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准备翻壁柜下边的一个抽屉时,客厅的电话忽然响了。他吓了一跳,刚想躲开,斯丹妮太太已经走进来了。她背对着男人,语气依旧很和蔼:“谢谢您惦记孩子的病。什么什么……请放心,我会照顾自己和孩子的。”
男人退出去的时候碰到一把椅子角。响声惊动了斯丹妮太太,她立刻顺着声音转过身,热情地说:“啊,托马斯医生,晚餐就快好了。”男人听了,马上说:“不用麻烦了。”斯丹妮太太摇头道:“这么大的雪,你根本走不了啊。”男人转念一想,在这样一个被恶劣天气封闭的小屋里,他即使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面对这么一个失明的柔弱女人,他却非常心虚,觉得亏欠她什么。
这时,男人忽然望见窗外后院的车库,眼睛立刻一亮。他急忙问:“呃,太太,如果你家里有车的话,或许我能赶回去——要知道,还有别的病人在等着我。”斯丹妮太太恍然微笑起来,说:“我差点忘了,我丈夫有一辆车,不知还能不能开。”男人喜出望外,凭他的本事,把车摆弄好是不成问题的。就在男人准备走的时候,斯丹妮太太在身后叫住他,说:“请等等,即便不吃晚餐,我也不能不付你的出诊费。”她一边说一边摸向放钱盒的壁柜。男人手疾眼快地冲过去,拦在斯丹妮太太面前说:“不必了,太太,我、我只不过尽了自己的职责。”斯丹妮太太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男人的坚持。于是,她稍微想了想,伸手拉开壁柜的抽屉,拿出一样东西说:“那好吧,但我要送你一样小纪念品——它是我丈夫的遗物。”
斯丹妮太太边说边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领带夹。看质地应该是纯银,而且镶有美丽的珐琅绘花边。男人知道那应该还值一点钱,而且他能顺理成章地拿走。可是,他舔了舔嘴唇道:“不,我不能拿属于你丈夫的东西,它太珍贵了。”这时,斯丹妮太太笑道:“我丈夫曾经是个浪子,在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信心的时候,一个中学老师送给他这个领带夹。并说要求的唯一回报就是——自己把东西送给一个好人。”
男人听得出斯丹妮太太话里的意思:“你——对我起了疑心,是吗?”斯丹妮太太回答:“刚才朋友打电话来,说托马斯医生早上在出诊的路上摔断了腿。”男人奇怪地问:“既然知道一切,你还送我领带夹?”斯丹妮太太说:“从你照顾孩子的举止,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坏人。”
男人的鼻子酸了酸,他坦白说:“我是个才出狱的惯偷,很多人都对我充满厌恶和鄙视,只有你的孩子对我微笑;你对我毫无戒备。”斯丹妮太太安静地听罢,拉过男人的手,将领带夹塞过去说:“好吧,那我就把它送给一个重新开始做好人的人。”这一次,男人没有推辞,他将领带夹放进贴身的口袋,然后对斯丹妮太太说:“赶紧把孩子包裹好,我开车送你们去最近的村子找医生——酒精退热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黑夜笼罩着茫茫荒原,小车在漫天风雪中向远方疾驶而去。在这个最寒冷的季节里,有一种温馨的情愫正在那男人心中环绕。
谢谢你倾听我的歌
文/部落
我们只是希望人们倾听我们的歌。
几年前的冬天,我所在的小城来了一支乐队。几个浪子般的年轻人,背负着吉他与鼓,风尘仆仆地在广场附近住了下来。
他们每天都在广场上演唱自己写的歌。鼓手把鼓敲得很有节奏,吉他低沉地应和,他们唱得很动情,甚至唱着唱着流出了眼泪。然而,小城的人总是无动于衷地漠然处之。广场每天有无数人经过,他们大都是看一眼便匆匆而去。人们都忙着谋生,忙着奔波,再说,小城里有谁可以欣赏那些呐喊一般的音乐呢?小城人的心目中,只有民歌和革命时代的歌曲才是最动听、最正统的音乐。
4个年轻人当然很失望,但还是抱着一点儿希望继续在小城卖艺。他们天天用歌声向人们诉说他们的故事。
我去看演出是一个极偶然的午后。那时下着小雨,我给母亲送伞。经过广场时,4个年轻人冒着雨在狂声高歌,他们的头发被雨水浸透了,凌乱地贴在头上,雨水流到脸上,但没有谁用手去擦一擦。我看见广场周遭店铺里的人都向他们张望,那些目光仿佛很不屑。
“……听我们的歌吧,尽管它不能带给你什么……”我很喜欢那个男孩儿那种沙沙的嗓音,于是拄着伞在雨中倾听。
一曲终了。我以为他们会继续唱下去,他们却向我走过来。几只手友好地向我伸来,我有点儿不知所措。
“谢谢,谢谢你听我们的歌。”一位男孩儿说。
他絮絮地说起他们的经历。他们来自山清水秀的大理,走过全国许多大都市、小城镇。他们喜欢音乐,喜欢吉他和鼓,这些带给他们很多真实的感受。
“我们一抱起吉他就觉得浑身来劲。”另一个男孩儿说,“风餐露宿我们习以为常了。一顿红烧肉是我们难得的美餐,最苦的时候,我们几个偷偷地跑到建筑工地去喝自来水充饥。”他们满不在乎地笑。
他们说:“我们只是希望人们倾听我们的歌。”无人理解是人生最大的烦恼,我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当身边的人不理解我为何夜以继日地忘情写作,不理解我对负心的情人一笑了之,不理解我为了采访一个案子而在冬夜的城市里奔波,我便想起那支乐队。
每年都会收到乐队的一纸贺卡。贺卡上尽是一个个陌生的地址。——为着一份理解,无论是天南地北,无论是山水相隔,他们从不曾忘记给我捎来一份浓得化不开的祝福。
白色方糖
文/马莉
世上每一个人都需要爱,需要温情,需要帮助。别人给予我爱,我当把这爱,也给予别人。
周末在广九大酒店的卡拉OK里听歌,看到一个20岁的女孩儿走上台去唱。也许心理准备得不够充分,旋律响起后,她才唱了开头一句:“雨潇潇……”
这个女孩儿跟不上旋律,非常尴尬,再也唱不下去了。
有一个大胆的男孩儿,从座位上站起,快步走到台上,拿起另一只麦克风,站在女孩儿的身旁,待乐曲重又过渡到开头的时候,跟女孩儿齐声唱:“雨潇潇,恩爱断姻缘……”唱了这开头的一句后,他放下麦克风,大方地回到自己的坐席上。那个女孩儿在他的“启动”下,有了信心,拉开了嗓子,大声唱到完。
当时我的心不觉涌出了一种感动。
那一年冬天,我独自走在广州的街上。经过公园前的马路,我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喂”,接着被一个小伙子拉了一把。一辆红色“的士”飞快地从我面前擦身而过。我被吓了一大跳。当我定下神来想说声“谢谢你”的时候,那小伙子早已跨上自行车无影无踪了。
后来独自逛街过马路,我总会想起这位面影都未曾记着的陌路人。
从前有一个不快活的老头儿,他常来看我。他的老伴几年前过世了,唯一的女儿也嫁到了美国。他不习惯那边的日子,不愿意去住。他说:“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还企望什么呢?”这位孤独的老头儿没有任何企望,非常的节俭,不喝酒也不抽烟,但唯一喜欢喝咖啡。当我把一块白色方糖投入他的杯盏中,用一只小汤匙不断地搅动的时候,他竟感动得流出眼泪来。
偶然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触发了他的伤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呵!
以后每每他来看我,我都细心地为他煮咖啡,并且把一块白色方糖放进他的杯中,为他慢慢、慢慢地搅动。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淡淡的、苦味的杯盏中,他是否能获得一点儿甜意和安慰、一丝儿温暖?
爱,有许多种。人类的血缘之爱是天赋的。陌路人的爱没有血缘性,体现了人对同类的关心,和人之为人——这样一个大家族的亲密和温情。这就是一种博爱,一种比血缘感情更深刻的东西,它有一种无形的凝聚力,把人类团结在一起。世上每一个人都需要爱,需要温情,需要帮助。别人给予我爱,我当把这爱,也给予别人。
韩国老板娘的“生日”
文/阿袁
有一种情叫善解人意。
北大西门外有一溜馆子。回香阁处在西门外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是一对韩国夫妇开的店,据说那位韩国丈夫的韩式菜做得非常地道,那位韩国太太又异常美丽,所以店虽不大,价格却是不菲的。平常在回香阁进出的都是留学生或者北大的教授,普通学生是轻易不敢进去的。
可偶尔也有头脑发昏的学生,比如我。
斗胆进回香阁是为了小慕,小慕是外文系的系花,也是我暗恋了四年的女孩。外文系的女孩儿都冰雪聪明,一顿没有理由的奢华的晚餐,或许足够暗示一个学兄的心思——这也就够了,我本不要开花结果的。
回香阁果然是不同的,小而且安静,餐巾是雪白的,碗儿碟儿杯儿都呈一种通明透亮的洁净。在前台的女子有些年纪了,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娘,穿着紫色的韩式长裙,上有隐约的褐色小花,襟间是大大的蝴蝶结,是绛红的,衬着她素白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更让我惊心动魄的是女招待拿过来的菜单,只是匆匆一瞥,我的手就忍不住抖了起来,天哪!所有的菜价都在三十元以上,虽说是有备而来,可这价目也太高了,远远超出了一个学生的料想。袋子里只有不到二百块,是我下半个月的伙食费,之所以都带来,并非要倾囊款待小慕,只是想预备宽点,以免在小慕眼皮底下失了面子。可面子和银子相关,这是身为男人的我的无奈。此时菜单就在我手上,我低头仔细地看——心思却全不在花团锦簇的莱名上,我匆忙计算的只是价格。店里有冷气,可我依然满面通红,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小慕一脸端庄地坐着,但我不用抬头也知道,她流转的眼波一定斜斜地扫过了临窗的那张桌子。那儿有一对恋人,看样子是留学生,满桌的盘盘盏盏,山清水秀,那排场,在进来的时候,我也看见了的。点什么呢?胡乱地点了几个菜——反正都没吃过,有什么区别呢?至于酒,是小慕的主意,喝干红吧,小慕说,干红美容。小慕说了什么,我全听不清,只一心一意地在后悔,后悔,进了回香阁,也后悔没有多借些钱来。
老板娘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带着韩国女子特有的温婉笑容。她的汉语讲得不是很好,但是加上手势,我和小慕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因为干红是很厉害的,学生不能喝太多,两杯就够了;还有菜,也不用那么浪费,来两份小牛排就好了。她们店里的牛排可是很有名的,并且今天是她的生日,每个顾客都能得到一份免费赠送的小菜。最后老板娘微微地侧倾着头,笑吟吟地问我们:这样可以吗?
何止可以,我简直欢天喜地,真是行到水穷处,却见百花媚。我和小慕的话题聊得很远,从校园初识到临别的心情。我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前台,总能碰上老板娘温柔的笑容。多么美丽啊!这个韩国的女人。
买单的时候,小慕去门外等我,老板娘找零,看着玻璃门外小慕的背影赞叹道:你恋人好漂亮啊!突然又调皮地拍拍自己的脸对着我说:男人的脸皮,很薄的,在恋人面前伤不起。留在老板娘唇边的笑意是意味深长的、知已般的,仿佛我刚刚和她一起密谋了一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
一时我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之所以不让我们要一瓶干红,并非它真能醉倒我们;之所以不让我们点好几个菜,并非真的很奢侈(那些留学生不是点了一桌菜吗?),只是因为老板娘看出了我的窘境,看出了我的惊慌和为难,所以才前来帮我解围,所以才有了老板娘的“生日”!做酒店生意的,每日阅客无数,看人或许都是火眼金睛。
本该遭受难堪的场合,却逃过了难堪,拯救我逃过此劫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韩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