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不斷的駁火聲打破了大宅的寂靜,卻分不清是由誰所發的,又聽見宅內處處都響著刺耳的警報聲,叫人像置身於狂風暴雨之中,所有別的聲音都被淹沒掉了。
此刻已是深夜時分,藍鳥正透過瞄準鏡遠遠望去,眼見大宅的燈光早已滅了,卻從窗戶中見到閃爍連連的火光,正是朱雀跟宅內的警衛交戰起來…
藍鳥右眼離了鏡筒,轉眼看了看手上的腕錶,上面顯示著:二時三十八分五十秒,這正正代表著,只餘下五分鐘行動時間,當下透過無線電向朱雀道:「最後五分鐘…」話中暗有催促之意。
「明白了!」無線電的另一端傳來了簡短的回答,隨即又關了通信,藍鳥聽罷,隨即回復狙擊的架式,正要以PSG-1作出支援。
而在大宅深處,一間敞大的書房之中,房燈盡滅,四周漆黑一片,卻有五個人分站當中,嚴陣以待。正中之人身上穿著睡衣,身材飽滿,臉有財色之氣,正是本宅的主人:張氏。而他身邊則分站著四名黑衣保鑣,各人臉色凝重,手上均持著一柄MP5衝鋒槍,猶如鐵桶似地保護著他。
此時張氏只覺得呼吸不暢,手心早已濕了,又聽見門外不住傳來駁火之聲,有如爆竹震耳,其回音更震盪著門外的走廊,同時也震動著眾人的心窩。
突然之間,萬籟俱寂,既聽不見人聲,亦聽不見槍聲,連一直纏繞於各人耳中的警報聲亦一併沉默下來,寂靜之中,眾人那緊張的呼吸聲格外明顯,風吹樹梢,沙沙葉響亦偶然地和應著這份氣氛。
「解.解決了嗎?」張氏顫著聲音問道,雙眼則不住瞧著身旁的黑衣保鑣,以示咨詢。
其中一人隨即按了一下無線電,問道:「呼叫總部…」,而右手的衝鋒槍卻仍然不偏不倚地指著大門。
可是這一次的聯絡,換來的卻是一陣漫長的沉寂,眾保鑣面面相觀,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泛起同一個念頭,卻是無人敢宣之於口,半晌,那人又再說一次:「呼叫總報,請回應…」
可惜換來的卻是另一陣沉默。
忽然房外傳來一陣「咔答…咔答…」的腳步之聲,一下子打破了此刻的寂靜,聲音似乎慢慢地接近著,眾人一聽之下,幾乎同一時間地將衝鋒槍抵在肩上,槍口不約而同指著面前這暗紅色大門之處。
「咔答…咔答」…聲音不徐不疾地傳進各人耳中,愈來愈近,愈來愈近,隨即霍然而止,卻已聽出腳步聲正停在門外。
忽然一名保鑣大聲喝道:「是誰!立刻回答!否則開槍!」
這一刻,眾人盡都側耳而聽,心中只盼望門外的人說出一句:「是自己人。」
良久,卻沒人回應。
「開火!」領頭的保鑣當機立斷,大聲下令道,漆黑的房間頓時火光閃爍,而槍口的音爆聲亦應聲而起,四挺衝鋒槍瘋狂地向著大門掃射,只見那暗紅色的大門登時冒出數十個彈孔,又是幾十個彈孔,隨即更像是豆腐似的崩潰起來,如果門外有物,莫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輛房車,恐怕也被打得稀巴爛了。
「停!」一聲吒喝,眾人登時停火,同時兩先兩後地更換著彈匣,以防偷襲。
眼見面前只餘下半截彈指即破的門板,正歪斜地掛在門框之上,搖搖欲墜。而另一邊的門板卻早已被打得像是豆腐渣一樣,委爛在地。
張氏一見之下,滿心歡喜,料想敵人必定被打成蜂巢一般。然而各人一看之下,卻盡都呆了。張氏不禁結結巴巴地道:「怎…怎麼會…」
只見門前倒著一人,面目難辨,早已被打得稀巴爛了,然而憑藉其身上所穿的黑色套裝,卻仍然看出這是張宅的守衛…
正當書房內眾人都無所適從之際,兩道低不可聞的索命之聲卻悄然接近著。
「嘆…嘆…」兩道悶響忽然從房間發出,彷彿是擊打敗木之聲。張氏一聽之下,登時扭頭急看,卻見站在窗前的兩名保鑣雙手低垂,腦袋均生出一個有如硬幣大小的傷口,血流如注,已是死得透了,兩人膝頭一軟,雙雙仆倒在地。兩人中槍至死,竟未能吐出半句話來,這正是來自窗外的狙擊。
突然「碰碰」兩記震耳的槍聲從門外傳來,張氏心魂未定,卻見餘下的兩名保鑣亦雙雙倒在自己身旁。四名保鑣盡數被殺,前後不過兩秒之間的事。
張氏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禁想著,駐留在宅中的守衛共有五十二人之多,然而此刻唯一活著的,恐怕就只有自己一人,腦中不住盤算著:「究竟這些是甚麼人?不…是甚麼怪物?」
自知在弱肉強食的商界之中,自己已經不知害過多少人,也數不清有多少人因著自己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實在多如牛毛。但如果要論在殺手界中,能夠憑藉兩人而去傾覆這大宅保安線的,卻只有一個組織。
「黑鷲…」張氏口中吐出一個名字,隨即勉強地抬起頭來,面向毀門之處,只想看清這位快要奪取自己性命之人。
「幸會。」只見門前已無聲無色地站著一人,臉帶微笑,盡是和顏悅色,右手握著一柄M1911手槍,槍口正穩穩地指著自己,槍口硝煙仍然輕散著,正是黑鷲的七銃士之一:朱雀。
「不反抗嗎?」朱雀用槍口揚了一下,又道:「你手上應該藏著些甚麼吧…反抗總比束手待斃好些,不是嗎?」就像對著待宰的羊羔一般,絲毫不將對方放於眼內。
「可惡!你去死吧!」張氏竭斯底里地猛喊著,同時鼓起勇氣,猛地舉起一直藏在手中的槍,向著朱雀連開三發。
然而房中卻傳來整整六下槍響.
槍聲以後,只見兩人依舊站在原位,卻是誰也沒有中槍,朱雀槍口處那純白的硝煙又再濃厚起來,微微一笑,隨即問道:「要再試嗎?」
張氏此刻猶如石像一樣,渾身的毛孔幾乎在同一時間冒著冷汗,只得瞪著對方,喃喃道:「怪物…」。
原來張氏雖然不能看清子彈的動向,但是對方用子彈截擊子彈,他卻還是猜得出來。張氏心中本來還存著一絲僥倖,或許可以偷襲成功,然而此刻他卻知道,假如對方瞄準的不是子彈,而是自己,這時的他早就死過三次了。
朱雀看著對方雙手抖得厲害,幾乎可以聽到骨骼互碰之聲,又見他眼中盡是絕望之色,已是毫無反抗之能。當下說道:「不錯的LUGER呢,卻白白浪費了…」原來張氏手中正拿著一柄9毫米手槍,造型古雅,正是P08LUGER,它的槍身竟是耀目的黃金之色,其上更刻滿細緻的浮雕,與其稱這為一柄手槍,倒不如說這是一件藝術品更為合式。
朱雀見對方已然嚇得說不出話來,只覺沒趣,當下瞄準對方心臟處,說道:「別亂動,打壞了臉面就麻煩了…放心吧,一會就不痛了。」彷彿醫生向著病人叮囑似的。
正當扳機將要扣下之際,一道槍聲卻忽然響起,朱雀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對方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吞槍自盡了。
朱雀見狀,不禁抿了一下嘴唇,冷冷地看著倒地的張氏,走上前去,雖然對方的頭顱被打壞了,回報減半,但確認目標被解決掉還是必須的。朱雀蹲身下來,用食指輕輕按了一下其頸動脈,發覺對方已經再無心跳,也就向著總部回報:「任務完成,現在離開。」
正當他要站起身時,卻發覺一道異聲忽然從背後發出,仔細一聽,正是扳機將扣未扣之金屬聲。
朱雀嘆息搖首,這才慢慢轉過身來,說道:「張大小姐,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有張氏,妳就無謂多賠一條性命了。」原來房中藏著一人,他早就知道。
這時房中的大櫃櫃門已然開了,又見在剛才張氏倒地之處,一個人影已經悄悄地站著,其手上正握著張氏的黃金LUGER,槍口生澀地指著自己,正是張氏的獨生女兒。
「嗯…妳應該叫做張楚瑤,對嗎?」朱雀記了一下任務資料,抓了抓頭道。
原來他於入房之時,已經看出旁邊的木櫃有異,更聽出其中傳來陣陣的女子呼吸之聲,早已料知有人,但這次行動的目標只有張氏,朱雀也就無意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又見她不過十八歲餘,身形苗條,仍然穿著睡裙,顯然是剛才危急之時來不及更換的。她拿槍的手雖然顫個不停,可是她那堅定的決意,還是清清楚楚地映照在眼神之中。
「要試試反抗嗎?」朱雀微笑道,似乎故意重覆著剛才跟張氏的對話,卻沒有拔出腰間的M1911。
藍鳥一直從崖上默默地監視著,看著此情此景,正打算扣下扳機,將這張氏的女兒也一拼解決,然而他從瞄準鏡中卻發現朱雀正輕輕地搖動著食指,以示禁止。藍鳥見狀,也就將貼著扳機的手指鬆了下來。
大宅之中,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只見張楚瑤軟軟地垂下雙手,似乎已放棄了這次必敗的反抗,然而眼神卻是絲毫不屈。朱雀見狀,笑道:「正確的判斷…何況,將來也許會有人花錢去買妳的命,我也不希望妳現在有甚麼不測。」話聲甫止,正欲轉身離去。
「站著…」一道嬌聲制止了朱雀的腳步,這是她第一次開聲。朱雀微微則身,斜眼看著她,想知她還有甚麼想說。只聽見張楚瑤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叫甚麼名字…」復仇之意不言而喻。
「嘿嘿…」朱雀一臉輕蔑之色,只覺此女甚有意思,隨即慢慢走近前去,直止於距離張楚瑤一步之遙。
此時明月高掛,清風送爽,然而張宅之中的五十餘人早已無一倖免,而在這書房之中,亦已經橫橫豎豎地倒著幾具屍體,叫人不寒而慄,但此時張楚瑤早已將生死置諸度外,只是狠狠地瞧著眼前之人,正是這一夜禠奪了自己一切的人。
「在下楊笑海,隨時恭候。」說罷,隨即低下頭去,竟在張楚瑤嘴唇上深深一吻,轉身便走,張楚瑤還未弄清眼前情景,只能目送著對方的背影,強烈的恐懼感卻叫她絲毫不能動彈。
這時藍鳥卻透過無線電傳話道:「海,我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太接近目標,我恐怕開槍時會誤傷到你…」
此時朱雀正快步離開著大宅,一聽之下,不禁大笑道:「哈哈,好嚇人呢…」
夜幕低垂,只見漆黑的書房中只餘下攤坐在地上的張楚瑤。這時她呆呆地看著身旁的父親,又伸手輕撫著他那冰冷的臉龐,心中只是不斷地浮現著剛才的情景。忽然之間,恐懼,恥辱,悲哀,憤怒…種種凌亂而強烈的感受一下子衝擊著張楚瑤心頭,只見她雙肘就地,痙攣似的曲起身子,正竭斯底里地悲鳴著…
這一夜,是兩人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