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画香在这酒店一住,就是整整三天。三天来,她不光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身体也不争气得发起了高烧,让侍候在一旁的程棋香身心俱疲。
当然,为了不让家人起疑心,程棋香借口说程画香出差了、走得匆忙,拖他转告。至于自己,他就随便编了个在外鬼混的借口,打发了事。程家人都知道程画香对新闻事业的“敬业精神”,更清楚程棋香向来吊儿郎当的个性,所以并没有往别处想太多。
这个傍晚,从昏睡中醒来的程画香慢慢睁开双眼,看着一旁满眼红血丝的程棋香,抱歉得问着,“我……又睡了很久么?”
程棋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从一旁拿起温度计,轻轻塞到程画香的腋下,再次帮她测量着体温。
趁着量体温的功夫,程棋香把手机递给了她,“给,一个姓郭的,总是给你打电话,我怕影响你睡觉,便给调成静音了。”
程画香知道是郭立仁。眼不见心为净,她没有去接手机,只是轻蔑得看了一眼,“那就帮我关机了吧。”
看她这反映,程棋香试探性得问着,“画香……你这两天的情况,跟这人有关系么?”
程画香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看着窗外。
程棋香便也没有再问什么,他看时间到了,从程画香腋下拿出温度计。
“还好。应该算是彻底退烧了。”他高兴得说着,再看下时间,“不早了,我出去买晚饭去,你自己再休息一下。”
程棋香这前脚刚一走,程画香的电话后脚就又亮了起来。她看着是报社的来电,没有办法,只好接了起来。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竟然是郭立仁的声音,“画香,是我,立仁……”
程画香知道他必然又是拖了关系找到了金陵日报去,心里这气不打一出来,她刚想把电话给撂掉,只听那边大声叫着,“画香,你再听我说一句,就一句,好么?说完我保证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程画香没有挂电话,但也没有说话。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恨透了我。我就是个畜生,不敢求得你的原谅,如果你想因此让我负法律上的责任的话,我全盘接受。可是,我只想求求你,好好保重自己,不会做傻事,好吗?”
郭立仁说着,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程画香仍是没有答话,静静挂断了电话。
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这是多大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伤害,他这几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掉所有的罪过么?还谈什么法律上的责任,即便他被枪毙了,程画香的清白就能再回来了么?
况且,如果真的把他告上法庭,那岂不是会闹得全天下皆知,别人的口水尚且不论,让程家的面子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程画香又是满脸的泪水,狠狠得往下流着。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作为这起事件的元凶,郭立仁这边其实也并不好过。被程画香挂断电话,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得哭泣了很久,直到觉得自己的情绪稍微可以平静了下来以后,方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出金陵日报大厦。
“舒杨,在忙吗?喝一杯去?”郭立仁拨通了章舒杨的电话。
听他这哀求的语气、嘶哑的声音,章舒杨猜到了郭立仁此刻必然心情不好,他二话没说,挂断电话就驱车赶了过去。
不出他所料,当俩人见着面的时候,章舒杨才发现:此刻的郭立仁应该是他俩相识二十多年来状态最差的一次,满脸胡子拉碴,眼神虚无迷离,鬓角仿佛还长出了丝丝白发,虽然谈不上“一夜白头”那样夸张,可至少也得是精神重创。
“立仁,你……”章舒杨语气上都有些心疼了,“你这是……”
郭立仁苦涩一笑,“我很狼狈吧?可惜啊,外表再怎么狼狈,也敌不过我灵魂上的龌龊。”
听到他对自己如此恶毒的评价,章舒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在他眼中,郭立仁向来不是风度翩翩,就是卓尔不群,有时候清高得有些自负,这怎么突然一下子从云端坠落入谷底了呢?
“立仁……跟,跟程画香有关吗?”章舒杨猜测着。
郭立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燃了一支烟。火光点点、烟圈环绕,映照着他越发孤苦而无助的神情。
此情此景,章舒杨已经明白了大半儿。能让人一夜间全盘否定自己的,除了情伤,还能有别的理由么?
“哎……程家的女儿好有本事,居然能把你一个大男人折磨成这样……”章舒杨轻声感慨着。
他这话里有两层涵义,面对郭立仁他想说的是程画香,可面对自己,他想说的又是程书香。扪心自问,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想到程书香,自己心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谁知,郭立仁轻轻吐了几个眼圈出来,“不是她折磨我,是我折磨了她。”
“此话怎样?”章舒杨也点起了一根烟。
郭立仁还是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吸着手里的烟头。
章舒杨见他如此情状,必然是心里有苦说不出,便没有继续逼问他,而是向吧台要了上好的威士忌,满满得倒了两杯,“算了不问了,咱们还是喝酒吧。”
郭立仁掐灭烟头,拿起其中一杯,和章舒杨一起一饮而尽。紧接着,俩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得拼命喝着,不问世事、不谈感情。
只是,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只要那感情在你心中,这无数次的举杯又真得能消得了那愁么?
“舒杨,这么多年了,我还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我能提个要求么?”脸涨得通红的郭立仁转头问向章舒杨。
“好兄弟,直说就是。”章舒杨浅浅一笑。
郭立仁端起酒杯,先敬了章舒杨一杯,而后才略带结巴得说着,“以后……有关程画香和你们林轩集团的纠葛和恩怨,所有的所有……都不要再告诉我了,好吗?我不想知道了……”
是啊,虽然郭立仁知道章舒杨是为他好,可此次如果章舒杨没有告诉他有关程画香的一切,此刻或许他还在跟亲密得温存着。
只要程画香在他身边,他宁愿被她欺骗。
章舒杨直愣愣得盯着他,猜测着此刻郭立仁的内心。
“当然我也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得保护林轩,不会从我嘴里泄露什么不合适的信息。”郭立仁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做出对天发誓状。
章舒杨笑着打掉他的手,“咱们什么关系,我还能不相信你么?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他也端起酒杯,敬了郭立仁一杯,而后试探性得问道,“那我能再最后问一句,你跟程画香之间,现在到底到什么地步了么?非她不娶?”
郭立仁苦苦一笑,“我现在没有资格谈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只要她生活得好好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说着,郭立仁的精神又恍惚了起来。章舒杨听得不明不白,刚想再进一步询问,奇怪的,俩人的手机居然同时大声响了起来。
打给章舒杨的是顾平轩,打给郭立仁的是郭夫人。二位妈妈口径一致,命他们二人速速赶到金陵饭店贵宾厅,顾平轩还另外特意吩咐章舒杨叫上章舒桦。
“这……难道是……”章舒杨猜测着。
没错,说来也巧,顾平轩和郭夫人在外逛街时偶遇,一时兴起便撮合了这个饭局。但是,如他们所想,这并不是个随心的局,而是为了进一步拉近、甚至确定两家关系的局。
章舒杨意味深长得看着郭立仁,“那……怎么说?”
郭立仁灌下满满一杯酒,像做出了重大决定般,坚定的口气说着,“今晚我来做主角,你叫上舒桦陪着就是。”
“可……”章舒杨满脸的疑问,不知道此刻郭立仁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走吧,别迟到了。”郭立仁站起身来,提醒着章舒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