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一名家仆拉开了一小缝的门,探出脑袋问道。
“我乃朱祐,求见你家主人李通。”
“今日府中贵客临门,主子交代其余人等一律不见!”
“贵客可是刘秀?”
“小人不知,你们下次再来吧!”李府下人态度冷淡的说完话,便动手阖门。
“我们便是李府请来的贵客,你如此怠慢,就不怕主子怪罪?”阴兴见那家仆急着关门,便厉声道。
“小人只听公子吩咐,既然公子未有交代,只好得罪各位了,请回吧!”
“李公子!”
朱祐突然朝里头喊了声,我扭头望去,只见一名长相白净的男子稍稍侧过头来,那细眉细眼总让我觉得此人品术不正,多为奸险之人。
“朱公子怎会在此?”那人快步走了过来,吊着三角眼疑惑道。
“此为新野阴家二公子,有急事告知文叔,故而冒昧上门打扰。”
“哦,可文叔此时正与我兄长相商要事——”
“季文兄勿担心,我等见过文叔告之何事便可,不过须臾。”
季文——那便是李轶?也许是知道了他是不义之人,我便更加厌恶起他来。
“如此——那好吧,你们且随我来。”
李轶犹豫了会,还狐疑的望了我一眼,才答应了下来,于是我们便随他朝院内走去,这庭院里并未多种花草,只一排朦胧云松,却也显得独具一格。
当我们走到内室,便见一名身形瘦削男子侧靠于案上,那张脸和纸一般白皙,可憔悴模样仍旧掩不住他俊朗之姿,此人不外乎一美男子也,而他正强自倾身激动的握住刘秀双手,道:“次元可把刘兄盼来了!”
紧接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剑从刘秀袖中探出头来,“咵铛”一声赫然着地,突兀得把我们都惊呆了——刘秀手握凶器?
“文叔如此好武,次元佩服!”李通见状,面似哭笑不得的说道。
李通,字次元,南阳宛城人。
刘秀虽镇静的站在一旁,神色如常,但朱祐已是面红耳赤。
“哥!”李轶忙走上前去,将李通扶回案上。
“季文,他们是?”
“这位是朱祐,这位为新野阴二公子及阴家姑娘,说是有急事要找文叔。”
李通微微挥了挥手,约略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又微笑着目视刘秀。
“李公子别介怀,这短剑是我多日前非要他时刻带着防身的,毕竟宛城多是非,别无它意。”我走向前,缓缓捡起那柄短剑递给刘秀,刘秀先是一愣,而后便苦笑着接过剑。
“你——”刘秀终于低声吐出了一个字。
“赫赫,不知次元今日可否借姑娘的文叔一叙?”
“这岂是我说得可否的?公子若想自然可继续相商,让我等在府里候着便是。”
“他们不是外人,李兄有话但说无妨。”刘秀突然走到我身旁,右手却是重重的握住我的,倒像是责怪之意,此情此景碍于宽袖,被遮了个严实,我暗自吃疼,又不明所以。
“事无不可对人言,也罢,文叔可听说过蔡少公的那句‘刘秀当为天子’?”
“此谶语略有所闻,刘秀可是指国师?”刘秀若无其事的问道。
“次元以为,这刘秀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文叔你!”
“秀何德何能,蒙李兄高看也!”刘秀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轻描淡写地答。
“此言另当别论,那文叔可知谶文‘刘氏复兴,李氏为辅’?
“秀孤陋寡闻,不识此谶。”
“家父出仕为官,初拜国师公刘歆门下,学星历谶记时,发现一句谶语说‘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我觉得这里的刘氏便是阁下兄弟,而李氏便是我家兄弟。谶文如此,天意不可违,所以我才冒昧打扰,让季文去邀请你来联合起兵,以上应天意,下安社稷!”
“这样的话,李兄又置宗卿师于何地?”刘秀气息有些芜乱,稍显怒容,我想这个宽厚之人是在不平李通自顾着策反,竟不顾其父生死。
“家父安危我自有安排,文叔勿需担忧。我素闻伯升刚烈豪爽,文叔睿智不凡,故顺应天意佐明公,只等明公一句话。”
“李兄致诚,文叔如何敢不受此恩,愿闻其详,只不过此明公非文叔,当为家兄伯升!”
“是是是,在下失言,既然如此,我们当从长计议。”
“嗯。”
于是两人握手言欢,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阴兴与朱祐虽未参与讨论,却也极认真的听着,我不解的是,为何刘秀还是一样用力的拽紧我的手?
于是历史上“遂相约结,定谋议”的一幕便在我眼前上演,最终他们计划在立秋都试骑士那天,劫持前队大夫南阳太守甄阜及属正梁丘赐,以此号令大众,发动反莽的武装起义。
刘秀决定事不宜迟,立即与李轶动身前往舂陵,共同去见刘縯,相约举兵以相应,而李通则表示还需要安排妥当李家族人,并欲派遣从兄之子李季赶赴长安,将此计划告诉父亲李守,以保其父可于王莽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李公子,乱世之中不拘小节,宗卿师乃高风亮节自当以命为先,不可与残暴多较君臣之恩。”我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李通之父李守的惨死,迈出的脚便收了回来,转过头对李通说道,也不知他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多谢姑娘提点。”李通只在案上合手打揖,眼眸一闪异色便敛下眉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出了李府,李家已为刘秀准备了一辆马车,我正打算与阴兴钻上从阴家马车,刘秀突然朝李轶拜了拜,说道:“秀与阿若姑娘还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劳烦季文同阴公子同车?”
“自然可以,阴公子请!”李轶神色暧昧的瞄了我一眼,小眼眯成缝,笑脸圆滑。
阴兴本朝我走来,被李轶这么无意识的一请,便匆匆望了我一眼,见我点了点头,才不得不悻悻然的爬上车。
“不知——”“阿若——”
我与刘秀上了车,竟不约而同开口,便是相视一笑。
“你先说吧。”我学着他作揖样子,端端正正的颔首道。
“你可知今日成败不过一线之差,为何同阴兄弟冒然前来?”
“你怎知我们是为你而来?”
“见了仲先我便知道了,更何况你居然——居然还敢上前拾剑,即便是想替我圆场,你也不能冒这个险。”
“有何不可,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我望着他沉稳的脸上一点一滴的渗出焦虑,不觉莞尔。
“有何不可?若李次元并非善意,而是为其兄弟报仇,那么你再持剑,后果不堪设想!”
“哦。”
“诶!你以后莫要如此了。”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几分无奈,几分怒气。
“刘秀,为何你如此干脆就答应了李通的提议?”刘秀一向低调行事,对于反莽始终不露声色,表现极为冷淡,怎么只见李通一面,凭三言两语便甘愿冒性命之忧合计起事?难道便是因为预言未知的谶语?
“由于起兵牵连甚多,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秀也一直左右迟疑。当日你送我绿暮,才促使我下了今日决定,为的便是你的那片心意,看来是福是祸终归是躲不过了。阿若,我视你为知己——”
“啊!”此时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剧烈晃了下,我强稳住身子,可刘秀的手不偏不倚的扶在我腰上,隔着轻柔绢帛的温热触感反倒害我仓皇倒向一侧,直待马车平衡前行,他才缓缓松开手,一脸恭谨的看着我。
“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
“罢了,你就告诉我可打算前往阴家提亲?”我直接打断他的话,郑重的问道。
阴丽华的病日渐严重,我虽不信历史会更改,可还是恨不得刘秀立刻娶了她。
刘秀却没有回答,眼眸浓得化不开,圈着所有的温柔般,顾盼间笑望着我,那眉宇透出的俊秀,不禁让我自惭形秽,他的容貌实在是长得好。
“你希望我去?”
“自是盼着的,不然又何须多此行多此问?”
“等我回去禀明母亲,便去可好?”
“好。”我听了心里暗自替阴丽华高兴,这样看来,她很快就能如愿以偿当他的妻子了。
“阿若,你真的很不一样。”
我莫名的看了刘秀一眼,大概是我的所作所为和汉朝女人不大一样,所以他觉得我怪吧,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他聪明绝顶,绝不能让他看出我来自千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