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一、公正地看古时办案情况 (2)
赌钱和我可是生死与共、同甘共苦、刻刻相伴!不光把衬衫输掉,灵魂也可拿来赌!——圣处女作证,小妞真多!小绵羊们,太多了!昂勃鲁瓦丝?莱居取耶尔!伊萨博?拉伶奈特!拉德?吉隆南!我全认识!罚她们!罚她们!教训这群竟敢滥用镀金腰带的浪货!罚十个巴黎索尔!——哟!看这又聋又傻的丑法官!噢,笨猪弗德里昂!噢!傻猪巴勃迪?!上来了!他大吃特吃打官司的人和案子,撑着了,塞吧!他视罚钱、没收无主物、税金、诉讼费、置产手续费、薪水、赔偿及利息、用刑、蹲牢房戴手铐加缴钱为圣诞点心和圣约翰节的杏仁饼一样!看这傻猪!——来!太棒了!蒂博家的十足的骚娘们!为她我愿走出格拉提尼街了!这家伙是哪个?是弓箭手吉弗法瓦?马波纳。他骂天主,罚钱,这两个都罚钱,蒂博家的和吉弗法瓦!老聋子,定是弄混了这两起案子!我们来打赌,他罚那婊子辱骂上帝,罚大兵卖肉!当心!罗班?普斯潘!又要带上谁来?好多御役!朱庇特作证!猎犬都出来了,一定是大家伙出来了!一头野猪!大家伙!罗班!实足一头野猪!——天呀!——海法立斯!这是昨天的胡闹王,王子,我们的敲钟人,独眼龙驼子!大鬼脸卡西莫多!”
真是他。
正是卡西莫多。他全身捆绳,勒得紧紧的,被押了上来。身旁围了许多御役,身着前胸绣法兰西纹章,后背绣巴黎城徽铠甲的巡防骑士亲自督队。但卡西莫多除了奇丑,没什么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剑刀火枪都上来了。他愁云满面,平静沉默,偶尔用阴郁恼怒的独眼看看身上的绳索。
等他放眼四顾时,那眼神黯淡无光,逗得妇女们指手划脚,甚为高兴。
这时,承审官弗法里昂老爷正认真翻看录事递过来的指控卡西莫多的案宗。看完了,他好似在思忖。每回开审前,他总要做做这种预备,事先把被告的姓名、身份、过失及如何批驳预想中被告的回答都考虑好。唯此,不论审讯中有多少困难,他都会对付过去,不会过分把自己耳聋暴露出来。案卷是他的引路拐杖。如果偶尔有一两句话接不上来,有几个提问不懂其意,对一些人来说显得深沉,对另一些人则显得傻。不管哪种情况,都会保全法官的体面,由于法官宁愿被认为深沉或愚蠢,也不想让人知道他耳聋。故而他费尽力气不让人知晓他是聋子,并且一般都获成功,他自己都差点忘了。其实自欺往往比大家想得容易。每个驼子都雄赳赳气昂昂,每个结巴都口若悬河,每个聋子都小声细语,他最多觉得自己有点重听。在这一点上,是他在真诚地自我反省时,对大家的说法做出的惟一让步。
他记熟了卡西莫多的案情,往后一仰头,半睁着眼,以便更加给人威严廉正的印象。这样他就具备了一个完美的法官的双重条件——又聋又瞎。他摆着这种威严姿态开始审判。
“叫什么?”
这里出现了法律没有预料到的由一个聋子审问另一个聋子的情况。
卡西莫多一点也没听见在问他,他一直狠狠盯着法官,不吭声。聋法官一点没觉察被告也听不见。还以为他和普通被告们一样回答了,就一味傻不楞登地问:“噢。年纪多大?”
卡西莫多还不吱声。以为已经回答的法官又问:“那么,身份呢?”
被告仍然不说话。这时旁听的人已开始大眼瞪小眼地咕唧了。自以为是的法官以为他已回答了第三个问题,继续问:“好吧。本庭接到控诉,你犯有三罪,即夜半闹事,用暴力胁持一风流女子,对抗国王陛下的近卫弓箭手。上述各项,你要认真交代。——录事,被告交代的情况,都记录下来了吗?”
从录事桌到旁听席的人都被这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逗笑了。那么强烈、疯狂、放肆,极有传染性,最终两个聋子也发觉了。卡西莫多高耸起驼背,骄傲地转了个身。弗法里昂老爷也很惊讶,从被告耸肩的姿态判断,一定由于他回答荒谬才使旁听者大笑,故而他生气地谴责被告:“混蛋,如此答话,胆大包天,应当判以绞刑!这是在对谁说话,你明白吗?”
这种批评当然对制止哄笑没有用处。大家觉得这话太离谱太可笑,以至于市民接待厅的差役,那些十分愚钝的执矛随从也不禁哄堂大笑。只有卡西莫多十分严肃,只因他一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法官狂怒不已。他觉得只有用一样的口气讲下去才能将被告镇住,使被告的害怕感染听众,也让他们恢复对法庭的尊重。
“你这个不知悔改的歹徒,竞小视本庭。我乃大堡承审官,专管巴黎地方安全、奉命惩治那些罪恶奸淫之事,纠察多行多业,取缔垄断维修道路,惩处倒卖家禽野味,对大量劈柴与其它木料进行监督,清理城中污泥和空气中不洁之物。不辞辛劳处理公务,不拿薪金且不想要另外俸禄。本官乃弗法里昂?巴勒迪安,是府尹大人的帮办,并任专员、调查官、监督官与考试官,且拥有在府尹辖区、隶属司法区、保管署与初等法院的同等权力!……”
这聋子说得兴起,不可稍歇。弗法里昂大人絮絮叨叨,直到大堂尽里头的小门忽然开了,从中踱出府尹大人他才结束那无休无止的叙述。
忽见府尹到达,弗法里昂老爷并没惊慌忙乱,却转身对府尹说:“大人,这被告胆敢公然藐视法庭,小人请求大人明察,加以重责”。他把刚才训斥卡西莫多的雷霆万钧之势以极快的速度掉转了矛头。
接着他喘着粗气坐下,擦擦大颗大颗的汗。那像泪水一样的汗水把摊在他面前的羊皮纸文书都浸湿了。罗倍尔先生皱了皱眉,冲卡西莫多摆手,要他注意。那威严的手势和明确的表达让聋子也清楚了几分含义。
于是府尹严肃地问:“无赖!你因为何事而来的这儿?”
倒霉鬼以为问他叫什么呢,就打破僵持用带着很浓的喉音的喑哑嗓子回答:“卡西莫多”。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让全场哄堂大笑,罗倍尔先生气红了脸大叫:“混帐,你胆敢嘲笑本官?”
“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回答,他以为要问自己的身份。
“敲钟的!”府尹说。上面提到,大人一早起来心情就不好,这家伙乱七八糟的回答更让他生气。“敲钟的!我让你去游街,挨杖刑,让棍子跟敲钟似的打你的背。懂了吗?混蛋。”
“我的年龄吗?”卡西莫多又讲,“大约到圣马丁节我就二十了。”
这下府尹实在憋不住了。
“呵!大胆狗奴才!敢戏弄本官。执棒都头们,给我把他押到河滩广场的耻辱柱下饱揍一顿再转一个钟头。上帝作证,不可轻饶他,我宣布,由四个宣过誓的号手陪伴,在巴黎子爵的七个领地将此判决宣读,让大家尽知。”
录事马上开始写判决书。
“天主的小腹!这案子判得真利落!”磨坊的约翰?弗法罗从旯旮中大叫。
府尹转身两眼冒火地盯住卡西莫多。“我似乎听见这笨猪说‘天主的小腹’!录事,加上罚他十二个巴黎德尼埃的渎神钱,一半归圣欧斯塔什教堂用于修缮。我十分信奉圣欧斯塔什。”
很利索,判决书完工,内容简单明了。那时,蒂博?巴耶院长与御前律师罗杰?巴纳还没有加工巴黎府兼子爵领地的习惯法。二位法学家用繁密的歪理邪说充塞其中,是在十六世纪初。那时,一切都很明白了然。大家不用走弯路与丛林就可达目的地。小路尽头轮盘、绞架与耻辱柱马上可见。起码大家知道该往何处。
录事向府尹呈上判决书,府尹将大印盖上,接着出去看看另外的审判庭。他那天的光火可让整个巴黎监狱人头济济。约翰?弗洛罗和罗班普斯潘在角落中偷乐。卡西莫多用夹杂着吃惊的冷漠表情看着这一切。
等到该弗法里昂老爷看过判决书并签署,录事对可怜的囚犯同情起来,想为他求情。他使劲贴近承审官的耳朵,指着卡西莫多说:“他是聋子”。
他本想弗法里昂老爷会由于同病相怜生出恻隐之心,谁知,正如上文所述,弗法里昂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聋子。而且他耳朵很笨,没听懂录事说的话。但他摆出倾听姿态,就说:“好,好,这样就不一样了。我本来不知。那么,加上一小时的耻辱柱示众吧。”
接着他在改过的判决书上签了字。
“妙。”罗班?普斯潘讲。他很恨卡西莫多。“活该,平时那么凶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