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六、三个男人不同的想法 (2)
腓比斯回答说:“我向你发誓,我可爱的表妹。”百合花对他深信不疑,因为腓比斯那深情的眼神和诚恳的语调遥相呼应,即使是他自己也相信了。
这位好心的母亲看到两个年青人如此亲热,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找个借口料理家务走出了房屋。当发现只有他两个人在房里时,腓比斯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他的脑子里整天就是些奇思妙想,异想天开。因为他和百合花已经订亲,他也是她的未婚夫,所以不免又起旧情,虽然没有刚开始时那样新鲜,但依然十分激烈;而且他也知道吃自己的麦子并无不可,虽然还没有成熟,无人知道他的脑子里是如何想的。但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百合花被他此时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但母亲走已不在场,她也只好作罢。
百合花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太热了,我的上帝!”
“热是有点热。”腓比斯回答说,“可能快到中午了罢。太热了,你把帘子放下来就好了。”
“这可不行!”百合花大喊到,“我是需要有空气的。”
百合花如像嗅到了猎物味道的母鹿一样,猛然站起身来跑到窗前打开落地窗,冲到了阳台上。
卫队长心里十分不快乐,但还是跟了上去。
我想读者们大概都已知道了,这个阳台的正对面便是圣母院广场。这个时候,广场上的景象却令百合花十分恐怖,也使她的害羞减少了几分,但此刻的起因却与以前大不相同。
在广场上的拥挤的人们把整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了,既使是相邻的街道也挤满了人。我想说广场周围那道齐腰高的围墙,很容易会被拥挤的人们冲垮,如果没有二百二十名士兵在周围维护秩序的话,这件事极可能发生。幸亏有许多长剑短刀,才使广场有块空出的地来。在入口处是许多戴有大主教徽章的士兵把守着。与广场周围开着的无数的窗户形成鲜明比较的是那些关得严严实实的主教堂的几道大门。那些开着的窗户,即使是那些山墙上的窗户也不例外,每个窗口都挤着许多看热闹的小脑袋,好像炮兵仓库里挤着一堆堆的炮弹。
在茫茫人海中有无数窜动的灰黑的头颅,脏兮兮的。只有那些肮脏的,能够唤起民众心中最肮脏的景象才值得他们去焦急地等待。这种场面,千万顶帽子和千百万颗头颅一起动起来,是任何丑恶都比不上的。在人群里大部分都是女人,而且吵闹声大于叫喊声。
时不时的会有一道刺耳的尖叫在广场回荡,划破了上空中人群的吵闹声。
真是一派壮观景象啊!
“我说马耶?巴利弗尔!咱们就这么吊着她么?”
“什么,你这个笨蛋,在这儿是谢罪,当然只穿内衣了!仁爱的上帝一定会用拉丁语来教化她!你不知道这种事情一向都在这儿进行,正午时分。你想看是怎样绞死她的话,就到沙滩那边去看。”
“我一会儿就过去看!”
“布康勃利太太,你知道吗?她真的把听忏悔的神父给拒绝了。”
“贝歇尼太太,估计是这样的。”
“我看这种人就是异教徒!”
……
“这可是惯例,先生。在司法官判刑之后,如果犯人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就会被送交给巴黎府尹,可如果他是一个教士,那就要由主教区的宗教法庭来审决了。”
“太感谢你了,先生。”
……
“天哪,我的天主啊!她太可怜了!”百合花看了后议论到。
她想着想着,用那双充满痛苦的双眼扫视着人群。而此刻腓比斯心里想的完全是她,他根本不会去管底下那些衣着破烂的人们。腓比斯则从背后十分缠绵地搂住她的腰。百合花回头笑了笑,乞求着说:“好了,好了,我的卫队长,放开我,如果我母亲此时进来的话会看见你的手,快放开我吧!”
就在此时,圣母院里的大钟正在慢慢地敲响第十二下。而人群中此时也响起了阵阵低语声。当十二点的最后一声钟响过以后,人群中所有的脑袋突然全都象被风吹过一样动了起来,从窗子上,街道上还有屋顶上传来一阵阵的大喊声:“她终于来了!来了!”
此刻百合花却不敢看,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的美人,你想进屋子里面去吗?”卫队长对百合花说。
而她的回答却是否定的,“不!”刚才因为害怕而闭上的双眼,此刻却因好奇而睁得大大的。
一匹肥壮的诺曼第马拉着一辆囚车,而许多身穿绣着白十字紫色衣服的骑兵一团团簇拥着它,这辆囚车从圣彼埃尔街长驱直入,走进圣母院广场。人群在官兵们抡起的长鞭中闪开一条道来。另外,有几个司法官和治安军官也跟随着他们一起骑着马,而他们那黑色的衣服和骑马笨拙的样子一下子便可以认出他们。那个耀武扬威地走在最前面的是雅克?沙莫吕先生。
一个被反捆着手的姑娘此刻坐在囚车里,没有神父在她身旁。她只穿着衬衣,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她的胸前和半裸的肩膀上。按照当时的习俗,只有到了绞刑架上才剪去头发。
一根灰黑色的长绳子捆绕在她的身上,透过那漆黑的头发隐约可见,它们紧紧地捆在她身上,就像一条蚯蚓在缠一朵花一样,陷进了姑娘那单薄的身体里,缠在可怜的姑娘迷人的脖子上。可能出于一丝同情或是对临死人的怜悯一样他们不好拒绝她,让她留着头发。在囚车的底部,那些站在窗台上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出于女性害羞的本能,可怜的姑娘正在尽力把裸露的光腿放在身子底下。有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小山羊蹲在她脚下。可怜的女囚或许为在众人之前衣不蔽体而感到难为情和痛苦万状,所以她在竭力用牙齿把没扣严的衬衣向中间拉拢。唉,残酷啊!任何一个处女都会经不起这种侮辱的。
百合花正急不可待地对腓比斯说:“我的上帝啊!亲爱的表哥,你快看,看那个波西米亚女巫和她的山羊。”
“什么山羊?什么波西米亚女巫?”卫队长说。
“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吗?”百合花说。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说什么?”腓比斯打断她说。
卫队长此时只想着回屋里去。但由于前不久百合花被波西米亚姑娘和那只小山羊搞得十分嫉妒,这个好机会她怎肯放过,而且在她的印象中,腓比斯好像在以前也被卷入过一宗和什么女巫有关的案子。
“你这是怎么了?看来你的魂好像被这个女人给勾走了一样。”她问卫队长。
“什么呀!没有任何事!哎,算了吧!”
腓比斯尽力想挤出笑脸。
百合花厉声强迫他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就陪我一直把它看完,看到结束。”
腓比斯看来是无法脱身了。那个女犯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囚车的底板,这才让他稍微放下了点心。她就是爱斯美拉达,绝对没有错。即使是到了耻辱与不幸的边缘,她还是那么美丽。她消瘦的面颊把那双大大的眼睛衬托得更大了,而苍白的面孔透一丝高雅的纯洁。她依然和以前一样美丽,这就跟马扎奇奥所画的圣母与拉斐尔所画的圣母相似一样。不过她却比以前削瘦了,比以前更加虚弱了。
在爱斯美拉达的内心任何事物都在颤抖,但羞耻之心则排除在外,她现在已不抱任何希望,可以说她已经深深绝望了。她的身体就像一具僵尸或是破了的东西一样,随着囚车在上下颠簸。她的忧伤而迷乱的眼神似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她的眼睛里仅有的一滴眼泪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结冰了一样。
那些为她送葬的士兵在旁边那些姿势奇特的人群中穿过,他们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但是事实却是这样,像这么美丽的姑娘而惨遭如此狠毒的折磨,人们又不免同情起她来,即使是最无情的人也会被此场面所打动。最后囚车到了广场。
载着女囚的车停在了广场的中央。押送她的士兵好像打仗一样列出队行来。人们都默不作声,都在神情严肃而十分焦急地等待着教堂两旁的大门好像自动打开了一样,开门的链子在吱吱作响,就像一串笛音。人们可以在此时看到整个教堂的深度和长度,给人一种严肃而阴森的感觉,好像在办丧事,远远的人们可以看到在主祭坛上只有几只蜡烛在闪烁。在广场上耀眼的阳光的照耀下,这扇门更加显得神秘而遥不可及。人们可以看见有一巨大的用银子作成的十字架在教堂深处圆拱室门的阴影下依稀可见,十字架被挂在从拱顶一直落到地面上的黑布上。教堂里没有一个人。在远处唱诗用的席座上,人们隐约可见有几个教士的脑袋在晃动着。在大门就要敞开的那一刹那,从教堂里飞出一串串庄严、响亮但又十分单调的歌声,就像是在为这个女囚唱赞歌一样,一口口地吐到她的头上。
“主啊,起来吧,我从不怕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主啊,快来救救我吧!……”
“天主啊,快来救救我吧!那涌进来的洪水已将我纯洁的灵魂淹没了!……”
“我被抛入了万丈深渊,因为在我脚下没有实地可踩……”
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声音,不是唱诗班的声音,也在祭坛那边很悲伤地唱起了献祭时才唱的歌:
“相信主的话吧;我是他派来的,不管你们谁听见;他不是来被判刑的,他不是走向死亡的,而是要走向永生。”
在远处,有几位隐没在黑暗中的老头正在为这个充满生机的生灵唱歌。他们正在为她唱让亡灵安息的弥撒,尽管她现在沐浴着阳光,迎接着春风。
所有的人都在十分严肃地听着。
这个可怜的姑娘早被吓得不知所措,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看不见,就要迷失在教堂里。她的嘴唇在一动一动的,好像是在祈祷一样。当那个杀她的人的帮手扶她下囚车时,却只听见她在一遍遍重复着腓比斯的名字。
那人给她松了绑,把她从囚车上带了下来。还有那只小山羊,也被松了绑,获得自由后在她身后咩咩直叫。她被押着走在那十分坚硬的石块上,光着脚,一直到教堂大门前的台阶下。那条用来拴在脖子上的绳好像一条长蛇一样被拖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