巡防队员一起作证,向管带证实了老把总的话。特里斯丹?菜尔密特从坐关婆那里什么都没得到,不胜失望,便转过身去。她看着管带慢慢地向他的马走去,焦躁不安的心情无以言表。管带从牙缝里说:“走,出发,继续搜!若不把那埃及女人吊死,我绝不睡觉。"
可是,他在上马前还是犹豫了片刻。看着他那张不安的脸环顾广场四周。古杜勒紧张得要命,他像条猎狗一样,闻到了猎物的藏身之处,实在不愿离去。最后,他摇了摇头,跳上马背。古杜勒紧绷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偷偷看了女儿一眼,小声说:“得救了!”自从巡防队来了以后,她还没敢看上女儿一眼。
在这段时间里,可怜的孩子一直呆在墙角里,不敢动弹连气也不敢出,时刻都想着死亡就在眼前。古杜勒和特里斯丹之间的情景她看得一清二楚,母亲每一次的焦虑都在她心中激起回响。她听到把她吊在深渊上面的线绳一次接一次地“格格”直响,她好像很多次看到它断了下来。她终于开始呼吸,觉得脚踏在硬地上了。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对王宫骑警管带说:
“牛的角!我是军人,管带先生,绞死女巫可不是咱干的差事,民众暴乱已经被平息。我让您自行方便吧,你一定认为我还是回到部队更好,免得他们没有卫队长。”这就是腓比斯?德?沙朵佩的声音。她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就在这里,她的避难所,她的支柱,她的保护人,她的朋友,她的腓比斯!她站起身来母亲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就冲向窗口大声喊道:“腓比斯!救救我,我的腓比斯!”
腓比斯已经不在那里了。他骑马刚刚跑过刀具厂街的街角。然而,特里斯丹还没走。
坐关婆大吼着向女儿扑过去。她猛地把她往后一拉,指甲就陷进了女儿的脖子里。即便一只母老虎也没看得这么紧。可是已经太迟了。特里斯丹已经看见了。
“哈哈——老鼠洞里有两只老鼠!”他笑着喊了起来,露出了所有的牙齿,使他那副尊容活像一头饿狼的嘴脸。
“我早料到了。”那个士兵说。
“你是一只好猫!走!”特里斯丹拍拍他的肩膀说。接着,他又问道:“享利叶?库赞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