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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维洛那二绅士

在意大利威尼斯西边的维洛那城,住着两个年轻的绅士,一个绅士名叫凡伦泰因,另一个名叫普洛迪斯。他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建立了牢固的、从没间断过的友谊。

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读书,其间除了普洛迪斯有时会去拜访一位他深爱着的小姐以外,两个人只要一有空就待在一起。

两个人的意见一直都很一致,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每逢他们谈起普洛迪斯那美丽的爱人朱利亚的时候,凡伦泰因会因为自己没有爱人,而没有兴趣听普洛迪斯谈这种事。所以他有时候会说些俏皮话来嘲笑这种痴情。他说,宁可一个人就这样快活地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去体会那种思念一个人、盼望一个人时的难受心情。

有一天清晨,凡伦泰因来跟普洛迪斯辞别,并称自己要到米兰去转转。普洛迪斯当然不愿意跟他的朋友离别,就拼命劝阻凡伦泰因。凡伦泰因却说:“普洛迪斯,我亲爱的朋友请您别再劝我了。我真的不愿意像个懒人一样整天待在家里,我不能就这样游手好闲地把我的青春消磨掉。如果一个年轻人老是待在家里,那么他就不会有什么高远的见识。假如你不是被可敬的朱利亚那温柔的眼神拴住了,我一定会约你陪我一道去见见世面。可是现在的你既然在谈恋爱,那么就好好地爱下去吧,我真心地祝福你!”

接下来,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并且相互表示他们之间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我的朋友凡伦泰因,再会了!”普洛迪斯留恋地说,“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值得欣赏的珍贵东西,那么希望你能在那时候想起我,好让我和你一起分享你的幸福!”然后,凡伦泰因当天就动身前往米兰了。而普洛迪斯则等朋友离开以后,坐下来给他的爱人朱利亚写信,并把信交给了朱利亚的女仆露西塔,叫她把信转交给她的女主人。

美丽的朱利亚和普洛迪斯心心相印,他们深深地眷恋着彼此。可是,她也是性情高傲的小姐,她总觉得要是轻易就把心许给他的话,就会失掉少女的尊严,所以她经常假装不理会他的爱情,这样可以使他在追求她的时候感到不安。

所以,当女仆露西塔把信交给朱利亚的时候,她假装推托,不肯收下。她还怪那个女仆本来就不该从普洛迪斯手里接过信,然后假装气恼地吩咐她离开房间。可朱利亚又很想看看信里写了什么,所以她想了想,马上又把女仆叫了回来。

女仆回来后,朱利亚就问她:“现在几点钟啦?”聪明的露西塔知道她的女主人其实是着急看这封信,就没有回答时间的问题,而是把那封信又递了过去。

朱利亚看到聪明的女仆居然敢表示看透了她的心思,就干脆把信撕碎,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吩咐女仆出去。女仆露西塔一路往外走,却忽然又停下来捡那封信的碎片,可是朱利亚却假装发脾气说:“你出去,快给我出去,这些讨厌的纸片让它留在地上好了。要不然的话,你会拿去摆弄,这会令我非常生气!”

等女仆出去之后,朱利亚就尽量地把碎纸片拼凑起来。她第一眼认出来的词语是“爱情受了创伤的普洛迪斯”,她气呼呼地望着这几个字和其他类似的痴情字眼。虽然她撕碎了这些,但她的内心却是非常喜欢看到这样的话,她抱着这些碎纸躺在床上,轻轻地吻着它们,向它们赔罪。

朱利亚就这样带着温柔可爱的稚气自言自语,然后她开始继续拼凑碎纸,可她发现总也不能把整封信拼凑起来,她悔恨起来:我本不该那么负心,竟然把这样甜蜜缠绵的信狠心地撕毁了。想了一会儿,她就给普洛迪斯写了一封比她过去所写的更温存的信。

当普洛迪斯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开心得几乎要疯掉了,他一边大声读着信,一边大声地呼喊:“这是甜蜜的爱情!这是甜蜜的字句!我这甜蜜的人生啊!”他正读得忘形的时候,却被他父亲打断了。“喂,我说,”他的父亲说,“你在读什么呢?”

“我尊敬的父亲,”普洛迪斯回答说,“这封信是我在米兰的朋友凡伦泰因写来的。”

“那么,把信拿给我,”他父亲说,“让我也看看里面都讲了些什么消息。”

“这里并没有什么消息,父亲,”普洛迪斯慌慌张张地掩盖事实,“他只是说米兰公爵有多么地器重他,还说他天天都受到公爵的宠爱,当然,他还提到希望我也能跟他在一起,分享他的幸福。”

“那么你是如何想的呢?我想知道你的想法。”父亲问他。

“我愿意听从您老人家的旨意,而不是朋友的愿望。”普洛迪斯恭敬地说。

这时候,普洛迪斯的父亲也刚好跟他的朋友谈着这桩事情。那位朋友就说,他很奇怪大多数人都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国外去,而他老人家却让儿子待在家里消磨青春。还说:“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有的去打仗,然后在战场上立功;有的会到辽远的地方去发现海岛;还有的到外国大学里去进修;就连他的朋友凡伦泰因也到米兰公爵的宫廷里去了。其实,这些你的儿子也都能做,要是不趁年轻的时候出去闯闯,等他成年以后可能会吃大亏。”

普洛迪斯的父亲觉得他朋友的话很有道理,就告诉普洛迪斯:“既然凡伦泰因那么希望你跟他一起分享他的幸福,你就到米兰去见见世面吧!”说完,老先生根本就不给儿子任何反驳的机会,决定让他第二天就动身去米兰。

普洛迪斯心里非常后悔,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多么独断专行,他后悔没有告诉父亲信的真相,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用那个借口来搪塞的。

然而,美丽高傲的朱利亚得知要跟普洛迪斯分开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她也就不再假装冷淡了。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难过地发誓要彼此相爱、永不变心。然后普洛迪斯跟朱利亚交换了戒指,相互发誓要把这戒指永远留作纪念。接着,普洛迪斯伤心地告别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动身到米兰去了。

而早已到达米兰的凡伦泰因确实深受着米兰公爵的宠爱,就像普洛迪斯撒谎说的一样。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事,让普洛迪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凡伦泰因恋爱了。

而使凡伦泰因忘记当初承诺的人,是米兰公爵的女儿,西尔维亚小姐她深深地爱上了凡伦泰因。尽管公爵非常看好凡伦泰因,却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他早就看好了一个名叫修里昂的年轻朝臣,他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而美丽的西尔维亚却非常看不起这个修里昂,她觉得他丝毫没有凡伦泰因的那种高尚的情趣和非凡的品格。

有一天,修里昂和凡伦泰因这两个情敌同时来拜访西尔维亚。凡伦泰因把修里昂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笑柄,逗得西尔维亚十分开心。而这时候,公爵走了进来,他告诉了凡伦泰因一个好消息:他的朋友普洛迪斯到米兰来找他了。

凡伦泰因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并当时就开始对公爵满口夸奖起普洛迪斯:“尊敬的殿下,当初的我是那样不知道爱惜光阴,可是我的这位朋友却和我不一样,他品貌才学出众,样样都好凡是上流人应有的美德,他全都具备了。”

“既然你的朋友这样的好,那我们就热烈地欢迎他吧!”公爵笑着说,“这些话不仅是对你说的,我的女儿西尔维亚,也是对你说的,聪明的修里昂先生。而凡伦泰因,你就用不着我嘱咐了吧。”

正在这时,普洛迪斯来了,凡伦泰因就开心地把他介绍给西尔维亚:“可爱的西尔维亚小姐,请您接待他吧,让他可以跟我一样做您的仆从。”

简单的欢迎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等到只剩下凡伦泰因和普洛迪斯两个人的时候,凡伦泰因就问普洛迪斯:“我的朋友,现在对我说说家乡的情况吧。还有你的那位爱人,她还好吗?你们的恋爱进行得顺利吗?”

普洛迪斯回答说:“好奇怪呀,我的朋友,以前你只要一听到我的恋爱就会觉得烦,现在你居然主动谈起这些事儿了。”

“普洛迪斯,”凡伦泰因说,“那是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已经不像从前了。以前的我不把爱情看在眼里,我已经受到了惩罚。甜蜜的爱情为了报复我对它的不屑一顾,总叫我睁着眼睛发呆,还叫我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我的好朋友,普洛迪斯,其实爱情是一个非常有权力的君王,现在的我已经在它面前甘拜下风了。我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天底下再也没有比爱情的责罚更痛苦的事情了,更没有比服侍它更快乐的事情了。现在只要提起‘爱情’这个词,我就开心得吃不下饭,更不想浪费时间去发呆,甚至都不想睡觉了。”

凡伦泰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他和西尔维亚的爱情告诉了自己的朋友,并告诉他,他们会在当天晚上从宫里逃走,用他准备好的一个绳子做梯子,逃到一个距维洛那的西南四十千米处的曼多亚省的首府去。但没想到的是,普洛迪斯听后,却偷偷跑到公爵那儿去告了密。

公爵大大夸奖了普洛迪斯,然后用计破坏了凡伦泰因的计划。公爵责备凡伦泰因不该这样忘恩负义,他这样款待凡伦泰因,可凡伦泰因却想诱拐他的女儿。公爵把他从米兰城里赶了出去,并警告他永远都不许来到这里。可怜的凡伦泰因连看一眼西尔维亚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赶走了。

当普洛迪斯在他的朋友身后“搞鬼”的时候,他的爱人朱利亚却在维洛那苦恼着呢。她想着她的爱人,可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她终于放弃了自己的高傲和自尊,决定去米兰寻找她的爱人。为了防止路上遇到危险,她和女仆露西塔都打扮成了男人。

朱利亚来到米兰城时正好是中午,她和露西塔找了一家客栈,并且向客栈的老板打听普洛迪斯的下落。店老板很高兴这位绅士居然会和自己说话,可他实在不知道普洛迪斯是谁,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说:“抱歉,先生,我无法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您。但是作为补偿,我愿意陪您去听一些美妙的音乐。而且,今天晚上还会有一位先生用这些音乐向他的爱人求爱呢!”

当天晚上,好心的店老板把朱利亚带到了宫里,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朱利亚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了她的爱人,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普洛迪斯正用美妙的音乐向西尔维亚求爱呢!

可西尔维亚并没有接受普洛迪斯,而是责怪他不该背叛她的爱人,更不该背叛他自己的朋友凡伦泰因。她说她非常厌恶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所做过的所有卑鄙的事情。

虽然朱利亚非常伤心,但她却依然深深爱着普洛迪斯。她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普洛迪斯的一个仆人离开了,所以她就想办法成了普洛迪斯的一个新仆人。普洛迪斯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仆人就是朱利亚,就派她送信和礼物去给西尔维亚,甚至还把以前朱利亚送给自己的戒指也当成礼物要送给西尔维亚。

朱利亚伤心地把戒指带给了西尔维亚,但马上她就变得非常开心,因为西尔维亚拒绝了普洛迪斯的求婚。朱利亚顺便和西尔维亚谈起了普洛迪斯以前的一个情人,那个人当然就是她自己。朱利亚告诉西尔维亚自己是多么痴迷地爱着普洛迪斯,西尔维亚听了非常感动,内心已经开始怜悯起朱利亚来了。

可怜的凡伦泰因被放逐出去了,可怜的小伙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因为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脸面回到家乡去见自己的父亲了。当他徘徊到米兰城外不远处的一座森林时,被几个强盗围了起来。

凡伦泰因告诉那些强盗,自己是一个倒霉的、身无分文的、被人驱逐的可怜人,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财产也只有这一身衣服了。强盗们见他风度翩翩,高贵刚强,又听了他的遭遇,顿时十分同情他,还邀请他和他们住在一起,并愿意尊他为王,听他的指挥。

凡伦泰因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成为一名强盗,但强盗们却说,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他们就马上杀了他。凡伦泰因没办法,就说:“我愿意成为你们的大王,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以后不欺负良家妇女,也不抢劫过路的穷人!”得到了强盗们的应允,凡伦泰因从此成了一名像罗宾汉一样的强盗大王。

这天,强盗们抓到了两个穿着十分华丽的人,并准备把他们带到凡伦泰因的面前。如果凡伦泰因看到这两个人,他一定会惊讶,因为这其中居然有他日思夜想的爱人西尔维亚。原来西尔维亚为了逃避公爵给她指定的婚姻而离开了米兰城。而另外一个老人,则是一位可敬的先生爱格勒莫,就是他帮助西尔维亚从宫里逃出来的。

可正当强盗们要把西尔维亚和爱格勒莫押送到凡伦泰因面前的时候,普洛迪斯却出现了,他带着朱利亚把西尔维亚两人从强盗的手里解救了出来,并逼迫西尔维亚答应他的求婚。然而普洛迪斯进行得却并不顺利,因为凡伦泰因出现了。

普洛迪斯的坏事被朋友撞到,他非常羞愧、悔恨,对于他对凡伦泰因做的事情也很内疚。凡伦泰因大度地原谅了普洛迪斯,朱利亚的身份也在此时被公开了。就这样,两个昔日的好友重归于好,普洛迪斯也深深地被朱利亚的痴情所打动。两对情人终于重新走到了一起。

可惜好景不长,正当每个人沉浸在幸福时光中的时候,修里昂和公爵赶来追西尔维亚了。修里昂一边大声喊着:“西尔维亚是我的!”一边伸手去抓西尔维亚。

凡伦泰因气愤地对修里昂说:“你给我滚开!要是你敢再说一声西尔维亚是你的,我就马上杀了你!她现在就站在这儿,你碰她一下试试?”

修里昂本来就是个懦夫,他被愤怒的凡伦泰因吓到了,再不敢说什么。而公爵却是个勇气十足的男人,他生气地说:“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夫,这样就被吓倒了吗?”

然后,公爵转身对凡伦泰因说:“勇敢的凡伦泰因,我很佩服你的胆量,居然在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还能站起来,还能继续爱着我的女儿。好吧,从现在开始,西尔维亚是你的了,因为你值得她去爱!”就这样,两对情人和公爵一起回到了米兰,并在公爵面前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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