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出现一人,猛然间把他吓了一跳。
“敢问壮士,是迷路了吧?”
那个人问,语音和谐。他抬眼盱目仔细一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晨远远地看到的那个身穿布帛丝缕衣的老头儿。他不认识他,但是他的那身丝帛锦衣翠羽的亮,还有他头戴禁锢珍珠玛瑙的小圆顶帽。那帽是红色的,鞋也是红色的软棉布底鞋他就认出他来。还有,他身旁老太太的那身藕红凝碧霄的裙裾,头戴桂花婉媄巾,他就明白这是一对富贵有钱人家的掌舵夫妇。老者早晨是有意躲避他,现在又前来迎迓他,落难时候,不禁令他鼻子一酸,心生无尽感激。
他正有泪落下来时,“嗨!”他的肩膀被人猛然一拍,这一掌浑然有力,想必是个练家子。他急忙错愕地转身看,他的身后又出现了那个少年人。少年还是一身褐绿袄,身披的朱红盔甲不见了,足上的褐绿裤黔色靴还在,不过这一身衣服都是新换上的,很干净。他的头上戴着的紫薇花环也不见了,是用虎头豹尾的双钗绾发束髻,不过仍旧是一缕头发掩前胸,一束头发盖后背的一个英俊少年,他空着手,弓箭也不见了。他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对他。
他正懵懂惘然不明中,他俩便一个脚搭在石头上,一个精神矍铄地伫立,背手昂胸地给他讲原由。原来,这是一老一小祖孙俩。
“这里的山脉连环,旷野漫漠,一凸一凹,一冈一弯上都有山庄村落。尤其一个特殊的景致把这里装点出了独有的标志。那就是这片地区上的一条河蜿蜒逶迤穿越荒漠旷野,村前庄后,湁潗鼎沸,敷泉潗濈。河体绕龙圈,这里被隔阻成圈里圈外。圈里除了盛产瓠芦就是生长木质粗劣不可用的樗木和可做药材茎皮纤维可造纸的荛花落叶灌木。圈外就不同了,梯田畎野,牛羊马群,绿草茵茵。”
“那天,十二皇子斩赤利将在这里迷了路,其实,他还没有走出这片方圆百十里,他的军队和赤利交锋,边打边隐退,两队兵马绕来绕去,一队就绕道隔河的那边,一队还在河水的这面。结果,赤出岔口、汊港,十二皇子一前一后和他的兵马进庄。老者和他的孙子,就召集全村人员,一面隐蔽到山谷河的对岸,一面让会凫水泅渡的船夫准备好五皇子曾经号召他们造的舰艇——艨艟,装载紫竹架箭矢弓弩,又调遣这里渔民们所有的木筏小船,漕渡赤兵过河,准备协助官兵怗息外敌,平定朝安,决定和赤兵决一死战。”
“谁知,赤知道自己必然覆没,纵火焚烧,和我们的兵马同归于尽呢?”
“那天早晨老者远远地一见到十二皇子,就知道有打要仗了。他急忙和老伴回山洞找孙子和家人,去村庄里布局,任由十二皇子自己找到庄里去。”
“老者的大儿子去年服兵役死了,大儿媳避兵乱的路上也染重疾死掉了。他还有三个儿子和儿媳孙子。他们一家人都是身怀绝技、武术之人,知道朝廷将有一天必有重用。结果,果然就用上了。山上焚烧,爷俩都回泅渡,幸免于死亡。没想到十二皇子也幸免于难。”
安夔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悲凉袭来“自己的部队覆没,自己该往何处去?”他正低头沉吟时就听少年说:“去我家吧,虽然没有丰盛的酒馔琼浆可供你品尝,本地水产鱼虾蚌蟹还是有的。”
他对安夔说完,又用请示的目光求爷爷,接着说:“先到我们的山洞里养息几日,再做绸缪。”
“詝睿的少年,善怜慈悯哪能檃栝扭曲苟且的人格?“老者心生一怒,一悲慈,转过身去背着手,抬头目视远方寥廓的天野良久后,纡徐地回转身来,对青石上的安夔伸手拉住他的手,安夔站起来,惘然不知他用意,又有泪水恣肆而流。老者和他面对正东方,此时,东方静渺渺的,夜色笼罩尚留一线熹光接近地平线,许是刚刚平息下来的战乱、硝烟让菹泽圩糖里的蛙儿都咽噎了鸣唱。
老者用手指了指正东天宇方的东南方,地脉连接寰宇之处,呺然庞大的一座山巅,夜色迷茫的笼罩下,中空得彷如海市蜃楼。那楼顶上魏然矗立着一座宝塔,塔尖上璀璨着一个颗星烁迷魂般地彷如仙女的缃绮紫襦,呼召她一度失迷的王子回归她的玄妙宫、玉女瑶池、明月照楼榻,从此俛拾仰取,僶俛从事,
少年落下泪来。
老者转身,背手回。
十二皇子去了。夜色中,他纵马如龙,舞鞭狂驰,逃至一个珈蓝地,躲进庙宇藏身的一祏里,被释子保护起来。从此挈带罪愆,弃朝丢家,沉香梵唱,避过才女斩首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