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廂,杜宇軒正跟杜小月在舞池翩翩起舞,吸引著全場的目光。這時杜小月身穿一襲純白色的晚裝裙,那苗條而青春的身影成了場中的焦點,在杜宇軒帶領之下,杜小月登時化作一只翩翩鳳蝶,轉一個圈,停一下,又轉一個圈,教人捉摸不定,卻又出奇地吸引。又彷彿化身作一對水鳥,在碧綠的湖面上劃水戲嬉,疑幻似真。只有在偶然的靜止之中,才看得清眼前這二人非妖非仙,卻是凡人。如非杜宇軒先旨聲明這是她的妹妹,任誰也會讚嘆眼前這對璧人。眾人的眼光卻不約而同地注視著舞池,滿場發著無聲的讚美。
杜小月拖著她那漂亮的裙擺,依著杜宇軒的手轉了出去,轉了兩圈,隨即輕輕一拉,又將她收了回來,圈在懷中。又見他輕輕俯前,好讓杜小月秀腰微曲,擺了一個漂亮的姿態,聲音從高亢忽止,以這動作凝結成閉幕。
場中沈靜良久,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不愧是杜家公子!」、「出色!出色!」、「了不起!」。此起彼落的讚美之詞混在掌聲之中,杜宇軒跟杜小月向著眾人躬身謝過。只見杜小月的臉面早已紅得像蘋果一樣,顯然剛才的舞蹈對她弱不禁風的身體帶來不少負擔,然而臉上的喜意卻是掩飾不了她的滿足。
可憐的卻是躲在場邊的林映雪,雖然她曾學過社交舞,卻算不上精通。而此刻更要帶著這個土包子出場表演,實在難似登天。又見林映雪的鞋上盡是足印,已不知對方踩了多少遍。其實林映雪早知杜宇軒定意要讓楊笑海當眾出醜,因此這舞是不能不跳的,她只盼即使跳得不好,但最起碼亦要順利完成,但是瞧著眼前這楊笑海的無能,卻恐怕連這最低要求也無能為力了。
此時林映雪聽見場中忽然而來的掌聲,想起自己的窘境,急得幾乎要哭出來。然而這一切,楊笑海早已看在眼裡了,心道:「也整得她差不多了…」
「哎呀!」楊笑海突然苦叫道。
「你…你喊甚麼啊?我被你踩了這麼多腳都還沒叫痛…」林映雪的眼眶已然紅了。
楊笑海捂住肚子道:「剛才吃的太多…肚子痛…我要上廁所了。」
林映雪急忙抓住楊笑海的手,急道:「不行啊!你要把舞練完…」話雖如此,可是林映雪心中卻已經打了輸數,實在沒有把握在出場之前教會這個土包子跳舞。
「映雪姐姐…」忽然一道軟棉棉的嬌聲喊道。
林映雪轉頭一看,卻見一人已走到自己面前,身穿白色晚裝,正是剛才在舞池中大放異彩的杜小月。,便道:「啊?是小月嗎?」只覺手上一空,回頭一看,卻見楊笑海已經逃之夭夭了。
「映雪姐姐,我剛才跳得好嗎?」杜小月滿心期盼地問道。
「嗯…很好呢,妳練習很久了嗎?」
「練習了兩個多星期了…不過,哥哥昨天才告訴我,妳也會來參加這次比賽,這真的嚇我一跳呢!」杜小月自然不知道當中利害。
林映雪並不願在杜小月前數算她的哥哥,只好隨便答道:「是嗎?」杜小月左顧右盼,問道:「映雪姐姐,妳的舞伴呢?」
「剛剛走開了,應該很快會回來的…」林映雪心中倒不想他回來,乾脆棄權更好。
杜小月道:「我很期待呢…」原來杜小月同樣就讀於富田市中央大學的一年級,更一直仰慕著身為學校明星的林映雪,這番期待實在是由衷之言。
林映雪不願多想,心中已決定聽天由命,說道:「到舞池去吧。」杜小月點了點頭,隨著林映雪去了。而這紅白二女所到之處,卻自然地吸引著一眾賓客的目光。
連取三屇舞蹈冠軍的麥子浩排於第四組,而另外兩組均是麥子浩的友人,同是舞蹈界的精英。只見二組先後舞畢後,均賺得賓客不少的掌聲。
當杜小月、林映雪二女走近舞池之時,正是麥子浩出場之際,他身穿黑色燕尾服,款式高貴華美,而其女伴則身穿粉紅色的晚裝,手袖所繫的薄紗輕揚,性感而優雅,顯然是為著今晚的比賽而特別準備的。
廳中音樂奏起,二人隨之舞動起來。其實華爾滋的舞步大同小異,其優劣之分往往在乎於最微小處,場中識舞之人均已看出,眼前這一對年青人,無論眼神,面向,手臂角度,步履輕重等等,無一不達完美之境,也許只有國際級的評判,才能在他們身上找出半點瑕疵。
眾賓客目不轉睛地欣賞著眼前這一對專業級的組合,均是看得如痴如醉,杜小月亦正看得入迷,口中喃喃道:「跳得真好,難怪他們會連奪三屇冠軍呢…」
林映雪不識得二人,但聽到杜小月如此說著,心中卻是冷水直淋。
麥子浩二人在雷鳴似的掌聲下悄然下台。這亦意味著下一組的出場,亦正是林映雪跟楊笑海的組合。
「有請下一組,林映雪小姐,楊笑海先生…」杜宇軒格外高聲說道,心中帶著萬二分的期待。
這時候,水銀燈無情地投在林映雪頭上,似乎在逼迫她走出去似的,而她身邊的杜小月卻毫不知情,跟林映雪說了一句「加油」以後,卻早已退開一旁了,只餘下林映雪孤伶伶的身影。
一眾賓客見林映雪遲遲不動,掌聲由熱烈變作輕微,再由輕微化作疏落,最後,寂靜無聲。然而水銀燈映照著的人,卻仍然只有林映雪一個。此時林映雪只感到千對目光正投在自己身上,只想說些甚麼,卻是開不了口。在這熱鬧的大廳之中,自己彷彿是個待罪的犯人。眾人見狀,已有好些感到情況有異,不禁面面相觀,竊竊私語。
「抱歉要大家久候了!萬眾期待!有請林大小姐!」忽然一道男聲朗道,卻是楊笑海的聲音。
林映雪心頭一震,當下輕輕抬頭,只見他已然站在舞池當中,身子微曲,右手負於腰後,左手伸出,乃是正式的邀請之禮。這時楊笑海梳著一頭整齊的短髮,眉宇間盡是英氣,又加上其高挑的身材,顯得格外瀟灑。林映雪一時之間認不出是誰,然而憑藉其聲音,並身上那熟悉的西裝,卻還是將他認了出來,不信似的道:「楊…楊笑海?」
楊笑海微笑著,卻是不答,又重複著:「請…」並把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林映雪見狀,實在無法將眼前之人跟之前的土包子聯繫起來,可是對方的雙眼卻洋溢著絕對的自信,彷彿魔法似的,吸引著林映雪一步一步地走進舞池當中。她慢慢伸出右手,輕沾在楊笑海的左掌之中,隨即被對方輕輕握住了。又見楊笑海右手輕動,溫柔地抹了林映雪眼角的淚水,隨即將手右圈著她的腰背,右肘抬高,左臂平舉,不偏不倚的,正正擺出了華爾滋最標準的起始姿勢。賓客中不乏有識之士,當中已多有暗暗讚好。
悄悄響起的旋律帶動著二人的身體,楊笑海正反過來引領著對方,舞步井然有序,既華美,又優雅,更帶著幾分自然,彷彿是隨心而踏的舞步,卻是毫無瑕疵。這跟之前練習時的窘態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楊笑海看著林映雪如夢初醒的樣子,笑問道:「妳其實懂不懂跳舞的?」
林映雪聽對方如此一問,臉帶輕挑,似乎瞧不起自己,登時眉頭一皺,答道:「至少比你懂!」臉上卻早已破涕為笑了。林映雪正想繼續餘下的舞步,卻感到楊笑海的步伐忽然變急,還道是他要跳錯了,卻又聽見廳中的音樂也一同變得急促起來,最後更化作高低頓挫的節奏,竟已完全變成另一個旋律了。
眾賓各聽在耳中,同是摸不著頭腦,紛紛轉頭瞧看音響控制之處,只道是音樂控制出了亂子,卻又不像。賓客們心中的奇怪很快就被消除了,只見池中二人的舞步卻緊緊隨著音樂,愈跳愈輕,轉圈愈轉愈快,步幅也愈來愈闊,竟跟背後的音樂互相和應著,最後更不知不覺地化作探戈之步。
眾賓客見二人順著節奏而變,毫無釜鑿之跡,實在妙絕巔毫,眾人恍然大悟,才知這是早有預備的變化,盡都驚嘆不已,更有好些人忍不住輕聲叫好。而在旁邊的杜宇軒吃驚更甚,萬料不到楊笑海竟有此能耐,在眾人面前大出風頭。當下急忙聯絡負責音響的人,嚴嚴質問道:「誰讓你播這種音樂的啊?」
不料那人卻回答:「就是你剛剛通知的吧,不是嗎?」
杜宇軒大怒道:「胡說!」那人忽然被罵,卻知道違拗不得,只得連連認錯,心中卻想:「明明是你自己通知的…我肯定沒有聽錯…」
這時在寬廣的大廳之中,就僅僅餘下輕快頓挫的探戈音樂,還有楊林二人的踏步聲,並偶然傳來的低聲喝采,二人在舞池中不住轉圈,既促且短,神情彷彿一對初戀的男女,不住東躲西藏,尋找無人之處,唯恐私情被發覺似的。又像夜貓捕鼠,忽動忽靜,然而每個動作卻盡都清清楚楚,絲毫不亂。
當下林映雪紅衣飄飄,隨著楊笑海的帶領,忽緩忽急地起舞在每個角落,煞是奪目。如果說剛才的杜氏兄妹像是一對璧人,那要形容面前這二人的美態,也許只能想到「神仙美眷」這四字了。
只聽見音樂愈奏愈急,愈奏愈激昂,隨即頓然而止,而二人的步伐亦隨著音聲音霍然而止。只見林映雪貓腰後拗,靠在楊笑海那強而有力的手臂之上,口中細氣喘喘,臉上卻掛著滿足的微笑,終於完成了這一輪動人心弦的舞步。
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只聽見一道如雷似的掌聲忽然爆發出來,亦肯定是今晚最熱烈,最衷心的讚美。
楊笑海帶著林映雪向眾人躬身示謝,而林映雪聽著這一陣獻予自己的掌聲,也不知是驚是喜,幾乎不能相信這是真的,隨即轉臉瞧著眼前的的楊笑海,不知說甚麼才好,心中感動之極,眼中淚水盈盈,一陣又酸又暖的感受忽然湧上心頭,不禁一把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對方,喜樂的淚水已然涓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