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笑海知道此地轉眼就要成為戰場,當下看得仔細,這才看見公路旁的建物盡已毀爛,滿地都是破土瓦礫,其上更有燒焦的痕跡,卻是年代久遠之物,乃是一條荒廢了的村落。他只瞧了幾眼,正突然感到一幕幕影像從腦海中飛閃而過,頭顱忽然劇痛,不禁跪倒在地。他雙手緊緊按住頭腦,口中「荷荷…」呻吟,顯然極是難受,這時他突然回想起八歲的所住的村莊,腦海中不住浮出各樣景物,彷彿神遊象外。
只見那時正處兵荒馬亂之際,村民紛紛落荒而逃,後面身穿沙色軍服的兵士舉槍射擊,正在屠殺村民,隨後更放火燒村,四處都是慘叫哀嗚,教人聽著心寒,這些情景歷歷在目,乃是小時候的記憶,楊笑海絕對不會忘記。
可是,這時在他腦海中卻又現出另一幕情景,卻跟前者截然不同,眼見自己所住的小村之中,藍天白雲,各人種田牧畜,一眾孩子都在草地上奔來跑去,好不和平。這時年幼的楊笑海隨著父母進了一所房子,不過是尋常農家,屋中坐著一位長髮女性,身穿醫生白袍,身前一張木桌,桌上放滿了診療工具,似乎正在應診。又見女醫師臉現微笑,容貌秀美,仔細一看,竟是喜鵲。然而腦海中的喜鵲看起來同是二十餘歲,竟跟今天的沒有兩樣,容貌竟沒絲毫改變。
正當此時,腦中境像一變,登時變成人間煉獄,到處屍骸,四周建築物不住焚燒著,就跟第一段情景相同,而喜鵲亦於此時出現於自己面前…
這時楊笑海頭痛漸止,神志也回復過來,甩了甩頭,不禁想起剛才腦海中所浮現的情狀,心道:「怎麼會…小時候,村子被軍隊毀掉,那是千真萬確…可是…另一段記憶,又是甚麼回事…」想著剛才兩段截然不同的回憶,實在感到似是而非,難分真假。
這時他也無暇理會這等幻覺,只知喜鵲已是愈走愈近,總不能將張楚瑤就這樣留在此地,當下左顧右盼,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隨即瞧向一座半毀小屋處。這座小屋已無屋頂,而且面積窄小,倒像是雜物房之類,絕非容身之處。可是楊笑海卻覺得似曾相識,下意識地走近前去,蹲身下來,又抹開地上碎石瓦礫,忽然模得一物,乃是黃銅所制,就像是一個把手似的。
楊笑海對自己的舉動甚感奇怪,可是身體卻是自然地有此行動,當下手上用力一抽,登時聽到「沙沙」亂響,碎石翻飛,地下竟有一洞,而他所握之處正是一塊木蓋的把手。仔細一看,卻見這洞甚淺,並非洞穴,乃是一個大木箱,不過陷於地下而矣,也許正因如此,這木箱才沒有被大火燒毀。
眼見木箱甚寬,卻不算深,似乎可以藏人,當下想也不想,將背上的張楚瑤輕輕放下,正要置入箱中,但見箱底下原來另有物事,楊笑海隨手拿出,卻見是一些小,玩具,丫叉,彈子之類,盡是小孩子的玩意,而旁邊卻放著一個長方木架,一幀相片放在其中。楊笑海拿起一看,相中共有五人,正中而站的是個小孩,一見之下,不禁吃了一驚,這人竟是小時候的自己,正笑得天真爛漫,而旁邊左右分坐著一男一女,身穿尋常農家服,都伸手搭著孩子肩頭,料想是孩子父母,可是楊笑海卻對這兩人沒有半點記憶。而後面則站著兩位年輕男女,二十餘歲,均穿白色醫生服,其中男的不識,可是另一人卻是識得。楊笑海看著,啞然道:「怎會…這是喜鵲…」想起這相片最少亦有十餘年歷史,可是相片中的喜鵲,卻跟今天的樣子沒有兩樣,彷彿不會衰老似的,正正跟剛才腦海中那白袍醫生的影像相同。
「嘶…」的一記微聲從遠處響傳來,似乎是草木壓斷之聲,距離廢墟不過有五十步之遙,正是喜鵲到了。
楊笑海暗叫不好,當下將手上的物事一股腦塞進箱子之中,恐怕拿了出來,喜鵲一見,必定生疑,隨即又將張楚瑤放了進去。
「你…幹甚麼?」張楚瑤迷迷糊糊地問道。
楊笑海一把按住她的口,臉色凝重,低聲道:「別張聲,無論甚麼事,千萬別出來…」見對方沒有反抗,也就輕輕將手拿開。
「是…剛才那個女人嗎?」張楚瑤的聲音顯然帶著怯意。
楊笑海微微點頭,又拔刀在木箱蓋上刺了幾刀,以作呼吸之用,隨即將木板蓋下,將手旁瓦礫堆上了一些,掩人耳目。這時隔著箱蓋,壓低了聲音,鄭重地說道:「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可別出來給我送死!明白沒有?」說罷,也就站起身來,遠離木箱之處,抬頭掃視一下四周,分析地型,因為這廢墟轉眼就要成為戰場了。
半晌,身後忽然傳來「沙勒」一聲,乃是足踏亂石的聲音。楊笑海轉眼一看,在這黑夜的廢墟中,淒冷冷地站著一人,身穿黑衣,長髮飄飄,白淨臉蛋,雙目如漆,臉上掛著一抹迷人淺笑,正是喜鵲。
眼見她剛才所穿的黑色長外套已然沒了,而身上的黑色皮衣皮褲也是灰塵僕僕,料知是剛才的爆炸所致。但見喜鵲行動如常,卻未曾受傷。
二人沈默良久,最終由喜鵲開口道:「那女孩子呢?」
楊笑海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隨即「哦」了一聲,說道:「姓張那丫頭?早就丟在路邊了,難道還帶著她跑到這裡來嗎?」
「也是…」喜鵲道:「如果堂堂朱雀,竟會對這種丫頭有興趣,那才是奇聞呢。」隨即掩嘴竊笑。
「貓抓老鼠,玩完就算了,難道還留著嗎?哈哈!」楊笑海乾笑幾聲。
「夠了…」一道寒電似的話聲說道。喜鵲素來對人和顏悅色,可是此刻臉色一變,冷如寒霜,低聲道:「交出來…」
二人好一陣沈默。
「這事牽涉到組織的聲譽,可不是玩的…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一名七銃士的性命,跟整個組織相比,何者為重,你應該知道…別逼我把他們放上天秤去。」喜鵲的一字一句,彷似冰針似的刺進對方耳中。
楊笑海聽罷,知道喜鵲轉眼就要出手,立刻全神貫注,嚴嚴防著,口中卻問道:「喜鵲,容我問一問…」
「說吧。」
「妳跟我說,我小時候所住住的村子碰著戰亂,落在軍隊手中,一夜間就被毀了…而妳碰巧經過,把我救了,對嗎?」
「對。」喜鵲毫不猶豫地答道。
楊笑海聽著,默然半晌,又問道:「那…我的父母,妳自然沒見過吧?」
「當然…」喜鵲一說之下,已覺不妙,這時看著對方的眼神,彷彿是在套問自己似的,心中登時雪亮,可以肯定對方已手握某些把柄。喜鵲隨即環顧四周,只見眼前不過是一個尋常廢墟。可是當她仔細再看,她心頭一凜,頓時明白過來,原來眼前這廢墟,正是當年朱雀所住之處。
喜鵲心中盤算一下,也不知對方知道真相的多少,不想再在這題目上糾纏,當下微微一笑,轉過話題,說道:「我數三聲,交…還是不交?」隨即揚聲道:「三…」同時從腿邊抽出GLOCK26手槍,指著對方。
楊笑海冷笑一聲,喃喃道:「果然…」也不等她數完,已決定先下手為強,只聽見「碰!」的一聲猛響,M1911已向著喜鵲急射而去,為這一戰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