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弘漪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呀~”半边胳膊都麻了,“哎哟,好疼!”甩甩手,完全没知觉了。
弘漪想起来昨晚趴在石头桌子上的事,摒住呼吸咻的一下爬了起来,还好还好在床上躺着,要是真在外面睡一晚估计现在爬不起来了。“等等,”弘漪皱起眉毛,“我是怎么到床上的?完全不记得我有走回来啊!”挠挠头,可能睡死了不记得了,万一自己觉得了冷就跑回去也说不定。不纠结了,赶紧起床去给叔叔婶婶们请安,在别人家的第一个早晨必须有点礼貌才行。
不等柳儿来,弘漪就穿戴好一切,待柳儿服侍她洗漱完毕,就到正厅和叔叔婶婶请安,弘胥原要早朝,五更天时便已经出门,弘漪自然遇不到。厅上坐着府里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弘漪一一请安奉茶,三姨太每每这个时刻都不出现,因二夫人始终对这个曾是自己陪嫁丫鬟的姨太生刺,遇见老爷不在家,动辄冷嘲热讽,娄姨太也只能默默忍受。
请安过后弘漪便去梓园堂用餐,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听见弘漪碗箸相碰的声音,柳儿站在一旁好生无聊。身边闪现出一个人影,柳儿叫道:“小少爷早安。”
下人端来弘翟的早饭,弘翟坐在弘漪的对面,弘漪见了对他笑笑,继续吃饭。弘翟看了看弘漪面前,一碗清粥,几样小菜。就叫来下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人便出去了,片刻回来,手中端着一笼热腾腾的包子放在弘漪面前。
“哦!”弘漪咬着筷子说,“包子,”弘翟低下头笑了出来。
弘漪红着脸夹起一个包子放在弘翟的碟子上,“谢谢你。”说毕赶紧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啃包子。柳儿在一旁看着也有点害羞,这两人在干什么呢?气氛这么热辣,“啪啪”柳儿在心里打了自己两巴掌,“他们可是姐弟,哦不,可能兄妹更适合,怎么可以那样想,”柳儿甩甩头清醒了点。
吃罢饭,弘翟便去花园练剑,邀请弘漪同去。弘漪看自己也没什么正事,就跟在他后面走走,省的不认路乱闯。
不得不承认,弘胥的花园别具一格。远望过去,四座亭子风格迥异:春、夏、秋、冬,每座亭子里都栽种着当季的花草。春亭的窗棂屏风上雕刻着喜鹊灼枝,煞为喜庆。四亭以外是三座假山,透、漏、瘦、皱无一不具。花园大半建在秀池之中,相互之间由水中走廊连接而成,弯曲绵长,每处转折都是茂密的树枝遮住前观的视野,片刻间走进另一番天地。弘漪忽然开窍,四亭三山正是排列成北斗七星之状,妙哉!弘翟带着弘漪走到花园一隅,原是一片小石榴林。红艳的花朵夺人眼球,红绿相间倒也不显俗气。
弘漪摸着一朵小花,花却突然掉了下来。“哎呀!”石榴树里传来一声叫喊,弘漪吓了一跳。只见一妇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捡起掉在地上的花,“一朵花就是一颗石榴啊!”
“这…这…”弘漪看着弘翟说不出话来。
弘翟上前扳过妇人的身子,抬起夫人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脸。
“呃……呃”妇人指着弘翟的脸说不出话来,“小武?小武!”妇人反抓弘翟的手,“你来看我啦!”
“是啊,小武来看您了,”弘翟温柔的说。
“弘漪,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弘翟招呼弘漪走过来,说:“她是我的奶娘,我叫她满婶,几年前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人也不太灵活了。我把她安排在这里看看花种种草,不用服侍别人,照顾自己就好了。”
“哦,满婶您好,我是弘漪,是弘翟的……姐姐,”弘漪不好意思的说。
“哟,那里是姐姐,分明比我家小武小嘛,是妹妹差不多,”满婶笑着看着弘漪。
弘漪转过头来问弘翟:“你小名叫小武吗?”
弘翟不说话表示默认了,“哦,是这样啊,看来以后有的叫了,”弘漪在心里打定主意。
弘翟对满婶说自己来这里练剑,满婶开心的拉着弘漪一起坐下看,弘翟抿嘴一笑,抽出剑来,在开满石榴花的土地上,施展自己的剑法,满婶不住的喝彩,好像这一场只为她准备一样。弘漪羡慕满婶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一片美好。
练完剑,弘漪回房稍歇,柳儿闷在房里什么也不想做。弘漪便带着柳儿去此处看看,但也不敢走远,毕竟还不熟悉这里,两人走累了便坐在假山里休息,远远的听得二夫人舒缪的声音:“诶,姐姐你说说看,公公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跟着外国人往外跑,他图个什么?瓷器买卖虽说不大,也够她爷孙花销了。就为了赚钱跑那么远,还要渡海。把孙女丢在别人家自己不闻不问,公公到底是老来疯还是掉进钱眼里了?”
“什么?公公要跑到哪里去?”大夫人虞施惊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相公袖子里藏着公公写给他的信,我趁他睡觉时看了一下,公公好像要和外国人贩卖瓷器,相公大概就是为这事和公公生气的。”舒缪一板正经的说。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一字不落全落在弘漪耳朵里了,柳儿看着弘漪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嘴唇在不住的颤抖,连忙上去抱住弘漪。
“爷爷,竟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父亲母亲可是葬身在海底的啊!”弘漪心里像海水般苦涩,立即站起来回房,收拾包袱,说什么也要去找爷爷,柳儿自是相拦:“小小姐,老爷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留你在临安也是为了小小姐的安全,你要是去找他去,老爷的心思不就白费了,心也就白疼了。”
弘漪想起爷爷躺在床上无比痛苦的表情,心渐渐平静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远处,也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想了很久。
“柳儿,你经历过身边的亲人正在冒险,而你可能连他最后一眼也见不到的感受吗?我没有父亲,在我眼里爷爷就像父亲一样,我不能让他去冒险,我要把爷爷带回来。”弘漪打定主意,夺走柳儿手里的包袱说:“柳儿,你坐车回扬州吧,这里不适合你。”
说毕就跑出弘府,拦住一辆马车,飞快的跑上去,驶离弘府。柳儿在弘漪身后一路狂追:“小小姐,你不能去……”
弘翟正要出门,柳儿看见弘翟连忙求助弘翟:“小少爷,小小姐上了一辆马车走了,要去找老爷,您快去拦下她吧!”
“什么!”弘翟一脸惊愕,急忙让家丁牵出马来,一路挥鞭急赶弘漪的马车。
弘漪在车上脑袋飞快转动,爷爷精心烧制的那一批瓷器应该就是要运出去的那批货,只是运到了哪里自己并不知晓,弘漪敲敲自己的脑袋:“一定可以想起来,一定可以。”弘漪看着驾马的车夫,突然想起来自己和赵师傅问过好,赵师傅和自己说马上要亲自押送一批货去福建,没错了,爷爷让手工师傅押送,肯定就不简单。福建有泉州港口,爷爷必定是想从那里入海,谁来给爷爷做向导?不就是拉莫德吗?
一切终于连贯起来了,弘漪心里万分激动,刚出城门没多久,马车便被弘翟拦下。
“下车!”弘翟在马上叫着。
“不下,我要去找爷爷!”弘漪掀开车帘子看着弘翟说道。
“你这样只会让爷爷担心,快跟我回府,”说着下马,跳上车去,将弘漪拉了出来。
“你放开我!”弘漪挣扎着,“我不回去。”弘漪手脚并用,防抗着弘翟。弘翟无法,双手抱起弘漪强行把她放到马上,自己也跨上马,弘漪被牢牢锁在弘翟的臂弯里,挣脱不开。急的眼泪直滚。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力气用完了的弘漪无力的瘫坐在马背上,弘翟也不言语,直接驾着马赶回弘府,把弘漪送回自己的房间里去。柳儿看着弘漪满脸泪痕,只是守在小小姐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
也许永远看不到爷爷,也许这一别成为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