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极了,把小脑袋转来转去,想看看母亲在哪里。我没有看见母亲,却看见屁股下面有一条红色的大鲤鱼。我捉到了那条大鲤鱼,一小块一小块,把它身上的肉撕下来,填到嘴里吃掉。味道很好。
母亲笑着说,她回到家里,看见我把炕纸上的那条大鲤鱼都吃掉了,手指甲里塞满了泥,嘴角上也是泥。
说到这里,母亲突然不说了。她凝神注视着我,她的目光里有一种泉水的清澈。
母亲常常这样凝神注视着我。当我在学习上有了进步的时候,当我被评上三好学生的时候,或者,当我闯了祸的时候,母亲都会这样凝神注视着我。
我是在母亲的注视中一天天长大的。
我上大学的那一年,离开家的前夕,母亲最后一次跟我说起我小时候吃掉炕纸的事。她说,从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她的儿子长大以后会有出息。以前,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并不知道她这样说的真正寓意是什么,直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才真正懂得了她的良苦用心。
得到母亲去世的噩耗,我匆匆忙忙同时也是心慌意乱地赶回了老家。
在母亲的灵前,父亲流着眼泪交给我一个日记本,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
那是一个空白的日记本。扉页上有母亲亲笔写下的一句话:儿子,你要在这本日记上,写满你一生的辉煌。
母亲!
我跪在灵前,用一颗滴血的心,一声声地呼唤着她。
我知道,母亲留给我的,不是一本空白的日记,而是一双眼睛。
我知道,在这世界上,只有母亲的眼睛,才能真正注视我一生。
捡垃圾的老母
◎文/施翼
作品的令人难忘处,在于紧扣住老母的“固执”,通过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刻画出了老母勤恳、朴素又坚毅、乐观的性格特点,成功地塑造了一位平凡而又可敬的母亲形象。
伟明是县文化馆的文学专干,文化单位是清水衙门,工资待遇低,妻子的单位也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他们已经无法养家糊口。为了生计,伟明毅然辞职下海,办起了一家文化有限公司,经销书刊和音像制品。因经营有方,生意火暴,不几年就腰缠百万,成了大县城的社会名流,商界翘楚。
伟明在县城购置了一套豪华别墅,把老母从乡下接了过来,他喜滋滋地说:“娘,你操心操累了一辈子,现在该享享儿子的福了。”
老母在乡下勤恳惯了,一闲下来就不自在。她看见城里大街小巷有不少老人在拾垃圾,便也提了个编织袋,四处寻觅起来。她手脚利索,收获不少,每天都能从废品站拿回一二十元钱,有时走运,还能大大突破!老母乐得眉开眼笑,热情陡增,捡得更勤快了。
儿子看见,惊骇不已,慌忙劝阻:“娘,你怎么能去捡垃圾呢?叫人看见,多难为情呀!”
老母头一昂,理直气壮:“又不是偷,又不是抢,有什么难为情?”
儿子赶忙从身上掏出一沓百元大钞,双手递给老母:“妈,你要钱用,尽管开口,儿子有的是钱,要多少给多少!”
“在你这儿,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我要钱干啥哩?这钱我不要,你留着生意上周转吧!”老母伸手把钱挡了回去。
“那你就不要捡垃圾了。”
“我不做事心里闷得慌,我捡垃圾,四处走一走,心里舒坦。”
“捡垃圾太脏了!”
“大街上的垃圾,捡去了就干净,不捡才脏哩!”
儿子说服不了老母,委托亲友做工作,亲友们来到老人家身边。叫得甜甜的,先称赞老人家有福,前世修来的,生个儿子这么有钱,干这么大的事业!哄得老人家高兴了,他们才言归正传说:“老人家,你就在家享享清福吧,不要去捡垃圾了,你儿子已经是个大老板,你捡垃圾他面子上不好看,让人笑话!”
老人的脸立时沉了下来,“我又不是偷,又不是拐,又不是骗,有什么不好看?全世界那么多人捡垃圾都让人笑话了?”
老人十分固执,任你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亲友们摇着头走了。
老人家依然捡垃圾,一天又一天,风雨无阻。
城里有人得知富豪老母捡垃圾,都愤愤不平,私下议论:“商人奸诈,爱财如命,连自己的老母都赶去捡垃圾。”伟明听到那些议论,心里冤,心里苦,却无法申辩,无法诉说。他在心里责怪老母太不懂事,让他担待不孝的骂名。
后来,书刊和音像制品生意竞争激烈,赚钱不易,伟明就改弦易辙,办起了酱油厂和热水器厂。热水器厂是和别人合作生产,想不到上当,被骗去一百万。伟明痛定思痛,便把整个身心倾注到酱油厂。他聘请了省科学院知名的酿造专家,购置了最先进的酿造设备,设计了最先进的工艺流程,产品出来,香浓味美,各项理化指标和卫生指标,均达到或超过了国家标准,是酱油中的上乘佳品。伟明为了消费者的健康,没有在酱油中添加色素,想不到竟因为色泽不深,再加上价格略高,消费者不识,都购买那价格低廉、用色素制作的假酱油,而伟明的真酱油却无人问津,大量积压,血本无归。因无力偿还银行贷款,伟明的所有资产全被封存、冻结、拍卖。一夜之间,一个遐迩闻名的百万富翁,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痛苦、忧伤、彷徨了许多时日,伟明振作起来,决定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他知道,老婆管财务,已暗有蓄积,便动员她把钱拿出来,做启动资金。想不到她经受这一次沉重打击,已对丈夫完全失望,为了退路,她死活不肯把钱拿出来。两人的摩擦、裂痕越来越大,最后,她竟利用裙带关系,设计离婚。伟明万念俱灰,把剩下的一点东西全给了她。
伟明又试图向亲友借点本金,他说,我刚下海时五百元起家,现在只要有几千元,我可以再次创造商业神话。亲友们见他一败涂地,怕承担风险,都委婉拒绝了,伟明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天,他写下一份万言遗书,把药品备好,穿戴整齐,想最后看老母一眼,与老母诀别。当他来到老母身边,看到老母老态龙钟,白发苍苍,想到她就要承受那无情的打击和巨大的伤痛时,鼻子一酸,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老母马上看出了异样,悲从中来,抱着儿子,也放声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母止住了哭,她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到床边,在枕下摸索着,搜出了一个布包,抖动着递给儿子,“孩子,这是娘捡垃圾攒下的,八千块,你拿去做本吧,不够,娘再去捡!天无绝人之路,你要挺住,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伟明又惊又喜又恍惚,仿佛在梦中,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接过老母的布包,斩钉截铁地说:“娘,遭此一劫,我不但学会了怎样做事,更学会了怎样做人。我将脚踏实地,从头再来,一定不会让您再次失望!”
伟明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发展计划,以小谋大,稳扎稳打,一步一个台阶。五年后,他又拥有千万资财,再次成为大县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恰逢老母八十大寿,伟明破天荒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典。给老母拜了寿,伟明诚恳地说:“娘,你就不要去捡垃圾了吧。”
老母心里高兴,笑吟吟地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娘也确实老了,手脚不灵便了,就听你的吧,不去捡了!”
我抱了母亲
◎文/石明
我们从母亲眼角慢慢流下来的那“两行泪水”中,体味到我们的母亲原来是这样的容易满足,只要我们能像她抱我们那样抱抱她。
临近年假时,母亲尿出血住进了海门人民医院,我和妻子急忙赶去照顾,所以这个春节几乎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小年夜轮到我照顾妈,护士进来换床单床被,母亲因病得不轻无力下床,我赶紧说:“妈,别动,我来抱你。”我用右手托着母亲的脖子,左手抄起了母亲的腿弯子,发力一提,却没想到母亲很轻。见我笨拙,护士小姐责怪道:“下那么大劲干什么?”我说:“没想到我妈这么轻。”护士小姐问:“你妈有多重?”我答:“我妈至少有一百多斤。”护士小姐扑哧一笑:“别说你妈病了,就是不病也已是八十岁的老人了,我看不会超过八十五斤。”母亲说:“八十四斤,刚称过。”在我的印象中,母亲的体重从来没有这么轻过。我心里酸酸的。护士小姐却取笑我:“当儿子却不知道自己母亲的体重。”我说:“惭愧,确实不知道,说明我不孝顺。”护士小姐说:“那知错就改呀!”我说:“我妈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大学毕业有了事业却离开了家。如今,妈老了,病了,可我却不能留在妈的身边。”望着母亲干瘦的脸,我愧疚地说:“妈,我不孝!”母亲却笑着说:“你为国家做事,有了出息,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此时,护士小姐铺好了床,吩咐我动作轻一点。我顺着强烈的要尽孝的思路惯性对母亲说:“妈,世上只有娘抱儿,可今天我想要抱抱你,看着你入睡。”母亲说:“快放下,你不怕别人见了笑话。”护士小姐说:“没有人会笑的,大妈,你就让你儿子抱吧。”由于我坚持,母亲也无法反对。我俯下了身,轻轻地把母亲放在了病床上,抽出了左手,右手仍托着母亲的脖子,就像小时候母亲抱我一样。我还学着母亲当年的样子,轻轻地哼起了舒缓的家乡歌谣。母亲微笑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只有一会儿,我就看见有两行泪水从母亲的眼角慢慢地流下来……
绿鹦鹉
◎文/邵宝健
读这篇作品的过程,犹如听那首《常回家看看》的歌的过程。
荷城那条衣裳街上,出过几位杰出人物,摆过服装摊的刘思劲就是其中一位。如今他去琼岛闯荡,已有三年没回家了。刘母思儿心切,频频央人代笔修书要儿子回家看看。
这天,刘思劲终于拨冗回到老家。刘母看到年过三十、略呈富态的儿子,喜极泪涌,抱着儿子的肩头,说:“孩子,你把家忘了吗?把妈也忘了吗?”
刘思劲的眼圈也潮湿了,连忙说:“妈,看您说的,我怎么能忘了家,怎么能忘了妈呢?”随即把送给母亲的礼物呈上——一只精致的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绿鹦鹉。此鸟头部圆,上嘴大,呈钩状,下嘴短小;羽毛十分漂亮,像披了一身翡翠。这只绿鹦鹉买来已有数月,刘思劲带在身边悉心调教过了。
刘母听儿子说买这只鸟花了九千元,便嗔怪儿子不懂得珍惜钱财。“你呀,你,赚钱不容易,这么大的破费,就不妥当了。”刘母又爱又愠地唠叨个没完。
刘思劲实话实说:“妈,我是这样想的,我正在创办一家公司,很忙,不能抽出太多的时间来看望您。就让这只绿鹦鹉代表孩儿陪陪您老,您可以随时和它拉呱拉呱啊。”
刘母说:“它怎么陪我,它能代替你么?你爸去世得早,我都快七十了……”
儿子一时语塞,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抚慰母亲,就调教鹦鹉说话。绿鹦鹉模仿着刘思劲的腔调说:“妈妈,您好。妈妈,您好。我是刘思劲,我是刘思劲。”刘母闻声,开心得笑起来:“这绿鹦鹉真乖。”
在家住了一阵,刘思劲就踏上归程。
刘母又形单影只,好在有绿鹦鹉相伴。清晨,她给鹦鹉喂食,它就说:“妈妈,您早。我是刘思劲。”中午,她给它喂食,它就说:“妈妈,您好,我是刘思劲。”傍晚的时候,她给它喂食,它就说:“妈妈,您辛苦了,歇歇吧……”刘母甚感欣慰,寂寞的日子里就像有儿子在身边一样。她对它宠爱有加,给它洗羽毛,又怕它凉了,又怕它热了。闲时,也带它到公园逛逛,让它呼吸新鲜空气,见见它的同类们。
这样过了一年,刘母在一个清晨溘然病逝。刘思劲千里迢迢赶回家见到的只是慈母的骨灰盒,而他买给慈母的绿鹦鹉也不知去向,空留一只鸟笼挂在阳台上晃荡。
刘思劲决定在老宅多住几天,缅怀慈母养育的恩情,弥补自己未能给母亲送终的歉疚。
刘思劲在老宅的小居室就寝。床前的五斗柜上摆着慈母的遗像,在望着儿子微笑。刘思劲解衣上床,连日来旅途的劳顿,使得他的眼睑下垂。睡意袭来,便渐渐进入梦乡。在梦中,他见到慈祥的老母在灯下为他缝缀西服上掉落的一颗纽扣,他欣喜万分地走近慈母,慈母却转瞬不见了,耳际却有慈母的声音萦绕:“孩儿,妈妈好想你。”他一激灵,惊醒过来,耳畔又传来一声问候:“孩子,你好啊。”他揿亮灯,四下里张望,不见有什么人影。他以为是自己思母心切而产生幻觉。
他复睡着了,又有了梦。梦中,他再次见到慈母的笑影,他刚要走近,慈母又转瞬消逝,他再次惊醒过来。又有声音传来:“孩子,妈妈好想你。”他披衣下床在屋里踱步,踱至客厅,那呼唤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孩子,你好啊。”声音是从阳台那边发出的。他的心紧缩起来,悄悄走去。借着明亮月光,他看见阳台上栖着一只鸟——绿鹦鹉。绿鹦鹉又张嘴说话:“孩子,妈妈好想你。”
刘思劲的眼圈湿了。那鹦鹉并不怯人。它明显消瘦了,羽毛也很零乱。它又叫道:“孩子,你要常回家看看,妈妈好想你……”
刘思劲号啕,泪滂沱。事后,他了解到,慈母在临终前,把绿鹦鹉放了生,想不到,这只通灵性的绿鹦鹉夜夜飞返刘宅,转达刘母生前对儿子的思念。
血型符号
◎文/马金章
在娘那“嗵嗵的心跳声”里,为娘的那种无私的大义与大爱,我们也忍不住要深情地这样叫一声:“娘!”
那天夜里,熄灯号悠长的颤音像一只无形的手,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揪得他七慌八乱:离凌晨五点仅剩七个小时了呀。
“娘,您路上劳累,就先歇吧。”他截断娘绵长无尽的话,抓起军上衣,想赶紧在左口袋上缝上部队代号、姓名和血型。
娘把军衣从他手里扯过来:“让娘缝。”
“我会缝。到部队一年,我连被子都会缝呢。”
“会归会,娘在跟前,就该娘缝。”
“是缝字。”他知道娘大字不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