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软禁这几天,呼和娘娘带着勤勤来过两次,我的亲亲皇弟冬照更是怕我一人闷着,每天都过来看我,变着戏法子逗我高兴,同时捎来些外面的消息:父皇如何生气痛心,苏德娘娘母女如何人前为我说好话、转身却一脸幸灾乐祸,呼和旭日如何真诚为我求情、想来见我却不得进来……
我唯有苦笑。
第四天——
听闻靖南来了使者,说要求见他们二皇子,端木卓罕二话不说,却让人架着使者轰出了北真边境。
第五天——
听闻父皇召集北真几位重臣于宣政殿商议要事,即如何处治这个自动送上门的靖南皇子:痛失外甥的乌云承相主张以靖南皇子为诱,一举向靖南发兵,用靖南的灭国之痛来填平北真亡太子之愤;保守一些的牧太傅主张以靖南皇子为质,要求靖南割地赔偿;更有苏德太师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张以牙还牙,干脆一命换一命,极刑杀了靖南皇子;在以上种种激愤下,只有国师似乎极不识相地冒讳相谏:太子的死是天命注定,不应该迁怒于靖南,望众人三思……
参议这次要议的臣子只有以上四位重臣,并且端木卓罕有命:靖南皇子杀死太子一事要绝对保密,不得外扬,否则引起民愤,后果不堪设想。
我之所以得知,是冬照悄悄告诉的;冬照之所以得知,是他偷偷躲在帘后窃听到的。我不知道父皇会采纳何种意见,冬照说当时几方讨论激烈,父皇多是沉默,最后并不表态。
不过,前三人的建议都不是我乐于见到的事;我时而觉得这是天意、与我无关;时而又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故而我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这个世界是无辜的,尽管是有人在耍阴谋,有人不小心中了计,有人在暗处得逞的奸笑,有人在痛失亲人悲愤着要报仇雪恨,还有人在等着收渔翁之利……
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恶战的到来;一切的一切,早就把我牵了进来。迷糊如我,本来是源于我记载的故事,但我竟然不知道个中内幕,这让我非常非常地无力。
顽石啊顽石,你到底要引领这个世界怎么走?只有你知道答案吧!可是你此刻又在哪里?我没有只手遮天的力量,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是觉得我要顺着自己的良心还原一件事的真相。
在冬照的恳求下,我见到了数日前关我进天牢,随后又放我出来并软禁我的端木卓罕,我的父皇。
“罪女知秋拜见父皇。”我跪在地上,静静地直视那副冰冷又隐忍的悲伤的脸。
“你不呆在自己宫中,来这里做什么?”听不出他的语气是无情还是迷惘,又似乎夹着一丝见到爱女的喜悦——尽管苍白无力。
“父皇,秋儿可曾对您说过谎话?”我问得突兀。
端木卓罕微怔,低头回想,最后摇摇头肯定地说:“秋儿不屑说谎。”
“谢父皇相信。”我抿唇,下定决心,直直竖起三只手指作发誓状,“父皇,秋儿保证以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端木卓罕默默地点头,示意我说。
我于是继续:“其实,皇兄的死真的与靖南二皇子无关,我、皇兄、靖南二皇子只是中了他人之计,在路上相遇并且发生打斗。”
端木卓罕无语,似乎在掂量我这话的虚实。好一会,他才痛苦地皱上眉,瞳孔一敛,如拼出红红焰火:“即使这样,毅儿他罪不致死,南宫无尘奈何要取他性命!”
我明白,也许他也心里清楚那是一个误会,但他恨杀死他儿子的人,弑恨,就像苏德太师说的“以牙还牙”——纯粹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立场。
“即使是无心之失也不可原谅么?”我平静地问。
“不可。”他压下心头翻滚的汹涌,平静地回答。
“即使,其实凶手是你的女儿?”我望着他,让他看清楚我并没有说谎,同时递上端木知秋昔日佩戴的剑。
无声,如同死寂一般。
我忍不住闭上眼,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位悲恸得无法形容的父亲,我不忍看到他痛失儿子后又痛失爱女的表情。
抖,颤抖,从空气中传来,仿佛天崩地裂。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的牙齿与舌头被自相残杀,让我联想到端木知秋刺向端木夏毅的一剑;火辣的灼痛从我的舌头、脸上传开并蔓延开去,耳朵嗡嗡作响,大概是要聋的。
原来真是可以痛到麻木的,嘴角在麻木中竟还感觉有丝痒痒,顺手一抹,赫然的腥红好像在我掌心中会聚成两个字:
报应。
我迷茫了。
我的报应么?为什么?谁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无可饶恕的罪孽?!
众叛亲离、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是梦魇开始时听到对我的判定。
端木卓罕鹰眸中的惊骇不知何时转为了嗜血,绝情的嘴巴在怒吼,花白的胡子也忍不住颤抖;接着人头涌动,有人生硬的拉我起身,架着我回到采微宫,有人把我绑了起来,并封住了我一言不发的嘴巴,在他们关门之际,我看见了外面比之前多了三倍的佩刀锦衣侍卫……
我一直冷眼对待,不曾反抗,只觉得在看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般。
夜,全全然然的死寂。
刚才没听清楚的声音,此刻好像回音般回响在我耳畔:
“你为了救靖南的人,竟然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兄长,既然你如此袒护南宫家的人,那就履行你四年前逃避的婚约,带着南宫无尘的脑袋,回到你未婚夫身边!北真没有你这样的冷血之人,因为答应过你母后不委屈你,所以朕不会杀你,朕顺着你意,送你回到那些人身边!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久久不绝。
什么意思呢?
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