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9 (2)
对克莱德来说,这个念头是一种甜密的毒药。他的人整个热昏了。现在啊,要不是……要不是由于罗伯塔的关系啊。啊,这个怕死人,可又怎么能解决问题呢?要不是还有这件事,要不是桑德拉的父母反对(关于这一点,桑德拉认为她有办法克服),那不是天堂在等着他上去吗?桑德拉、十二号湖、社会地位、金钱、她的爱情、她的美貌。他一想到这些,桑德拉家里的人又能拿他怎么样?只能默认并把他们迎接到莱科格斯绚丽的家里。到了那时候,他不就跟那些上等人平起平坐了吗?
天啊!
六月五日到了,芬琪雷家走了,正像桑德拉前次说过的那样子。不过她并不是没有再三嘱咐他做好一切准备,以便在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周末到克伦斯顿家来,到底哪一天,她迟一些会通知他的,这样一走,克莱德心里乱得跟什么似的。她不在这里,他就知道怎么办才行,罗伯塔的情形本来就害得他非常闷闷不乐。正好在这时,罗伯塔害怕的心理和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紧了。再也无法空口安慰她了,说什么只要再等一下子,他就准备为她采取实际行动了。
不管他怎么央求她,在她看来,她这件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怎么也不能随便对付了,她坚持说她的身子已经完全变了,(虽说这多半还是由于她自己的想象所致),已经再怎么也掩饰不住了,所以跟她一起在厂里工作的人,马上就会发觉这件事。她已经再也不能安心干活,或者安心睡觉了,她决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肚子里已经感觉到有点儿痛了,她纯粹是由于想象所致。他必须按她过去所说的,现在就与他结婚,马上就与她一起走,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可以说是任何地方都行,近、远都行,只要她能度过这次可怕的急难。她现在再三提出这一点恳求,那就是,只要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她可以同意与她分手,千真万确,而且永远不会对他有什么别的要求,永远、永远也不会。不过,目前,就是这个星期,最迟不能迟过十五号,他必须照他过去答应的,帮她度过难关。
不过,这么一来,也就是说,在他到十二号湖去看桑德拉以前,他就得跟她一起走,事实上以后就永远再见不到她了。而且,他自己很清楚,她坚持的这件事所必须花的那些钱,他还没有积起来。罗伯塔虽然跟他说,她自己已积蓄了一百多美元,只要他们一结婚,他们就能动用这笔钱,或是只要他一决定到什么地方去,这笔钱也能贴补必要的花费。可是不论她怎么说,还是没有什么用。他一心一意只认为,这么一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为了尽他所能赡养她,他就得跟她一起到附近什么地方去,有什么事就干干什么。可是,这么一变,变得多惨啊!他所有灿烂的美梦一股脑儿都吹走了。
可是,他伤尽了脑筋也想不出别的好方法,除非暂时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家里去。他现在这么说,而且自以为说得很巧妙,那就是,在他看起来,就要临到他们俩身上的这次大变化,他也需几周准备。他撒谎尽管他想尽了一切方法,还一直没能把他当初希望的一笔款子积起来。他至少还要三四周凑成这个数目。在他看来,为应付这一计划中的变化,需要有这么一笔款子积起来。他至少还要150或200,在她看来,这是一笔大数目了,事实上,除了最近一次薪水以外,克莱德所有的,不过40,而他所梦想的,只是凭这一笔钱和在动身以前所能设法弄到的不论多少钱,作为到十二号湖去的花费。
不过,为了劝她先回去住一段时期的主张能说得更振振有辞,他就接着说,不是她应该稍微做好一些准备吗?这次动身,又要结婚,又要在社交方面来一次根本的改变,即她总不能不添一些衣服就走啊。为什么不把这100其中的一部分用在这一方面呢?他实在急得没有办法了,甚至连这个主意都用出来了。罗伯塔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的前途还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因此不论是嫁妆也好,小孩用的东西也好,既使没买,也没买的打算。她想,他这个主意,跟别的主意一样,反正总是跟她拖延有关,不过暂且不管他这主意有啥坏心眼儿,要是她花两个月,找哪个帮她妹妹做过的裁缝,钱花得不多,针线还过得去,至少做一两件合适的衣服,也不能说是坏点子,做一件灰色的、有花的罗缎衣服,准备下午穿的,照她在电影里见过的那种式样做。要是克莱德履行诺言,她结婚的时候就能穿这一件。为了跟这件惹人爱的小小的衣服配得来,她打算再做一只小巧玲珑的灰色的丝帽,要帽沿突出的那一种式样,帽沿下面做成粉红色或棕红色的樱桃,再加一件淡雅的蓝旅行装和棕色的鞋、棕色的帽子一配,她就可以跟不论哪一个漂亮的新娘比一比了。
尽管这么一准备就又得耽搁一些时间,还要花钱;尽管克莱德可能根本不与她结婚;尽管在他们俩看起来,也都认为这种结婚,可以说是褪了色,不是那么光彩的事了,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心里面还去不掉这么一个想法:结婚是一件大事,甚至是神圣的事情,在她眼里看来,在还是有声有色的情况下,结婚还离不开这些。说来也怪,虽然他们俩中间发生了这样烦恼紧张的关系,可是她还是拿最初遇见他的时候那种眼光来看克莱德。他是格里菲思家族的一个成员啊,一个社交地位真正优越的青年,虽然经济上并不是这样。身份跟她相同的姑娘,以及身份远比她高得多的姑娘,谁都乐意跟他结合,结婚。他并不愿意跟她结婚,不过不管怎么讲,他还是一个有地位的人。而且,只要他肯把她多放在心上一点儿,那么跟他在一起,她是可以非常幸福的。不管如何,以前,他是爱她的。人家说过,凡是男人,至少有些男人是这样(她听见母亲和别人说过),一旦有小孩,那他们对母亲的态度就会有极大的改变。不管怎样,只要他所同意的话,他能严格恪守,那她就能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有他在她身边帮助她,帮她度过这场大灾难,把他的名字传给他的孩子,帮她,到直她能重新站稳为止。
因此,她暂且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此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计划,尽管她还是疑心重重,并且心里还非常悔恨。因为她清楚,克莱德显然毫不关心。于是,在这种心境下,罗伯塔事前写了封信给她父母,说她要回家来,至少住两周,准备做一两件衣服,并借此休息一下,因为她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五天以后,克莱德就送她回卑尔兹家,跟她一起坐车直到芳达才分手。不过在他这方面,因为他实在没什么明确的打算,或是什么可行的办法,因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清静一下。就目前说来,冷静是最最重要的事了。只有这样,即便是灾难降临到头上,他还可以多想想,不至于被逼着做什么事。此外,也暂时不会被一个念头折磨得过于痛苦,那就是害怕罗伯塔在慌乱、忧郁,或是疯狂的状态下,会说出什么话来,或是做出什么事来,使他跟桑德拉有关的一些好主意、好计划,无法实行。
而就在这个时候,桑德拉从十二号湖写给他一些充满快乐情调的信,讲到过段时间,他到那儿去时有些什么东西在等着他:碧绿的水、白色的帆、网球、高尔夫球、骑马、开车。所有这一切,她已经全都跟贝蒂娜商量定了,就如她前次说的那样。此外还有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