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五、法国国王路易的读经室 (5)
坏蛋奥利维则在那里一个人呆立着。对国王赌着气斜视着雅克?古瓦克吉埃,咬牙切齿的嘀咕着:“的确,是的!医生是没有什么不会做的!”
“就是!”接过话题,路易十一显出了出奇的怪脾气,“你自然不如医生可信。这是很简单的。我们的身体被他掌握着,可你只能来把我的下巴托着。可怜的,我的理发师。去吧,有的是机会。要是我用手整天捋着胡子,像希尔佩里克国王那样,你还有的混吗?你到那时候还有什么好说呢?好啦,伙计,把我们胡子刮一刮,去做你的正事吧。把你的工具拿上。”
国王决意要笑,奥利维看到没有办法让他生气,就嘟囔着去执行命令。
这时国王站了起来走近了窗户,打开窗户突然激动异常:“呀!真的是吗!”他一面这样的喊叫一边拍着手。“瞧,好一片红光在城岛上空,那是正在燃烧的守备府。只能这样了。天哪!终于你们来帮了我一把,把领主制度给捣毁掉!”
忽然,他转身对弗兰德人说:“先生们,快看看这儿。这不正是大火在熊熊燃烧么?”
两个根待人向这里走来了。
威廉?里姆说,“这是一场大火。”
“就是嘛!”科伯诺尔说,突然两眼闪着亮光。“这场火不禁让我想起那次火烧安伯库府邸。一定是什么叛乱在那边发生了。”
“您是这样认为的,科伯诺尔先生?”路易十一与袜商一样,几乎喜上眉梢。“要费很大的力气才可以抵挡住,不是吗?”
“天空的十字架!陛下!如果派兵去,恐怕好几个大队要损失掉!”
“哼!对于我!不见得就是这样的,”国王回答,“只要我甘愿……”
袜商大着胆子说:
“如果叛乱真与我设想的相同,陛下,您就是派了兵去恐怕也没有多大用处。”
路易十一说:“只要我将两个大队派去,伙计,蛇形炮给放上一通,那帮贱民准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袜商不管威廉?里姆一个劲地使眼色,似乎决心和国王抬杠到底。
“陛下,瑞士人也是贱民。大贵人勃艮第公爵就根本不拿这帮贱货去正眼瞧。陛下,但是在格朗松战役中,他高喊:对着这些痞子,炮手们,开炮啊!用乔治的名义把他们咒骂着。但是,夏约希塔尔司法官却手执大棒,将他的民众带领着向英俊的公爵冲去。厚得像水牛皮一样的农民的皮肤,像玻璃与石块相撞一样,耀武扬威的勃艮第军队撞上去就被砸得粉碎。贱民杀死了许多的骑士;夏多一吉戎先生就在其中,最伟大的即勃艮第的领主。在一片沼泽地里,他和他那匹高头大灰马死在了一起。”
国王又说了:“朋友,刚才您讲的是一场战役。这次不过是民众的造反,如果我乐意,眨巴眨巴眼,他们就被拾掇了。”
那一位却并不这么认为,反驳说:
“可能吧,陛下。如果真是这样,只可以说明那个‘人民的时刻’尚未到来。”
威廉?里姆觉得他该打断一下。“科伯诺尔先生,请您明白,您正在跟一位多么伟大的君主在谈话。”
“这些我知道。”袜商很认真的回答。
“让他说下去嘛,我的朋友里姆先生。”国王说,“这样的炮筒子我喜欢。先生涉尔七世也经常说,真话都生病了。我想它早已消失,灭亡了,替它忏悔的神父都找不到。是科伯诺尔先生让我感到清醒。”
“雅克先生,刚才您在说……”
“我是在说,陛下,也许您说得对,对于您,在您的家族中,‘人民的时刻’也并没有来到。”
路易十一用如刀似剑的目光盯着他。
“那么,何时这个时刻将会到来,先生?”
“当这个时刻的钟声敲响时,您会听到的。”
“请问在哪个钟上会有这个时刻?”
虽然此时科伯诺尔的神情土里土气,但是却十分镇定,国王被他叫到窗前。“请听!陛下!在这里,有一座箭楼、一座钟楼、数门大炮,还有市民和士兵。如果钟声敲响,有隆隆的炮声,箭楼在哗啦啦地倒下,市民和士兵呐喊着相互残杀时,就意味着这个时刻已到来了。”路易十一沉下了脸,他在沉思着,良久的缄默之后,他用手把箭楼厚厚的墙壁轻轻的拍着就如同在抚摸自己的战马般,说道:“不!不会吧!那么轻易的,你不会倒塌吧,我亲爱的巴士底狱,对吧?”
突然,他转过了身,对那位不知好歹的弗兰德人说:“叛乱您看见过吗?雅克先生!”
袜商说,“我还制造过呢!”
国王问,“叛乱是怎样被制造的呢?”
科伯诺尔回答:“对于这个,其实并不怎么困难。有许多种的方法。第一,要让城里的人心中十分不满。这样的状况比较多见。然后,还要看看市民们的个性,像根特人叛乱起来就很容易。他们对君王本人并没有多少好感,却常常很喜欢群臣的儿子。可以这样说,如果某一天,大清早有人在我的小店里对我说:科伯诺尔老爹,如比这般,如何如何的乱说一气。诸如说,公主想把她的大臣保住,大法官们征税又想要加几倍,等等。无论怎么说都可以。我把活儿丢下,从袜店出来,在大街上边走边喊:快造反呀!破桶有的是。我在爬上去后,就会去大声的喊话,心里想的话都要说出来。陛下,对民众的一员而言,总在心里积压着什么。于是,大声的喊叫声,警钟敲响的声音,就会有集结起来的人群,士兵的武装会被解除,而平民武装起来。也会有赶集的人进来参加,一起进发!以后的事情也会像这样发生。只要有领主在领地,有市民在市镇里,有农民在乡村里,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那么你们是因为反对谁而造反呢?”国王问,“是因为你们的法官?还是因为你们的领主?”
“这要根据当时的情况,有时是这样,有时是另一样,也有的时候是反对大公。”
路易十一向那边走了过去,并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说:“嘿!在我们这里,他们正处于反对法官的时期。”
奥利维?勒丹这时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两个捧着国王梳洗用品的侍童;让路易十一感到不解的是巴黎府君和一个巡防骑士跟在他们后面,两人的神色都显得慌慌张张。连满腹牢骚的理发师也沉不住气,显得很烦躁,心中暗暗高兴。首先是他开了口:“先恳请陛下恕罪,我把一个坏消息给国王带来了。”
国王匆忙的转过了身,地板上的草席都被椅子脚碾破了:“你在说什么?”
奥利维?勒丹看来情绪很坏,但能给国王沉重的打击仍让他感到庆幸。“陛下,民众并非针对司法宫守备而造反。”
“那反对的是谁呢?”
“是您,陛下。”
年迈的国王俨然像个年轻人一样一跃而起,挺直了身体:“奥利维,你必须讲清楚!讲得清清楚楚!提防你的脑袋,以那圣洁的十字架,我发誓,现在你如果说了半句假话。将卢森堡脖子砍断的那把刀,也不至于坏到连你的脖子也要不动的程序!”
这真是非同小可的一誓。向圣洁的十字架发誓,路易十一平生只有两次。
奥利维刚准备回答:“陛下…………”
“跪着说!”国王将他的话粗暴地打断,“特里斯丹,把这个家伙给我看着!”
奥利维跪了下来,很冷谈地说着:“陛下。有个被高等法院判处死刑的女巫,在圣母院里避难,民众想把她用武力抢走。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府尹大人和骑士先生他们可以当面对质,因为他们刚从骚乱地点回来。圣母院正遭到了民众的围攻。”
“天哪!圣母院!”国王气得直打哆嗦,脸色煞白的低声道,“我们仁慈的圣母被他们在圣母主教堂围攻了起来!奥利维,赶紧起来。你的确没有说错。西蒙?拉丹的职务我将会赏给你。你说的不错,我正在被他们围攻。主教堂庇护了女巫,但我是在保护着这座教堂的。原来是反对我,我还以为是在反对司法宫守备呢!”
这时候,他忽然因愤怒变得年轻了,向前跨开大步踱着。笑容立刻在脸上收敛了起来,凶相毕露,来去不停的踱着,豺狼代替了狐狸。他的七窍似乎都气得在生烟。蠕动着的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瘦弱的拳头似乎也在抽搐着。他忽然把头抬了起来,光芒弥漫在他凹陷的眼睛里,像号吹响般宏亮的嗓门忽然响起:“把他们结果了,特里斯丹!把这帮刁民结果掉!我的朋友特里斯丹;快去杀!去杀呀!杀!”
他在发泄了以后,又重新走过去坐了下来把火气先缓缓的压住,说道:
“特里斯丹!快来,吉夫子爵的五十名炮兵在我们的身旁,巴士底狱,你先将这三百匹战马带去。也带去沙朵佩先生的近卫弓手大队。作为王宫骑警管带,你手下的人马将被全部带上。太子殿下和四十名新侍弓手在圣保尔府,召集起他们也一并带上。你把这些人马带上,快速赶向圣母院。嘿!与法兰西王室敢对抗的巴黎的刁民先生,把全体臣民的安宁敢破坏掉与圣洁的圣母为敌!一定要杀绝!特里斯丹!要片甲不留!活捉的都要集体统统处决。”
“是的,陛下!”特里斯丹俯下身去答应着。
他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问国王道:“如何处置那个女巫?”
国王倒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想了半天他说:
“噢!至于那个女巫!戴斯图特维尔先生,那个女巫民众是想如何去处置呢?”
“陛下!”巴黎府尹回答说,“我想,既然民众要在圣母院把避难的她抢出来,如果她不受惩办民众肯定不满,民众是希望把她给绞死。”
似乎是沉思了片刻,国王然后对特里斯丹?莱尔密特说:“伙计,很好!把刁民杀光!将女巫绞死。”
“正应该这么做。”对着科伯诺尔,里姆低声说,“惩罚能够将民众的意愿表达出来,行事又是按民众的意愿执行的。”
“在下明白,陛下!”特里斯丹应诺着:“不过,如果女巫还在圣母院里躲着,进去要抓她,避难权是否要被违反呢?”
搔着耳根,国王说:“帕斯克——天主!这可恶的避难权!但是必须绞死这个女人!”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在椅子跟前一下子跪倒,把帽子摘下,在座位上放着,望着帽子上一个铅制的护身符,充满虔诚的合掌祈祷:“啊!巴黎的圣母啊!饶恕我吧,我仁慈的女主人。我仅仅冒犯这一次。这个女犯我必须惩罚。我慈爱的女主人,我的圣母,向您,我保证,那是个不配受到您保护的女巫。您可知道呀,圣母!为了天主的荣誉与国家的需要许多十分虔诚的君王也曾侵犯过教堂的特权。爱德华国王曾受到英国大主教圣雨格的允许去抓一个魔法师。为了同样的目的,我的祖上圣路易也冒犯过圣保罗先生的教堂;耶路撒冷国王的太子阿尔封斯亲王,也曾对圣墓教堂有所冒犯。请饶恕了我这次吧,巴黎的圣母。就这一次,下次不会再有了。我会塑一个漂亮的银身像给您的,像去年给艾库伊圣母院送的那尊一样。阿门!”
画了一个十字,他接着站了起来,把帽子戴上,对特里斯丹说:“快赶过去,伙计。您将沙朵佩先生带上。您去将警钟敲响,把刁民镇压下去,将女巫绞死。就按照这个去做。您得亲自去办追捕行刑等事。我要求!一切办好以后向我回来报告。——奥利维,我今晚不睡觉了。替我把脸刮一刮。”
躬下身子,特里斯丹?莱尔密退了出去。国王这时挥了挥手让里姆和科伯诺尔也退了下去:“我的弗兰德女朋友,你们会受到天主的保护的。夜已很深了,好好去休息吧!夜晚已快过去,黎明将要来到了。”
这时,两人由巴土底狱的典狱长带到了自己的卧室。“哼!这个国王的咳嗽简直停不下来,真让我受够了!”科伯诺尔对里姆说,“勃艮第喝醉的模样我曾经见过,但生病的路易十一比他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