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坑?”岌墨从未听过这样的名词,一时间有些不解。
“嘉裕帝要以万人为其殉葬。”公子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冷冷的,和他的人一样。
这样残忍的手法,岌墨不是第一次听说,但耳闻不如目见。寒风中夹杂着血腥味,直叫人呕吐。
“被活埋的都是东太后身边的侍女丫鬟。”公子解释道,“念在他们服侍东太后多年,主上心软,留一具全尸。”
主上心软,这样也算得上心软吗,岌墨暗自感叹。
“看到那边的人了吗?”公子收起右手的折扇,指向不远处的一群人。
岌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人都统一地穿着天牢里服刑的白衣,细细观察,都是清一色的美男。这是要做什么,他有些不解。嘉裕帝夜之魂,总是这么难以捉摸。
“左数第二个,叫飞卿,东太后身边最得势的男宠。如今太后走了,夜之魂自然要他殉葬。”
“这个人,我听说过。原先是楚国国师之子,我父王即位后,国师被撤职,如今他又跑到南城来了。只怕,这个飞卿没那么容易死。”岌墨的脸色有些变了,他记得那个可怕的国师。
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舜华王的王后,从万丈高台坠落,却不伤分毫,只因为国师为她点了一支魂引香。
自那件事以后,他就消失了,连同自己的母后。
舜华王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总不能让自己的城民知道自己王后被国师拐跑了,这样一顶毫无遮掩的绿帽子,他戴不得。于是对外宣称,国师妖言惑众,逐出楚都。王后病逝。
“这个人和他的父亲一样命大,死不了的——”他冷冷留下一句,飞身离开。
公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我知道他死不了,因为你会救他。当朝楚都王后的行踪,怎么可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知道。如果让岌墨知道,死去的东太后,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会是绝望,又或者仅仅是惊讶。公子不知道。
祭血台,百米高台。
夜之魂依旧披着绛紫色的袍子,头顶扎着白色的布带。他暗暗自嘲,为那个女人守孝,也算仁至义尽了,就当是报答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吧,毕竟她没有存心要害自己,对自己下毒更多的是那个红衣舞姬的意思吧。
他站起来,独自立于祭血台上,有着桀骜不驯的俊美,比起先帝更具王者之风。远处的红衣舞姬,看着那个寂寞的背影,内心竟有一丝莫名的抽痛。
“斩血!”一声令下,刚刚那一排人的头颅齐刷刷断掉,只留下下半截身子还在不停地抽搐。半柱香的时间,祭血台上没有了任何动静。原本纤尘不染的祭血台,到处都是死人的尸首,暗红色的血液在初冬的寒风中凝固起来,没有腐肉的味道,却夹杂着叫人呕吐的血腥。
用她最亲信人的鲜血来祭她,她是该感谢我,还是到了十八层地狱都不会放过我呢。夜之魂想起自己的母亲,她温柔的唤自己“魂”,他的右拳捏得死死的,不错,那个女人只能下地狱。
祭血台下,丞相凤翔的双腿不停地抖动着,这个人,简直疯了!
公子‘啪——’得一声又展开长扇,若有所思。祭血台上的嘉裕帝居然也继承了那个男人可怕的能力。夜之魂的右眼变成妖娆的暗红色,左眼是一望无底的深渊。
楚国国师飞泽的两只眼睛,深深印在公子的脑海里,时刻不敢忘记。
百尺重城际,千寻大道隈。
东郊皇陵后山,高数万丈,地势险峻,但风景极美。每隔百米,都有一处凉亭。不远处,是‘凤仙亭’。六角亭台,倒也别致。
亭子里坐着一个身着白色囚衣的俊美男子,眯着眼睛,假寐。
岌墨就是从那百尺祭血台上救下眼前这个绝美的男子。他的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气,这么漂亮,干嘛要生来做男人呢。做男人就算了,也不好好做男人,非得做那个东太后凤阳的男宠。怎么跟你爹一样,到处勾引女人!
那个被救下的男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刚刚那危急的一瞬,完全不关乎自己的性命。他悠闲的坐在石凳上,还不时地睁开眼睛打量这个救下他的人。
岌墨被他看得又气又恼,问了半天了,也不见他回答一句。
“哥哥,哥哥……”
对,对,就是这样,那个男子一直叫自己哥哥。我有那么老么!岌墨敢肯定,自己救下的这个人智障,估计也就停留在七八岁的心智。
“哥哥,带我去见姑姑好吗?”那个漂亮的男子朝他一愣一愣地眨着眼睛。
“完了,真是智障……”岌墨丢下手中的剑,躺到另一张石凳上,真累,还是先睡会儿吧。
不一会儿,他又猛地睁开眼,摇醒身边那个叫做‘飞卿’的男子,或者说是男孩儿吧。
“你刚刚说的那个姑姑是谁?”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国师的儿子的确应该叫母后姑姑吧。
“恩?”飞卿揉揉眼睛,一脸无辜地望向岌墨,“姑姑不让我叫她姑姑,她说:要叫太后的。”
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岌墨又猛地坐了下去,说了半天,原来他口中的那个姑姑是太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往下查。算了,此行的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救焰蝶,母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找到的,父皇都找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毫无线索。
那个可怕的国师要的人,只怕很难夺回。
“不跟你玩了,哥哥要走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这深山老林之中多留无益。
虽然把一个小孩独自一人丢在深山,很不厚道,但岌墨还是那么做了,毕竟,谁也不会知道那是他干的。飞卿本来就应该斩血的,若是被猛兽吃了也没什么两样。
顺手摘了片梧桐叶,带回公子的筑水阁。
一口气飞出几里路,岌墨突然觉得有些异常。野外的风,吹得草丛沙沙作响。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他暗暗念叨。
于是又提起一口真气,飞身跃过两个岔路口,然后猛地转身,岌墨无奈地瘫坐下去:“我求求你了,不要跟着我,行吗?我念你年少无知,不把你父亲拐走我母亲的过错归咎于你,你干嘛非要缠着我?你烦不烦啊你!我对男人没兴趣!我也是男人!”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岌墨转身就走。
“不要我算了,我去找焰蝶姐姐!”飞卿显然也生气了,走向皇陵深处,再怎么可爱的小孩都不喜欢被抛弃。
“你刚刚说什么?你认识焰蝶?”岌墨还是老样子,碰到跟焰蝶有关的任何话题,都不愿放过。
“哼!”飞卿不再理他,“你也喜欢我姐姐吧?我姐姐不喜欢你!我告诉你吧,我姐姐喜欢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哥哥。所以飞卿也喜欢穿白色衣服——”他的语气里满是俏皮,不知道哪句可信。
冽冰阁。
焰蝶独自坐在窗前。那个男人已经来过这里三次了,虽然在那次有人闯入后再没有碰她半分,但总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她眼前,看着就叫人心烦。
没有了东太后的庇护,很多时候她会觉得后宫就是一个牢笼。甘于寂寞的人,永远也飞不出去。有心要离开的,就会有更多的人看着,更加难以逃脱。
十五岁以前,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身为巫族最后一代医师的她,不必承受任何负担,只是和两位师兄一起,跟着赤炼子师傅学艺。
她记得师傅的性格,虽是修行之人,但喝酒、吃肉,出家人的忌讳,他一样不差,就是那样偏执。他脾气暴躁,不问国家之事。到最后,出师之前,他还是不清楚,师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她记得她有两个疼她爱她的好师兄,一个是公子,一个太子。
只是公子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了,虽然还是那样淡定,又风度翩翩,可是焰蝶知道,他的眼神里失去了什么东西,让焰蝶觉得没有安全感。
至于太子,焰蝶很喜欢他的大大咧咧,表面如此,其实他心思细密,心地善良,虽然比起公子要更加多情些。有段时间不见二师兄了,闷得慌的时候真想找他说说话。
一饮动连宵,一醉长三日。
焰蝶接过茶几上的酒壶,斟上一杯,一饮而尽。回想起十六岁,爷爷突然寻来,带着自己回到顾家。起初是有些不愿意离开的,只是大师兄也在南城,于是便跟着来了,抛下二师兄一个人在楚都,想想那时候自己真是狠心,也不知现在二师兄可好。
一杯接一杯下去,显然有些醉了。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蓝色的,巫族人的泪。泪水还没有触及地面,就瞬间凝成蓝色的冰沫。这大概就是‘冽冰阁’的由来。焰蝶的泪就是这样不同于常人。
“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当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仔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有什么人故意调侃道。
“二师兄!”焰蝶脱口而出,除了岌墨,不会有其他人跟她开这样的玩笑的。
“我当你把我忘了呢——”岌墨从横梁上飞下来,“居然敢不辞而别,害我找得好苦!要不是南风通知我,你有事,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啊?”
“我……”焰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又不能告诉他,进皇宫是为了帮顾家报仇。
“你什么你啊!顾家人的事与你何干啊?十五年来,他们管过你吗?现在觉得你有用了,就让你去涉险。你脑子有问题才会回顾家!”岌墨来这里之前早就把情况了解清楚了,现在来,只是为了劝她离开。
“可是……”
“可是什么啊——快跟我走!”岌墨打断她的话,“你一个小姑娘家报什么仇,如果真要报仇,也是师兄帮你报!”
“师兄怎么还是这样,你明明知道的,你杀不了魂,他有魅的保护。”岌墨此刻的现身,使得焰蝶认定,前天晚上闯入冽冰阁救她的就是二师兄。
“你就杀得了?”岌墨反问道,“还是要把自己的身体也一并送给他去?”
焰蝶再一次沉默。
许久才说道:“我不要嫁给他。”
“师兄知道,师兄会帮你的。”面对她,就是说不出狠话,尽管她抛弃他。
“大师兄也会帮我吗?”其实焰蝶最在乎的还是公子,岌墨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会的。”
“那么,我不走了。魅,在暗地里候着,你带不走我的。”焰蝶很清楚暗夜里的那个男人的影子,一个妖魅的女人。她与她交过手,落在她手上,逃脱不了。二师兄的轻功再好,也未必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带她安然离开。
“就是那天打落我飞镖的女人吗?”岌墨询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人?”焰蝶反问。
“到现在都不理解你师兄么?女人、男人都分不清,你师兄还有脸在道儿上混吗?就凭你二师兄天生的对女人的嗅觉,我认定是个女的!”说起这些事情,他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