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中心区的什刹海水域,从天然河湖湿地,历经自然变化与历代不断改造和建设,逐渐演变成城市的标志。自从元代修建大都城以来,城市布局、规划建设等都是围绕积水潭(什刹海)及太液池(北海和中海)展开的。历经沧桑至今七百多年,历代政府在规划和建设城市的进程中,都大力治理什刹海河湖水系,治理什刹海的历程展示出什刹海的时代变化和历史价值及其现实意义。本章仅摘取其主要脉络简记如下。
一、什刹海水域形成及金代的初步开发利用
(一)高梁河古河道与什刹海水域的初步形成
什刹海在金代始称白莲潭,元代称海子或积水潭,明朝以后才开始有什刹海之称,其开发利用的历史十分悠久。
什刹海水系水域最早是古永定河下游的古河道,即高梁河的下游河湖湿地。其路线大体流至今德胜门而南,过什刹三海,再南过北、中海,穿过长安街东南流经前门、金鱼池、龙潭湖、左安门之西的古河道。1959年在人民大会堂建设工程中开挖出古河道,即证明是永定河故道的一个分支。
北京地区最早与什刹海水域有关的水利工程,是三国时魏征北将军刘靖镇守蓟城(北京旧城内西南部)时修建的永定河引水灌溉工程。嘉平二年(250年),派“帐下督丁鸿军士千人,立遏于水,道高梁河,造戾陵遏,开车厢渠”,引水(今永定河)灌溉蓟附近农田。灌渠利用了古代高梁河的河道,其下游流经今什刹海一带,增加了水量。以后不断有引用永定河灌溉的记载。到北齐天统元年(565年),幽州刺史斛律羡“导高梁水,北合易京,东会于潞,因以灌田。”从记载看,引水的规模比较大,下游河湖水量会有较大的增加。
综合资料分析,最晚在唐末刘仁恭占据幽州时(约907年),人工凿通了两三米高的“海淀台地”,开挖出玉河,将玉泉山和瓮山泊水引入高梁河,形成了下游河湖的稳定水源,使什刹海水域积水面积有明显增加,逐渐形成较大的湖泊。到辽代这里已经有岛屿存在,史称燕京有“瑶屿”。金代称瑶屿为“瑶光台”,从地理位置分析,只有今北海团城当时四面是水,可以称“屿”,由此可知辽代这一带水面已经很大了。
(二)金代依托白莲潭水域南部为中心修建皇家园林——北苑,金太液池的兴衰演变
金建中都,位于今北京市广安门一带。在中都东北郊有一片很大的水域,文献记载的名称叫白莲潭,其范围除元之积水潭外还包括今之北海和中海。其名称可能源于当时水域内多种白莲。金人几乎在建中都之前就开始在白莲潭南部建离宫,又称“北宫”(大体在今紫禁城稍南)。北宫虽然是离宫,但规模不小,宫殿建在东岸,相当于后代的宫城。为此,将白莲潭南部水域(约今中海)围在宫城内,称太液池。文献记载:金建北宫时“开挑海子,栽植花木,营构宫殿,以为游幸之所。”元代的人认为所有的白莲潭水域都是海子,只是把围在北宫内的水域(今中海)称为“太液池”,依然把围在皇城内的北海部分称作“海子”。《故宫遗录》记载,瀛洲殿(位于今团城上)“东临太液池,西北皆临海子。”明代文献中还称元北海水域为西海子。
所谓“开挑海子”,明确指“海子”是人工开挖修建,将挖出的泥土堆成今北海白塔山。主要工程应该是在原来河道上修筑了堤坝而形成的南岸,而且堤坝有一定的高度。1227年南岸因地震曾发生崩塌,池水冲出,全部流干了,可以证明池水完全是依靠人工堤岸拦蓄而存在。当时太液池北端是与海子连通的,到元代在这修建了一座长470丈的木吊桥通到西岸宫殿。这个桥就是今北海大桥前身,桥的东岸原来也都是水,后来也填为平地。
太宁宫完建的时间历史上有明确记载,金大定六年(1166年)世宗完颜雍命少府监丞张仅言,“提举修内役事……护作太宁宫”。太宁宫后来改称大宁宫,修建用了13年,到大定十九年(1179年)建成。这样,最早将原来整体的白莲潭水域一分为二的时间,应该在1179年左右。最初的分界处应在今北海大桥沿线,界线是有了,但水体依然是连通的。也就是说,此时与北部的水域还是一个整体,即北海与今什刹海还是连在一起的。
那么太液池与“海子”分离是什么时候呢?资料证明,就在金末元初的几十年时间。
金贞佑三年(1215年),蒙古军将领石抹明安四月攻下万宁宫及富昌、丰宜二关厢,万宁宫可能毁于战火中。北宫荒废九年后(1224年),忽必烈将“北宫园池并其近地数十顷”赐给道教的全真道掌教人丘处机,改为全真道道院。次年夏,丘处机诗中有“虽多坏宫阙,尚有好园林”句。文献记载1227年六月,丘处机曾经“浴于东溪”,北宫东面之溪正是今南河沿大街位置。这条水道金代已经作为灌溉渠道或者为运河供水,金人南迁,这里归丘处机所有。因此“东溪”应是这条引水河道当时的称呼。凑巧的是,只过了两日,“天大雷雨,太液池岸北水入东湖……(丘处机)遂卒”。当时应该是发生了地震,太液池南岸崩塌,致使湖水全部流入东湖(约今金鱼池一带)。
1253年全真道士开始失势,北宫已经不是道院,元初名儒郝经在《琼华岛赋》写“癸丑(1253年)夏,由万宁宫故宫登琼华岛。……乃作赋焉。
其辞曰:枯石荒废,琼花树死,太液池干。”1258年道教彻底失败,道士全部被削发为僧,北宫再次遭到焚毁。1260年王恽去过北宫,有“殿空鱼藻山犹碧,水涸龙池草自春”诗句。以此看,太液池将近50年无人管理,或者是地震后堤岸修复的不够牢固,不能很好地拦蓄来水,池水下降,逐渐干涸了。至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荒废,造成整个白莲潭水域的面积大幅度减少,最可能这时段北海与什刹海之间出现淤积的陆地。这样也为几年后,忽必烈1263年兴建皇城完全切断什刹海与北海创造了地理条件。为此,元建大都时,将白莲潭南部水域的三宫围在萧墙之内,把白莲潭一分为二。萧墙之内依照传统规制统称为太液池,萧墙之外的白莲潭北部水域则称积水潭,也称海子。
(三)金代利用白莲潭北部水域灌溉农田,并作为通州至中都的漕运码头成为农业与经济重地
利用白莲潭引水灌田的历史,《金史·张仅言传》有明确记载,在张仅言修建完大宁宫后,引“宫左流泉溉田,岁获稻万斛。”“宫左”指太宁宫的左边,即东面。可以推定其时间与建宫时间接近,也就是在1166到1179年之间。承安二年(1197年),又有“放白莲潭东闸水与百姓溉田”的记载。这里明确提到“放白莲潭东闸水”,与前面“引宫左流泉”,都是指引白莲潭水。白莲潭东闸所在位置,若与元代修筑积水潭的有关记载比较,应该就是积水潭东出口澄清闸位置,即今后门桥。1999年在修复后门桥施工中,先后在两岸挖出六个镇水兽,在桥东北的镇水兽上有“至元四年九月”刻字。说明此闸是元初在金代基础上修建的。当时白莲潭应有从东岸引水的渠道,可能有两条:一条是从东岸向东北方向;另一条是向西南方向,即金代给闸河供水的渠道,应该就是丘处机沐浴的“东溪”。在白莲潭出口处所建的闸门,即前述“白莲潭东闸”。从地形上分析,所灌溉农田是今东城区、朝阳区的范围。
金定都燕京后,为了把华北的粮食漕运到中都城,就开始运河的建设。《金史·河渠志》记载:“金都于燕,东去潞水五十里,故为闸以节高良河、白莲潭诸水,以通山东、河北之粟。”明确指出金代运河是由白莲潭供水的。因为水量不很充足,导致闸河运行状况不理想。
另外,金大定四年(1164年)十月,金世宗去密云,走到近郊(中都城东北方向),看见一条湮塞的运河。询问原因,大臣答复是户部不肯经营筹划,时间长了以致如此。世宗责备户部侍郎曹望之说:“有河不加浚,使百姓陆运劳甚,罪在汝等。宜悉力使漕渠通也!”金世宗看到的是,因长期失于治理而淤塞旧漕运,只能是从白莲潭直接向东引出至通州的水道旧漕运,金代经治理称“漕渠”,大体是元代坝河的路线。
到泰和五年(1205年)正月,翰林供奉韩玉建议“开通州潞水漕渠。”金章宗命令尚书省发山东、河北、河东、中都、北京军夫六千多人,重新开凿,重点是中都至通州的运河。这次不但引用白莲潭的清水,在运河上修建了五六座船闸,就是“金闸河”。运河成功,“船运至都”,韩玉因建议开凿金闸,官升两阶,授同知陕西东路转运使事。金闸河的河道,大致是元代通惠河的路线。
特别应该指出,在修建太宁宫时,白莲潭还只是中都东北郊外的天然湖泊,开始引水灌溉农田。随着运河的建设,这片水域自然成为通州至中都漕运的泊船港。从1164年开始修复的金漕渠,是直接从白莲潭向东到通州的运河,可以停泊从通州进来的漕船。这些漕船还可以从白莲潭西岸的出口,沿专门的河道船运到中都城(参见金代白莲潭水系示意图)。这条河的名称,金代可能叫“细河”。《金史·章宗纪》记载:“承安四年二月庚辰,上谕点检司曰:‘自蒲河至长河及细河以东,朕常所经行’……”
这条水道可以从中都城乘船先到北宫,然后向北行,最北端可以通到白莲潭。到元代这条水道称作“西河”,见于《元史·河渠志》:“金水河所经运石大河及高良河、西河俱有跨河跳槽。”
这时白莲潭的功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成为金代漕运码头,关系着国家经济命脉。
二、元代大都城的建设,造就了积水潭在城市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与环境效应上的突出地位
1261年忽必烈决定修建燕京旧城,即金中都城。1264年开始修琼华岛及广寒殿,三年后决定以白莲潭和太液池为中心新建大都城。《元史·地理志》记载:“至元四年(1267年),始于中都之东北置今城而迁都焉。海子在皇城之北、万寿山之阴,旧名积水潭,聚西北诸泉之水,流入都城而汇于此,汪洋如海,都人因名焉。”既然积水潭是海子的旧名,那么海子则应是元人来后的称呼了。《元史·河渠志》又记载“海子一名积水潭,聚西北诸泉之水流行于此,汪洋如海,都人因名焉。”可见,海子是大都人的称呼。以此来看,积水潭则应该是元人到大都以前的旧称呼,那就与白莲潭称呼时间相差不多。
积水潭在元代经过大规模治理,成为京杭运河的终点码头、交通枢纽,同时供大都城市的引水、排水以及园林、生活、环境用水等。在城市中心区巨大的水面,也带来明显的城市环境效应。积水潭沿岸成为大都商业、风景和文化区,进而为大都成为国际交流中心和政治中心发挥了重大贡献且影响深远。
(一)元修建大都城,将开放的白莲潭水域分割为太液池与积水潭,向不同方向发展的水域
大都新城规划以太液池和积水潭水域为中心区,以积水潭东岸为城市中轴线,完全将积水潭与太液池隔离,为大都的发展奠定了地理上的优势。
刘秉忠在规划大都新城时,恪守传统的《周礼·考工记》所规定的“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北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原则,并有所创新。考虑到金北宫及附近水域特点,以太液池的东岸,兴建“宫城”。以元宫城、太液池为中心,四面加以围护修建“萧墙”,形成皇城。这样突出了皇城在全城的地位与作用,作为皇帝治居之所的皇城及御苑,是全城的核心建筑,地位十分突出;同时,将太庙、社稷坛规划于皇城之外的东西两侧;其北侧的积水潭沿岸形成了全城的商市,构成了“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都城规制。大都城所占有的这种优越的地理位置和突出的规划布局,显示了元代多民族统一国家发展的需要,集中体现了封建皇权至上的统治思想。
新城规划的另一个最重要点是,以萧墙北门厚载红门和积水潭东岸海子桥的连线为新城的中轴线,然后在海子桥的正北方,建立起作为全城平面布局中心的标志,即元大都城的“中心之台”。再以积水潭东西两岸的距离作为全城宽度之半,确定东、西城墙位置。以中心台至南墙的距离确定北墙的位置。从而确定了大都城南北长方形的轮廓,也具体确定了元大都的四面城墙位置。
太液池和积水潭水域完全隔断的时间,历史文献没有明确记载。前面论述到在金代修建北宫时,已经将原来整体的白莲潭水域分为两部分,但是当时的水体还是直接连通的。金北宫北界的围墙位置和建筑形式,文献上均无记载。元代修建皇城,其外墙称“萧墙”,俗称“红门阑马墙”。初建时墙体的建筑材料似乎是“篱笆”或“围栏”式,没有墙垣。有记载说,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有人从墙洞钻进苑内被抓,可能钻的是篱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