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一、圣马丁修院长老 (2)
“敬爱的大师,”都尔老又讲,“我在心灵深处为您的虔诚高兴。然而作为一个大学者您难道不想信知识吗?”
“不!”副主教一把抓住都尔老的臂膀,有热情的闪电从幽暗的双眸中射出,“不,我承认学问。在分叉众多的洞穴中我腹部着地,用手指在泥中爬行良久,并不是看不见远方。有一道亮光、一丝火苗在黑暗的隧道尽头闪烁,可能是那流光溢彩的中央实验室的反光,在那里病人与智者拜见天主。”
“反正,”都尔老插嘴,“那你认为何为真实确切的?”
“炼金术。”
古瓦克吉埃又叫:“是的,堂?克洛德,炼金术固然没错,但您为何侮辱医术和占星术呢?”
“你们关于天与人的学问都是假的!”副主教十分肯定。
“这样您可把埃比多乌斯与迦勒底都否定了。”医生冷笑着驳斥。
“您听着,雅克先生,我说的是实话,我并非御医,也没承担国王殿下赐给的在岱达鲁斯花园观察天象的任务。别生气,让我说完。先别讲不着边际的医学。那么您能从占星术中学会什么真理?您知道纵行双向书体有哪些好处吗?齐鲁甫数字和泽费洛德数字作用何在?”
“您不承认锁骨的亲和力和它产生的通灵术?”
“您错了,雅克阁下!你们所有的符咒都没用,但炼金术却有。下边这些结论十分确切:在地下埋藏千年后的冰会成为水晶。一切金属的母亲都是铅。(因为黄金非金属,黄金代表光明。)只要经过四个历时二百年的周期,铅会变成雄黄,雄黄变成锡,锡变成银。这不容置疑。那些相信锁骨、满线和星辰的人,和相信黄鹂会变鼹鼠、麦粒会变鲫鱼的中国人一样荒唐!”
“我对炼金术也有研究。”古瓦克吉埃大叫,“确切地讲……”
兴致昂扬的副主教插嘴:“但我对医学、占星术和炼金术都有研究,只有这儿才有真理(这时他从柜子中把装满上边提过的那种药的玻璃瓶拿起来),这儿才有光明!梦想在于希波克拉底斯,梦想在于乌拉尼亚,思想在于赫尔墨斯。而黄金就是太阳,制造黄金的人才成为天主。这才是独一无二的学问。知道吗?我对医学和占星术都有造诣。它们都是假的。人体是黑暗的,星辰也是黑暗的!”
接着他又回到椅子上坐下,似乎获得了灵感和可资凭藉的强大动力。都尔老静静看着他。一个劲冷笑、稍微耸肩的古瓦克吉埃小声重复:“真是疯子!”
都尔老忽然说:“那您达到那个美妙的目的了吗?黄金被您造出来了?”
“我要是制造了黄金,”副主教一字一句十分谨慎地说,“那克洛德将取代法国国王如今的名字路易。”
都尔老将眉头紧皱。
“说到哪儿了?”克洛德嘲讽地笑着讲,“我要是能将东方帝国重建,要法国的王座干嘛?”
“千真万确?”都尔老说。
“噢,可怜的傻子!古瓦克吉埃兀自咕哝。
似乎只为应答自己的想法的副主教接着说:“不,我还在摸索,我的脸与膝盖都被地下小路上的石子磨破了。有什么东西隐约可见,还不清晰。我只懂拼音,还没明白!”
“等您明白了,您就能制造黄金了!”都尔老说。
“勿庸置疑!”副主教讲。
“那么,我缺钱花,我真想学会,将您的书读明白。敬爱的大师,您说,您的学问和圣母不敌对,也不会让他不高兴吧?”
堂克法德高傲地矜持地答道:“我当谁的副主教呀?”
“对,大师!好吧!您指点我入门行吗?我和您一块拼音成吗?”
克洛德的气势俨如庄重威严的撒母耳。
“老先生,您要花费比您的余生更长的日子来在这些神秘的东西中探索。您已满头白发,大家刚进洞时必须满头黑发,出来时都须发苍苍。人脸上被学问之力开出条条沟壑,皮肤苍老干瘪。不必岁月给它添上皱纹密布的脸孔。如果您这种一把年纪的人真心好学,希望将智者们吓人的字母表辨认出来,那么请跟我来。我尽心而为。我不会听您这样可怜的老人去参观先哲希路多德提起的金字塔中的柩室,也不去寻找巴比仑的砖塔与埃克林和庞大的印度教白大理石神殿。同您一样,我没见过西克拉的神圣格式的迦勒底石头建筑,和业已倾塌的所罗门的寺庙,及已经破碎的以色列国王墓室的石门。只要研究这里的赫尔墨斯书的片段就可以了。圣克利斯朵夫雕像,播种者和圣教堂大门上两个天使的象征意义我都会对您解说。其中水盆中有一个把手,云端中有另一个把手……”
面对副主教狂热的反诘,雅克?古瓦克吉埃已宣布失败了。这时他又披挂上阵,用学者之间独有的互相指责的得意洋洋的语调打断他:“克洛德,你错喽,象征可不是数字。是奥尔甫斯,不是赫尔墨斯。”
“是您错了。”副主教认真反驳,“基础是岱达路斯,墙壁是奥尔甫斯,建筑是赫尔墨斯,是全部。”接着他又对都尔老说:“您哪天来都行,来看看尼古拉?弗拉美的坩锅底余下的金属,把它们与巴黎的纪尧姆比较一下,希腊词Peristera的神奇魔力我将告知于你。然而,首先我会教你将字母表上的大理石字母和书本中的花岗石书页认识了。我们从纪尧姆主教大门和圣约翰勒隆堂进军去圣教堂。接着去马里伏街的尼古拉?弗拉美老屋,再去圣无辜者公墓中他的坟地及他在蒙摩朗西街的两个医院去看看。圣瑞尔韦医院的大门及铁器街那四根粗大的铁栅上刻满的象形文字我也会教你辨认。我们将一起朗诵圣古姆,圣日纳维也英?戴?阿马、圣马丁和内铺圣雅克教堂的门面……”
都尔老似乎老早就不明白堂?克法德在说什么了,无论那学者的目光多么机智,他打断他:“天哪,您在说什么书?”
“这儿就有一本。”副主教讲。
他把寮房的窗子打开,手指着圣母院高大的黑影。星空下是大教堂的两个钟楼和它的石头肋骨及那奇怪的屁股,好像一个蹲在市中心的庞大的双头狮身人面兽。
克洛德静静盯着圣母院,长叹一声,右手去拿在桌上摊着的书,左手指向圣母院,忧郁地把眼神从书转向圣母院,说:“遗憾!这个要把那个杀死。”
古瓦克吉埃马上跑去看书,惊叫失声,“咦!《圣保罗书简集注》,有何可怕?纽伦堡,安东尼乌斯?科布尔格,1474年印行。这不是新作,出于格言警句大师彼埃尔?隆巴尔。是否由于它是印刷的?”
“对。”克洛德说。他似乎在沉思,一动不动地站着用食指顶住著名的纽伦堡印刷厂印刷的对开书。接着又神秘地说:“可惜!可惜!大家伙被小东西压垮,大块吃食被一颗牙齿啃掉。鳄鱼被尼罗河的老鼠杀死,鲸鱼被箭鱼杀死,建筑将败于书本手下!”
此时隐修院的熄灯钟已响起,雅克先生还在小声重复那句“他是疯子”的老话。这回他同伴也说:“我觉得也是。”
这时,隐修院中不能留任何人,两个来访者也得马上离开。都尔老辞别克洛德说:“先生,大师,学者和才智卓绝的人受我仰慕,我十分器重您。您明儿来小塔宫一趟吧,只说是去见都尔的圣马丁修院的长老。”
克洛德十分恐慌和惊讶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会儿他知道了都尔老的身份,因为都尔的圣马丁修院契剧集中的一段文字浮上了他的脑海:圣马丁修院长老,即法国国君,按例得为议事司铎,接受圣伏南小俸,并应居司库之席。
大家说,从那时起,每回路易十一来巴黎,副主教一定和陛下深谈。还讲奥利维?勒丹和雅克?古瓦克吉埃的嫉恨也由国王对克洛德的信任而起。古瓦克吉埃仍旧对国王摆出一幅难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