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安坐,風吹白紗簾,本是一個讓人忘憂的早晨。
林映雪一聲不響,莫問天也不開口,已過了整整十分鐘。
「我…現在應該如。。如何?」林映雪對真正的現實一無所知,只得說出這句毫不具體的話來。
莫問天說:「喜鵲在妳大腦裝下了一塊晶片,用來控制妳,還有壓制你的記憶…」
林映雪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被對方直白的說了出來,身體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晶片,莉莉絲已經將它毀了…」
林映雪勉強對莉莉絲笑了一下:「謝謝。」
莉莉絲一雙大眼瞧了瞧她,又再別過臉去,也不知是不放在心上,還是害羞。
莫問天續道:「可是妳體內的強化骨架…仍未除去。」
林映雪低著頭,沈默著。
「我能安排妳到完善的醫院,用手術將它們都弄走,但是…手術所需的鐳射刀,需要準備一星期…」
林映雪不禁喜出望外,提聲道:「真的嗎?」
「真的。」
「為何…這樣幫我?」如果換作從前,林映雪見有男人對她這樣好,早就會猜:「對方或者對我有意思吧…」然而到了今天,她看自不過是隻怪物罷了。
「我幫妳,只是為了楊笑海。」莫問天說得突兀。
林映雪臉上一紅,道:「我,我跟他才不…不是那種關係呢…」
莫問天那冷若冰霜的臉,竟然罕有地現出了一點點笑意,若不留心,也未必看得出來。
「我…從前…大學…對!他扮大學生!跟我同班而已…沒別的,不是你想所一般啊!」林映雪被對方笑而不語地看著,更見困窘。
「一星期的時間不長,妳要自殺我也不會再阻止。」莫問天忽然起來,轉身要走,莉莉絲見狀,也一同起來。
「海…楊笑海他在哪裡?」林映雪急急站起了身,碰著桌面,差點讓上面的紅茶打翻。
「我現在正要看他。」莫問天足下不停,已開門出去。
林映雪急忙瞧了一下自己身上粉藍睡裙,口中喊著:「等…等一下!」只想要換過衣服才出去,但見莫問天理也不理,心中暗自生氣,但料知這大屋地方甚大,自己難以認路,只好在房中大鏡前照了一下,整理一下頭髮,穿上便鞋,就匆忙地跟著去。
出了房門,果然見地方甚大,地上鋪著又軟又厚的地毯,而走廊亦是甚闊,幾乎可讓三五個人平排而走也不見擠迫,而兩邊每隔十餘步就是一道門,實在不知莫問天是如何認得路的。
林映雪心中氣悶,故意不跟莫問天說話,對方自然也保持著一貫的沈默。
走了沒多久,莫問天在一道門前敲了敲,這門跟林映雪房間的大同少異,想必也是一所睡房。沒多久,一人打開了門,正是剛才服侍過林映雪的龍先生,他打開門後,側身讓開,甚是恭敬。
林映雪跟在後面,卻見莫問天經過之時,也向龍先生點了點頭,如此還禮,萬不像主僕關係,但當中道理卻是想之不通。
眼見這間房子是白色格調的,跟剛自林映雪所處的房間只有顏色的不同,陳設卻大致一樣,床中睡著一人,正是楊笑海,他的左手正連著一條幼膠管,注射著生理鹽水。
林映雪三步拼兩步的走近前去,之前在廢墟中的戰鬥她還記得很清楚,自己是怎樣變作怪物一般,對方跟自己說的那幾句話,還有拚命要將自己身上長出的異物擊砰,還有自己失去知覺前一刻,他嘴角角的微笑,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那時她神志清醒,卻偏偏控制不了自己,想到此處,她已跪了下去,細細瞧著楊笑海的神色,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
林映雪見旁人神色凝重,料知楊笑海的情況殊不樂觀,心中猶似千千結,當下慢慢伸出手來,想要摸著他的臉面,口中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海…」
「早!」的一聲大喊,只見林映雪已嚇得坐倒地上,口中「你你你你你…」的你個不停,已是慌了。
「…晨…我餓了,有東西吃嗎?」床上一人自然自語道,瞧瞧手上的喉管,拔了出來,丟在地上。
忽然一道粉藍身影從旁襲來,這時楊笑海身體未復,但反應卻是極快,不知來者何人,當下右手從身旁一摸,已然抽出一柄武器,二話不說,已指向對方胸口,豈料對方竟對這武器毫不畏懼,素手一伸,竟反過來奪,楊笑海心道:「天真!」右手一宿,手中物事卻只餘下一半,而另一半已在對方手中。楊笑海回頭一看,卻見自己右手拿著的軟棉棉的竟是一條麵包,而另一半正被眼前這人奪去,此刻更被塞到自己口中,實是始料不及。
那人已然騎在楊笑海身上,雙拳猛鎚,實在快如閃電,楊笑海想要閃避卻已遲了,只聽見那人口中卻道:「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楊笑海想要推開對方,卻見她雙手愈鎚愈是無力,最後更伏在自己胸前,抽泣起來,眼見不好反抗,他也確是餓了,就只好慢慢嚼著口中麵包,又將右手那半段塞進口中。餘人見他們胡鬧,早就走了,房中只餘下這一上一下的二人。
良久,林映雪才慢慢撐起身來,嗔道:「哼!你還沒死嗎!」
「還不捨得…」雙眼卻有意無意地瞧上瞧下,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角度。
「拍!」好一記清響。
過了半晌,楊笑海臉紅印未消,乖乖地坐在房中的小圓桌享用早餐,他已昏了一整天,著實餓了。而林映雪雖也同桌,卻故意別過臉去不瞧他。
「咕…」本來是極輕的一聲鳴響,但在這寧靜的房間中卻格外顯明。
「吃啊,客氣甚麼,反正是天的東西。」楊笑海用手拿了一片吐司,塞在林映雪手中。
林映雪皺了皺眉,還是接過去了,將吐司放回自己的碟中,撕了一小塊,仔細地涂抹牛油,放在咀裡,口中卻沒有說甚麼,因為她正為自己的身份感到尷尬。
「飽了!」楊笑海大刺刺地靠在椅上。
林映雪見對方心無城府的,像是將昨天的事全都忘了,更是忍不住,幽幽地道:「你…就沒甚麼想問的嗎?」
楊笑海想了一下,反問道:「妳想我問甚麼嗎?」
林映雪也不知他是裝瘋還是賣傻,卻肯定他對自己的異變是清楚不過,愈是想下去,就愈覺得不可自制,當下衝口叫道:「你對我這個身體就沒甚麼感想嗎?難道你覺得很正常嗎?」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再傾瀉而出。
楊笑海這才認真的瞧著,從臉至身,從身至腿,每一寸都瞧了一下,瞧了好半天,才道:「應有的都有,只是…只是…屁股扁了一點,手臂也有一點贅肉…」
只見一塊沾著果醬的吐司迎面飛來,直擊在楊笑海臉上,黏而不跌。
「你!你明知我不是說這些!你!你就是一直都不認真!」林映雪又羞又怒,差點連桌子也要翻轉。
楊笑海滿臉橘色果醬,用紙巾抹了一下,又將那麵包吃了,這才說道:「妳介意自己體內的骨架嗎?」
「怎…怎能不介意…」林映雪的聲音已細不可聞。
「那東西…既然是外裝的,應該可以取出吧。」
「莫…莫先生說是可以的…」
「那有甚麼好怕?移走就好了。」楊笑海說得理所當然,又道:「人工骨架早已用於醫學,只是目的不同而已,狗的身體也有晶片呀,有甚麼大不了?」
林映雪嗔道:「別說得那麼難聽,你才是狗!」
「不好嗎?那貓吧,貓也有晶片呀。」
「貓沒有的…」林映雪沒好氣地說。
「是…是嗎?」楊笑海笑道:「別將自己想得太過特別,我倒覺得沒甚麼。」
林映雪聽而不語,也不知楊笑海是安慰自己,還是心中豁達開朗,但心中那千斤重擔似乎也輕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