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可以给她足够多的钱。
不行!欢颜生硬地抛出了这两个字。还有,你别去找我妈,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送走了她,欢颜唯一的想法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母亲身边。
五
欢颜急急赶回家。母亲看到她,眼神一下变得慌乱起来。
欢颜的心一紧,母亲从未有过的慌乱的眼神,让她明白了那个女人已经找过母亲了。看来,母亲没有答应,面对那个女人给予许多报酬的许诺,那么在乎钱的母亲,竟然没有答应把她还给人家。
那天晚上,母亲意外地话很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偷眼看她,她能看出母亲眼神里的害怕。那种害怕让欢颜的心始终温热着,她终于知道,母亲不想失去她。
那次的事,母亲小心地藏着,偶尔也想探问,但都被欢颜岔开,她便以为欢颜并不知情,似乎渐渐放下心来,却再也回不到从前——在欢颜面前,母亲始终十分小心和担忧。于母亲,她已成为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欢颜吃着母亲做的长寿面过了17岁生日。
六
两年后,欢颜考上大学,留在本市。母亲看着通知书,不禁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不去上海就好,不去上海就好。
欢颜想母亲到底是老了,那个女人在上海,母亲这样说,显然是此地无银。她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笑说,我哪里都不去,咱们刚有了新房子,我要住在家里。
母亲就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要绽开的样子。
读了大学后,母亲因身体不好病退了,经常去学校看欢颜,有一次竟晕倒在她的宿舍里。她和同学手忙脚乱地将母亲送到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癌。
欢颜忽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一个人躲在医院的厕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不管怎样,她都要让母亲好好活着,母亲多苦啊,为了嫁给一个男人和家里决裂,那个男人却因为她不能生孩子怨恨她,她辗转抱回一个孩子来养,男人最终还是丢下她走了。
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我一定要让母亲好好活着。欢颜想。
七
钱忽然成了欢颜世界里最重要的东西,她终于去了上海,找到了那个女人。女人激动地颤抖着,一手从包里掏着银行卡,一手牢牢抓着她的手。欢颜再也忍不住了,低声说,妈,以后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钱,我会慢慢地还……
母亲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她和母亲躺在了一张床上。母亲在被子底下握着她的手,好半天,忽然轻轻地说,小颜,这些年,妈,妈真是对不起你,其实,其实你……
妈,不说了,你要早点休息,快睡吧。
欢颜说完关了灯,一闪的亮光里,她看到了母亲眼睛的潮湿,其实她知道那刻母亲想说什么,可是她永远都不想让母亲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知道,她到底有多爱母亲,爱到在想着可能离开她时,会感觉窒息。而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也许有些爱是前生的债吧,所以这辈子,要用更多的爱来还。
手术很成功,母亲还会健康地活上很多年。
我就是欢颜,对我来说,只要母亲活着,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千年的美丽
◎文/东方兰子
古老的旋律,流淌着千年的美丽,呼应着一代又一代人心灵深处最饱满的情感。
一、梁祝
手起。琴响。
一段远古的爱情,漫过岁月,穿越时空,像风华绝代的女子,由远而近,姗姗飘来。
默默地徘徊在窗前,让激动静止于寂寥。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唯恐惊动了低诉情语的蝶儿。
蝶儿,仿佛从西双版纳赶来,嬉戏在两弦之下,层层叠叠,密密匝匝。
朽声,蝶语,从弦上缓缓流出。天上宫阙,一时不知今昔何年。
一卷薄薄的爱情,翻来覆去地咀嚼,满口的苦涩,在唇齿之间游弋。
一声沉雷,将恩怨、聚散击得遍体鳞伤。曾经的誓言,被阵阵狂风吹落,落于生与死长眠的时空。
一座孤坟,茕茕孑立,拉开一道长长的思念。
风吼、雨泣。
蝶儿突然没命地逃,大约是被一串串轰鸣的泪声所惊吓,瞪着恐惧的眼睛望着我,望着历史。
心碎、弦断。只有余音绕梁。
人醉了,梦亦醉了,醉了多少人的魂。一醉就是千年的美丽。
多情的蝶儿哪肯离去,依然守候在记忆里,编织着亘古的缠绵和凄美。
是谁,在爱情的史册里,留下了最经典的一页?
二、十面埋伏
寒风萧萧,冷雨凄凄。
纤纤素手,轻轻一拨,秦时明月便折射出一段遥远的故事。
十万大军在娴熟的手指间奔腾而来。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楚汉争霸的幕后一搏,悄悄拉开了序幕,惊心动魄。
其实,早在鸿门,范曾一句“竖子不足与谋”,所有的结局早已注定。
厮杀在渐渐隐退,呐喊越来越缥缈。
三千里江山,顷刻间,竟被一道短短的防线层层包围。
四面楚歌,如针如锥,声声刺剜着热血沸腾的胸口。
西楚霸王挥舞长剑,仰天长叹:虞兮虞兮奈若何?
曾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如今早已荡然无存。悬在眼角的泪,晶莹剔透。
电闪雷鸣,天哭地泣。
面对乌江滔滔的流水,留给江东父老永远的叹息。
胜者王侯,败者贼寇。历史永远是历史。
秋风撕裂了岁月的伤口,泪水打断了琴弦。铮铮乐音,戛然而止。
后世的听众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谁抒写了这千年的遗憾?
三、二泉映月
残月如刀,夜色似墨。
独坐黑夜,拉二胡者将自己隔离在一片孤独之中。
泠泠的弦,瘦瘦的人。
一双颤颤的手——十指如柴,轻轻抚过那挂满洲水的胡弦。一生的坎坷凝结在两根纤细柔软的弦上,如同泉水,从指间汩汩溢淌而出,
两根冰凉的弦,随着牢拉的手,开始回环泉水的脉脉柔情。
一床光洁的月毯,裹着淡淡的清辉,覆过被黑暗笼罩的心扉。
满腔的愁怨与辛酸,汇成一滴滴眼泪,钻进那跳跃的弦流。在宇宙里悠闲散步的月亮,一不小心,绊了一脚,滑过弦,涓涓叩响盲者的耳膜。
踽踽独步,一泓生命的月泉,波澜在你的脚下,荡激在听者的心中。
夕阳夕下,寻常巷陌,用流血的心,拉开无边的夜色,拉响久已忘怀的沧桑。
曾经凋零的希望,在月光的不断摩擦下,又摇曳地燃起来。黑夜是空的,黎明总会刺破这层薄薄的面纱。
三叠九折,一曲终了。岁月无痕,人生如梦。只有月华如水,淹没了奏者和听者的双眼。
阿炳啊,明月装饰你的弦韵,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可谁来装饰你枯竭的渴望和思念?
四、高山流水
一座山,一江水。
席地而坐,两手随意一划,青山拥着抚琴人躲开红尘,躲开哗杂,开始吟唱。
记忆还旋转在浮躁之中,潺潺的流水已开始清澈地舔舐耳膜。
宁静淡泊,儒雅至极。
飘逸的弹者在水中温柔着灵巧的十指,七根心弦有节奏地和着绿水歌唱。唱出一种幽娴的神韵,一种恬淡的灵性。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所谓知音,便是两人的心灵相通,轻轻一点,就会产生美妙的共振。
孤傲洒脱,双目微闭。奏者将听者弥漫在小桥流水的原始画卷里。
怎样的心绪,就会奏响怎样的音乐。
双脚穿行在秀山丽水之间,久久不愿上岸。心灵却穿过时光隧道,寻访知音的足迹。
鱼需要水,鸟需要巢,人需要知音。
知音犹如鹰之两翼,折断一翅,鹰将永远不能击射长空。
知音已死。心事赋琴,弦断有谁听?
琴碎,音绝。
满腔热泪,仰天一喷,鲜血吮吸着残琴断弦。千万颗心在颤抖。
乐为知己者奏。知音已亡,留琴何用?
青山依旧,绿水依旧。
千古名曲还会响起。可是,谁能诠释“知音”二字呢?
给爱让一次路
◎文/段云芝
生活,是很让人辛苦疲惫的事情,也许只有完美的爱情,才是真正诗意的栖居吧?
晚上十点多钟,跟老公开车回家,从滨河路往小区的巷子里拐时,看见有对恋人正站在路中间拥吻。车灯明晃晃照过去,他们全然不顾,像两棵让风吹得枝叶相交的树,久久不愿分开。喇叭响了好几声,老公大喊大嚷:“要命不要啊?”那两个人才猛地抬头,牵手回避到路旁边。夜色下是两张惊恐的脸,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惶然失措的表情,还洋溢着没有消退的甜蜜。等老公将车开过去,那受惊的年轻人缓过神来,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开心的笑声穿透车窗,回荡在我们耳边。
老公余怒未消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我却赶忙落下车窗,回头招手报以歉意。幸福的年轻人,正是为爱可以忘记一切的年龄,也许只有在这青春岁月,才能在动情的时刻,冲脱所有的约束,不管时间地点,不管路人目光,不管将要面临的危险,纯粹地沉浸在两人爱的世界里吧。恐怕再过几年,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当初的激情,在路中间享受这忘情的拥吻了。刚才那一幕,会不会成为他们终生的美好追忆呢?
我所住的居民小区,临近一条清清的河,天热时每到傍晚,就有许多年轻的恋人,赶集似的往这儿聚集。月亮初上河水唱歌,草坪边花树下,他们拉手并肩,呢喃耳语。也有那不安分的,想图清静的,会远离河边的热闹,摸到这条幽静的巷子里来。那青春爱情的表达式,调皮并且放肆,让我这过来人撞见也头晕头疼,暗暗发笑。当然,也引得我无限感慨,回想起我曾有过的爱情时光。
我想刚才也许不该打扰他们,应当在稍作等待后,开车绕道从另外的路回家。给爱让一次路,留出那片夜色朦胧,让这相爱的人享受安静,沉醉在吻的密雨里。正如爱默生说的,为了爱的过错有时是可以原谅的。人生一世,能有几次这样的激情荡漾和放肆心动呢?
爱情这两个字,想来是那么美好浪漫,那么撩人心肺。可是,人生能有几次机会去感受它的甜美呢?红尘浊世,有那么多的顾忌,那么多的束缚,那么多的限制,这就让人在爱的同时,也感到有点沉重和劳累。如果能赶个“天时地利人和”,有机会有激情有胆量,无忧无虑地爱一场,实在是值得庆贺和歌颂的福气。呼唤着与应答着,震荡激情如电光石火,才更容易进入彼此的心灵。没有这般奋不顾身的投奔,爱的生命毕竟是苍白的。
一路沉默,车快开到家门口时,老公忽然悄悄地笑了,我也禁不住开怀放声大笑。我们同时回想起从前相爱时,也曾有过的荒唐事。
记得和老公热恋的时候,有回他出差要到西安去,早上我去火车站送他。那天我的单位要开大会,我负责会议的筹划事宜。临别时,老公在车窗内看我,我站在站台边看他,随着汽笛长鸣,我脸上没了笑容,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等列车员上车要关门时,我忍不住推开前面的人,不管不顾地跳上列车,跟老公搂抱在一处。那回我竟鬼使神差,送老公到数百公里外的西安城。我的单位开会时乱了套,人们疯了似地找我。第二天回来,我受到领导的批评,同事们弄明白事情的原委,纷纷为我求情。最后,那平时很严肃的老领导,哈哈大笑说:
“算你们年轻人厉害,爱情万岁!”
生活,是很让人辛苦疲惫的事情,也许只有完美的爱情,才是真正诗意的栖居吧?爱是温柔的嘱托,是亲密的保护,是让身心得到解放的力量。然而,爱却要承受很多遏制和压抑,能够放肆地发狂地爱那么一场,真的算得是生命中喜气洋洋的节日了。
所以,那晚我跟老公说,下次开车回来,再碰到当路拥吻的恋人,要给他们让一次路。
谁说真爱不在下一个路口
◎文/陈麒凌
燕妮挂了电话,耳朵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认识燕妮的那天,程禹记得,其实并没有多冷。
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袖子还卷得老高,上上下下搬了几趟书,鼻头上都沁出了汗。表哥开的这间书吧叫“达人”,颇受本城知识男女青睐,一年到头搞活动,一年到头那么多人。这次也是,主题是“图书漂流”,国外很流行的阅读理念,就是把自己念过的书附上字条,“丢”在公共场所,期待有人拾起它共享阅读的欢愉,并且继续传递下去。
屋里人太多,程禹热了,独自溜到门廊透气,于是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她正仰着头站在海报前,一字一字地读着:“不求回归起点,唯愿永久漂流。”
她的背影有点厚重,那是穿了太多衣服的原因。雪白的羽绒服像大鸟的羽毛,从上到下把她包严,头上半围着一条绒绒的冰蓝色围巾,突然转过头望来,也看不清她的脸,只露出一双清寒的眸子。
程禹热情地笑着:“进去吧,快开始了。”果然也听到一片掌声后主持人的声音,女孩还站着不动,程禹干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跑进去。
他们站在人群里。他们站得很近。程禹低下头,就能看清她的睫毛,长长的,有点卷。
“你把围巾摘了吧,不热吗?”程禹低声道。
女孩眼皮也不抬:“我冷。”“还冷?你看我这一身汗!”
程禹惊讶地说。女孩慢悠悠地瞟他一眼:“我冷。”
然后就是会员签到,程禹紧张地听着。“卢燕妮——”“来了。”那女孩轻轻应道,程禹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忙紧紧记住。
满屋子的书,燕妮只选了《心的漂流哪有尽头》,程禹探过头问:“这是什么书啊,书名悲悲切切的。”
“我只喜欢这个书名。”燕妮道,要走的样子。在门口,她重新把围巾围上,门角的挂钩牵了她围巾的流苏,程禹上前细心地帮她解下,又笑着说句:“没有这么冷吧,我一点都不冷。”
燕妮停下,道:“因为你的心是热的。”转身就出去了。
程禹愣在那里,他哪里知道燕妮那时的心境。她的冬天早就开始了,早到那年夏天,满树的蝉声里,细碎的阳光从榕树叶子间掉在地上,都是连不成线的点儿。贺韬约她出来,她的心情很好。贺韬出国的事定下来了,这当然多亏她父亲的提携,要知道公派留学生的名额多么金贵,要不是父亲疼她,架不住她的绝食啊撒娇啊,贺韬就是排到后年也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