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喜鵲跟莫問天那一席話後,此刻已經過了兩個星期,莫問天雖然知道對方定會動手,卻不知何時,只好一直在暗中留意。
這一夜,星空明月,在富田市的市中心外圍,是一座三層式的高級別墅,乃是張楚瑤的家,身穿淺黃色晚裝裙的張楚瑤從屋中徐徐步出。在她家門前早已停泊著一輛黑色房車,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公子哥兒從車中出來,迎了她,又替她開了車門,讓她上去,二人隨即駕車走了,也不知要到甚麼地方。
距離張宅六、七百米外的一楝大樓天台處,風吹樓頂,頗有涼意,卻見楊笑海正靜靜地站著,將張楚瑤的舉動一一看在眼中。楊笑海見張楚瑤對那公子似乎頗為客氣,倒不像男女關係,料想她現居公司要位,也許是要參加甚麼飯局,甚麼酒會之類罷了,也不深究。
楊笑海目送著房車漸行漸遠,料知今夜無事,正欲離去,卻忽然感到背後出現了一道氣息,卻無殺意。
「是天嗎?」楊笑海問道,也不用回頭。
這時,在天台的暗角處漸漸步出一人,卻不說話,正是莫問天。
楊笑海自言自語道:「奇怪,已經兩個星期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莫問天走到對方身旁,循著他的視線,也目送著張楚瑤的房車。
楊笑海素知莫問天不喜多說,也沒期望過他會回應,繼續說道:「天,我大概知道是哪幫人做的,而且…張氏一日不倒,他們一日也不會收手。」
「邱氏企業嗎?」莫問天向來少言,卻是言必有中,顯然他對此事已留上了心。
「十居其九。」楊笑海答,又道:「兩家公司近年來勢同水火,只要張楚瑤一死,張氏再沒有人繼承,那些,元老自然爭個你死我活,倒不用邱氏多費力氣,他們也會四分五裂了…」
「嗯…」莫問天似乎若有所思。良久,說道:「海…為甚麼那時候,不殺這個女孩?」所指的正是張楚瑤。
楊笑海愣了一下,隨即故作輕鬆道:「完成目標就好,不需多加枝節,哈哈,這可是你教的呢!」
「是嗎?」莫問天從此不語。
星夜之下,二人默然不語,心中各有所思。
「我說…這個女的真勇敢呢。」楊笑海忽然說道。
莫問天沒有置答,只聽著楊笑海說:「那時候,明明身邊死了這麼多人,她竟然還敢拿槍指我,嘿…了不起…」
看著楊笑海那複雜的神色,彷彿是帶點羨慕,又帶點喜悅似的,莫問天那冷冷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笑容:「就跟你一樣吧。」
楊笑海聽著,自嘲似的笑了,心中想起第一次遇見黑鷲的情景。那時他只有八歲,因著戰亂關係,他所住的小村莊一夜間便被毀了,滿地屍臭,倒牆斷柱,完完全全是個人間煉獄。那時喜鵲碰巧路經該地,遇到大難不死的楊笑海。那時見他坐在死人堆中,滿身鮮血,小小孩子,卻已是竭斯底里了,竟舉槍指著喜鵲…這正是二人的第一次相遇。而自此以後,楊笑海被喜鵲帶了回去,授以各式殺人技巧,直到今天。
楊笑海想起往事,喃喃道:「跟我…一樣嗎?哈哈,可能吧。」楊笑海當時年幼,此時想起故事也沒多少傷感,當下轉過氣氛,打趣道:「那麼,我是否也可以將她帶回黑鷲訓練一下呢?」
「你不妨一試。」二人聽罷,相對而笑。
莫問天跟對方相識多年,許多事已不需明言。這段日子,看著楊笑海行事反常,心中不能無感。只覺得楊笑海看著張楚瑤的眼神之中,彷彿像是看著過去的自己似的。不過瑤似乎比楊笑海幸運,尚有一點點的選擇餘地,一路抵抗著別人強加給自己的命運。
「天,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看星嗎?」楊笑海自說自話:「其實我不止不喜歡,簡直是討厭,非常的討厭…」
「記得,可是你沒說原因」
楊笑海聽罷,繼續說道:「小時候的事,我都差不多忘盡了,可是還記得一點點…」莫問天靜聽著。
「老爺子說過,人死以後,是會化作星星的…如此的話,即使跟家人分開了,也總有一天可以再見…他是這樣說的。」
「是嗎?」莫問天不自覺地抬頭,看著天上繁星。
楊笑海黯然道:「如果八歲那時…我沒有被救…」
「沒可能…」莫問天突然開口,打斷了對方話柄:「這世界,沒有如果的,再小的事…也沒有從來一次的機會…」
楊笑海啞然半晌,忽然開懷笑道:「哈哈哈…對!我今天幹甚麼了?盡是胡言亂語…」
這道做作的笑聲,卻換來更長的沈默。
良久,莫問天淡然道:「無論將來如何…我總會站你一邊的。」
楊笑海一聽之下,愣住半晌,隨即伸手在莫問天胸口擊了一拳,一切盡在不言中。
「轟隆!」一道響聲忽然自遠傳來。二人均是一愕,楊笑海辨清方向,驚道:「是張楚瑤!」
「快去…」莫問天催道,經過剛才跟楊笑海的一席話,他心中似乎也下了某種決心,又說道:「這次是喜鵲親自動手!快去!」
楊笑海吃了一驚,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隨即急衝下樓,往街上奔去。
莫問天隨即走到天台邊緣處,俯首一看,已見楊笑海已跑到街上,隨即騎上一輛黑色電單車,「隆」的一聲,飛馳而去。
另一邊廂,在距離富田市好一段距離的公路上,兩邊均種滿大樹,卻見張楚瑤所乘坐的房車已撞毀在一棵巨木之下,其車頭更直冒著白煙,似乎隨時都會起火。這時候,張楚瑤從車廂中慢慢爬出,又從車廂中拖出一人,正是剛才那公子哥兒,卻已暈倒過去了。
張楚瑤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拖著那公子沈重的身體,一拐一拐的遠離房車,靠在另一棵大樹之下,而自己也累得幾乎脫力,坐在地上喘氣不停。眼見張楚瑤的晚裝裙裙腳已破了一大幅,而右腳亦受傷流血,顯是剛才車禍時傷的。
「轟!」的一聲,一道熱氣真迫過來,張楚瑤只覺得呼吸不暢,又灼得臉上隱隱發燙,卻是房車發生爆炸了。
張楚瑤見狀,暗自慶幸來得及逃生,稍為定神之際,卻見一輛純白色的電單車慢慢駛近,停了。上面那人下了車來,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眼見此人一頭長髮,穿身白衣,身材婀娜,乃是女性。
張楚瑤這時六神無主,眼見有人,也沒多想,已急喊道:「快來幫幫忙!可以送他到醫院嗎?」手中指著旁邊昏迷不醒的男子。
卻見那人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地慢慢走近,伸手脫下頭盔。張楚瑤一見,不禁驚嘆,眼前竟是一個大美人,美目流波,懾人心魄。
張楚瑤還想再請求幫忙,卻見眼前之人慢慢摸出一件物事,握在右手,隨即指著自己,微笑道:「張楚瑤嗎?」
張楚瑤聽見對方直呼自己名字,不禁一愕,定睛一看,赫見對方所持的竟是一柄小型手槍,心中登時明白過來,料知剛才房車突然失控,恐怕也是眼前之人所為,當下大起戒心,扶著背後大樹,勉強站起,結結巴巴地問道:「黑…黑鷲嗎?」
喜鵲「啊?」的一聲,似乎有點意外,道:「對,就是黑鷲,之前將妳爸爸殺掉的那個組織…妳還好嗎?張氏的女兒。」
這時張楚瑤的身體已然抖個不停,不禁退了兩步,可是足上有傷,卻是萬萬逃不掉的。
喜鵲冷冷地瞧著張楚瑤,吐出了一句:「可憐的,再見了…」正欲將扳機扣下。
霎時之間,喜鵲只覺背後風聲有異,當下毫不猶豫,急躍而起,隨即聽見幾道尖響從腳底呼嘯而過,紛紛打在樹上,發出「噗噗噗」的三道悶響,喜鵲自然聽出這是子彈擊樹之聲。
正當此時,一道黑影從喜鵲身邊急衝而過,竟是一輔亮黑色的電單車,流線造型,極具型格。眼見電單車毫不停留,早已去了,只留下一道血紅色的尾燈殘影。
喜鵲從空中畫了一道弧線,輕輕巧巧地落下地來,轉臉一看,已見剛才還在路邊的張楚瑤,此刻已經不知所縱。喜鵲見狀,微微一笑,喃喃道:「朱雀嗎?」隨即騎上了自己的白色電單車,扭了一下手柄,登時發出「轟」的一聲低吼,急追而去,畫出一道銀白色的殘影,其馬力竟跟前方的黑車不遑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