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在里边的一个彪形汉子头也不抬冲着矮胖子说道:“这位爷,您说有很多男人垂涎这柳氏,那您能不能当着我们大家伙儿的面说一说这柳氏究竟有何动人之处?”矮胖子呷了口茶,看样子来了兴致:“这娘们儿要多俊有多俊,要多俏有多俏。瓜子脸,大眼睛,那身段儿,如风中杨柳一般,尤其是唇下的那颗美人痣,从里面往外透着风流呢!”众人一阵嘻笑,又谈论别的话题去了。坐在里边的彪形汉子抹了抹嘴,扔下两文铜钱走了。
这个人就是捕头叶景龙。回到衙中,马得超已经回来,叶景龙就将在茶馆内所听到的向孙得言叙述了一遍,孙得言道:“刚才得超已经从潘得贵那儿回来了,据潘得贵讲,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常来他们家,令人奇怪的是,柳氏出事儿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潘得贵说,柳氏出事儿后他曾不止一次去找这个人,邻居们告诉他这个人将房子卖了,人已不知去向。如果找到了这个人,柳氏被害一案就可真相大白了。你们看,这是潘得贵从妻子柳氏的柜子里找到的东西。”叶景龙仔细一看,这是一方刺绣得十分精美的绢帕,而且在绢帕的右下角还刺有“柳记”两个篆字。孙得言道:“柳氏出事儿前以卖绣品为业,这样一模一样绢帕还有二十多方,是送给街上绣品店的活计,没来得及上交就出事儿了。我已经调查过了,在方圆五百里以内,收刺绣品的总店共有二十三家。你和得超两个人明日一人带领十名捕头,拿着绢帕,看看这些绣品店内可收过类似的绣品。发现后速来报我。”叶马两人领命而去。
却说离辽阳府二百里外有个广宁卫,是通向关里关外的繁华之地。广宁卫“什”字街上最繁华的地段明代大将军李成梁石牌坊旁有一家白记绣品总店,白掌柜的就是靠着开这刺品站成了这一方的有名的买卖人,虽说不富贾一方,却也是屈指可数,赫赫有名。
这天中午,白掌柜正在后宅休息,柜上的伙计打外边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掌柜的,喜事儿来了,咱们店又来了桩大买卖。”说着递上一张名刺,白掌柜接过一看,一拍大腿:“财神爷来了,还不快请李掌柜进来。”
白掌柜的因何如此高兴?原来,名刺上赫然写着:“北京顺天府庆泰祥李留香。”顺天府庆泰祥是关内外数一数二的大商号,专门高价收集一些民间的工艺品,有的甚至能飘洋过海出口到外国,这么大的主顾前来,白掌柜的怎敢怠慢,赶忙整整衣服来到了客厅。
到了客厅,八仙桌旁坐着一位四十上下岁气宇轩昂穿绸裹缎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后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伙计。白掌柜的赶忙笑着拱手道:“李掌柜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李掌柜的见谅。”中年人起身还礼说道:“白掌柜的客气了,留香冒昧前来,打扰了白掌柜的午休,还请白掌柜的见谅呀!”
双方寒暄客套了一番,中年人说明了来意,顺天府的庆泰祥前些日子接到一笔生意,英国的商人乔顿要他们庆泰祥赶收一批刺绣品,中年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绢帕来,“我们掌柜的听说你们白记绣品总店有一个绣女,活计做得相当地道,这方绢帕就是我们掌柜的在北京的一个绣品店内花高价买回来的。不知此女现在何处,能否代为引见?如果事成,我们掌柜的说了,让我们和你们签订三万块这种类型绢帕的合同,不过,须请此女为绣品教师,专门指导下边绣女刺绣,不知白掌柜的意下如何?”白掌柜的一听,笑了:“李掌柜的,您还真来着了,这方绢帕就是街对面来福的媳妇刺绣的,您要是有兴趣,我这就派人把她给找来。去对门儿,把来福的媳妇给我找来。”
伙计应声去了。工夫不大,领进一位二十上下岁的少妇来。这少妇身材修长,瓜子脸儿,大眼睛,更俏的是,少妇的唇下天生一颗不大不小的美人痣。中年人一看,心里头就明白了七八分。白掌柜的向少妇说明了来意,少妇连忙盈盈下拜,中年人问:“听夫人口音有些耳熟,夫人娘家是辽阳人吧?”少妇抬眼看了看中年人,笑吟吟道:“小女子的叔叔在辽阳乡下,我自小在叔叔家长大,故此乡味颇浓。”中年人对身后的伙计说:“你速回北京,请咱们大掌柜的来面议此事。”
伙计走了后,白掌柜就吩咐手下人为中年人安排了最好的客房,摆下酒宴为中个人接风。三天后,白掌柜的和中年人坐在客厅闲聊,门帘一挑,伙计回来了,一进门就说;“李掌柜的,咱们大掌柜的来了。”话音刚落,打外边走进几个人来,走在前头的那位四十七八岁,中等身材,身穿红蓝边的马褂,头戴黑呢作的瓜皮帽,显得气质非凡。中年人赶忙起身为白掌柜的作了介绍:“白掌柜的,这就是我们孙大掌柜的。有什么事儿,您跟他谈。”双方又客套了一番,孙大掌柜的就请求见见绣女。白掌柜的吩咐人去对面去找。工夫不大,少妇进来了。孙大掌柜的朝着他身后一个跟班的小伙计问:“是她吗?”小伙计轻轻点了点头。
孙大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小伙计从人群中走出:“老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少妇抬头一看,顿时花容失色,目瞪口呆:“我、我不认识你!”少妇说着就往外走,被孙大掌柜的喝住了:“柳氏,事到如今,你往哪里去?”
几个伙计将门拦住,少妇被围在当间儿。这几个人是谁呀?写到这儿得介绍一下了,大前日来的那主仆就是奉命在各绣品总店查找柳氏的叶景龙和一个衙役乔装改扮的,今天来的孙大掌柜的就是辽阳府台大人孙得言,身背后的小伙计就是潘得贵。原来,叶景龙查找了近十家绣品总店,都没有人能识得这方绢帕,就在灰心的时候,在白记绣品总店意外地发现识货之人,并通过白掌柜的认识了绣女。叶景龙一见绣女外貌和潘得贵所叙十分接近,尤其是唇下的那颗美人痣,更让他认为,眼前的柳氏就是潘得贵的媳妇柳氏,于是就假意让那扮成伙计的衙役去找大掌柜亲来商量订货之事,孙得言闻讯后带上几个衙役和潘得贵就过来了。马得超从潘得贵那儿知道,柳氏没出事儿之前经常来家看她的人就是她娘家的一个叫郑新亭远房表哥,和叶景龙在王记茶馆听到的潘得贵邻居矮胖子所说的是一个人,另外这个人将房子卖了不知去向,就更加引得孙得言的疑惑。从种种迹象上来推断,潘得贵的老婆很可能尚在人间,只不过是有人用了偷梁换柱之计而已。潘得贵夫妇平时感情不是很好,柳氏嫁到潘家并非情愿,再加之潘得贵长得丑陋,柳氏长得如花似玉,被人勾搭成奸外逃也在情理之中。为了印证这个判断,孙得言又让马得超去了一趟柳氏的老家,从柳氏老家那儿探知,柳氏嫁到潘家情非所愿,果真和她的一个远房表哥郑新亭来往密切,后来碍于父亲的威严才嫁给潘得贵的。因为郑新亭卖房卖的蹊跷,孙得言就断定柳氏跟着郑新亭走了。另外,郑新亭不是很富有,两人到了异地后,柳氏很可能重操旧业,故此,便命叶马两人带着衙役乔装改扮成收购绣品的商人拿着柳氏的刺绣品到各处绣品总店打探柳氏下落,果然,柳氏就像一条隐藏在湖底的鱼神秘地出现了。
这时,衙役又把郑新亭押到。孙得言一看,郑新亭三十上下岁,俊品人物,厉声问道:“柳氏,郑新亭,事到如今,你二人还有何话说?”柳郑二人跪在地上,供出了案情的本末……原来,柳氏在娘家作姑娘时就和远房表哥郑新亭相爱,可柳氏却和潘得贵自小作了娃娃亲,柳父为了不失前言,就将女儿嫁给了潘家。可二人旧情未断,仍然藕断丝连,郑新亭便常去潘家以做客为名和柳氏相会。这天郑新亭得知潘得贵出外进货,就连夜来到潘家。谁知柳氏惊魂失色地告诉他说,对面开当铺的贺炳文晚上要来纠缠她,因为她白日里无意间向他透露了潘得贵出去进货的消息。郑新亭心中烦躁,想去对面街上买些酒内回来,走着走着脚下被一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仔细一看,是具少女的死尸。这少女就是因奸未遂而被静尘掐晕的九儿。郑新亭一看死尸体态跟柳氏差不多,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他将少女死尸拖至屋中,跟柳氏说出了他的主意,然后给死尸换上柳氏的衣服割下少女之头,就带着柳氏私奔。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意在嫁祸贺炳文奸杀柳氏的假象。当他们跑到王把式瓜园外边,郑新亭看看四面无人,随手就将人头扔进了瓜园。郑新亭想,瓜园中人看见人头,必不敢报官将此头埋下,这桩案子也就成了一桩死案,他和柳氏就可安心大胆做起夫妻来了。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也就是在那一天的后半夜,冯希久从白二娘那儿回来,由于药性发作口渴,去换成那儿买瓜,换成醋意大发,踢了冯希久一脚,冯希久一命呜呼,差点儿成了白二娘的替死鬼。换成害怕,就挖了个抗将冯希久的尸体埋在了瓜园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爹前半夜也将一个女人头埋在距离他埋冯希久尸体不远的地方。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露,最终真相大白。
轰动辽阳的由一个西瓜引出的两宗命案就此告破。王把式父子为感念孙得言,特在镇外立功德碑以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