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空旷的大地上,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在心里怀念他们……一
2009年12月24日。下午四点多钟,突然传来不幸的消息:今天是平安夜,但老邦却走了。挂掉电话,我有些恍惚。我没想到,老邦竟会在平安夜来临之前,溘然离开人世远游。
老邦真名叫任洪邦,笔名邦斯。熟悉他的人,大多喜欢叫他老邦。1990年代初期,滇南蒙自为加快发展,出台了地方优惠政策,吸引了一些外地的有志者前来,老邦就是其中之一。之前,老邦的经历大致是,出生于和成长于四川广安,四川大学毕业以后,远走西域新疆石河子市,从事文学艺术工作数年。
老邦从新疆来到滇南,参与创办蒙自的《南疆开发报》,为当地的发展呐喊助威。这张小报起起落落,几经更名,至今仍在出刊,只是风格已不似当初。当年,老邦当主编的时候,报道的一些社会新闻,大受蒙自人的欢迎,其中一些脍炙人口的稿子,就是他上,他撑着虚弱的身体在主席台上就座陪会,我坐在下面不起眼的角落,左耳进右耳出地听领导们发表长篇阔论。
老邦没等到平安夜来临就悄然离去。到他家里看望过的朋友告诉我,老邦走得十分安详,像睡着了一样。其实,他病中经历的评,令人耳目一新,击掌叫好。为一些写实性的文稿,老邦曾多次挨过批评,也不得不违心地写过检查,最终都得以幸运过关。蒙自人因此印象深刻地认识和记住了这个聪明的外乡人。老邦也把蒙自当成第二故乡,多年来,他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干事,还在这里做了官,并在这里生养了起名“任之初”的儿子。在蒙自,老邦是个名人。他的出名,我想主要是他的确才华横溢、个性独特。当然,他的名气,也与他用聪明的脑袋做了许多名利双收的文化事分不开,还与他因此官至县政协副主席有关。在大家眼里,老邦是文人,是成功人士。就在他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却成了病人——病在肝上,连医生也觉得麻烦。2005年10月,我因肝肾囊肿住院,出院后大街上偶遇老邦,相互交流了一些治病养肝的心得。他的乐观和坦然,我现在记忆犹新。那是我最后一次面对面与他交谈,从那以后,见过他几次,都是在各种会议痛楚,常人无法想象。但愿他最后的一刻,真的没有痛苦只有解段落散文集脱。据说,生命消失了,灵魂会慢慢弃肉体而去。我不会招魂,但我愿意为他送魂——老邦,回你的家乡去吧!走过一条条道路,渡过一条条河流,翻过一座座大山,回到你的故乡去吧!
二
2010年3月11日。看云南诗人于坚的博客,得知几天前,在昆明,一个名叫“杨昆”的人去世了,享年才43岁。于坚在悼念文章中说,他曾请杨昆担任摄像,在云南的某处拍摄过一个关于火车、录片的往事,我是知道的——2002年初秋,于坚带着杨昆、和渊、古涛来到滇南蒙自,拍摄有关滇越铁路碧色寨车站的纪录片。他们联系上我后,由我找车带着这个民间摄制组前往碧色寨,通过私人关系,请碧色寨的村干部腾出村委会的一间办公室让他们住下。那天,没有搞什么开机仪式,但热情的村支书老向吩咐家人杀了只大公鸡,做了一桌丰盛而味美的农家菜,搬出家藏的陈年包谷酒,为于坚等人接风,欢迎他们到碧色寨拍片。我记得,于坚喝酒很节制,礼节性地小口小口地抿;古涛一副文艺青年的文弱模样,基本没什么酒量;纳西族和渊,虽然年轻瘦小,却能大嘴吃肉大口喝酒;杨昆呢,话不多,几口白酒下肚后,脸和脖子都涨红,但仍努力地陪着村干部慢慢喝。
摄制组在碧色寨拍摄了十多天。后来,古涛和杨昆因为有事,先后返回昆明。于坚与和渊从碧色寨撤回蒙自城又住了两三天,整理拍摄好的素材带,做了一些后续工作才离开蒙自。据我所知,他们拍摄的纪录片后来取名《碧色寨车站》,曾于2004年入选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竞赛单元,在纪录片圈内影响巨大。
有一年,我陪朋友探访碧色寨,在于坚他们拍片期间搭伙吃饭的村民老杨家,看到过一些他们当年拍摄的已经微微发黄了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他们几个和老杨的合影。照片上的杨昆,笑眯眯的,两只小眼睛笑得快闭上了。当年,杨昆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他有些瘦削的脸上,长着一些青春痘,那些小疙瘩被滇南灿烂热烈的阳光晒得微微发红。我曾跟他开玩笑说,都三十多的成年人了,还满脸的痘痘,说明心还很年青啊!他腼腆地笑笑,认真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实在是皮肤不好。
杨昆壮年辞世,我心里很难过。当年,他们拍摄过碧色寨寂静的夜景。杨昆曾告诉我,繁星闪烁的天空底下,安静极了,除了虫鸣,偶尔听得见一两声狗吠。他说,他看到一颗耀眼的流星,从三
罐的阴影让我压抑。但是,因为有工作之余的阅读,我暗淡的人生还是被文学的光芒照亮。这期间,自然读了不少史铁生的书。那个时候,我曾暗暗地喜欢过一个在乡下工作的女警察。乡下条件艰苦,女警察总觉得什么都不大如意。为了慰问她,我把史铁生的忆起来,我觉得,杨昆也像一颗流星,划出一道亮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迹。我希望这颗灵魂的流星,从蒙自、从碧色寨上空掠过。虽然转瞬即逝,但我一定能够看得见他。2010年12月31日。时光即将画圆一个年轮。从网络上得到作家史铁生凌晨突发脑溢血辞世去往天国的消息,那一刻,我很悲伤,感觉今年的时间年轮因为这个作家的逝世再也画不圆满了。1980年代初,我读中学,学习成绩不好,但喜欢读些文学作品。就是在那个时期,我开始接触到史铁生的作品,他的精美短文《合欢树》,给了我至今不泯的淡淡感伤和荡漾心间的温暖。1990年代初,我成为一名石油工人,穿行于储油罐之间,油《命若琴弦》送给她,希望她读后能够不再抱怨这个世界。后来,段落散文集她调入县城,我送给她的书却被她遗失了。再后来,我的人生走向不断发生一些改变。然而,不管命运遭遇什么样的际遇,我依然断断续续地阅读史铁生的作品,读得最多的是《我与地坛》,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翻出来读一读。
2010年秋天,一个意外的机会,我从僻远的滇南到了繁华的北京,一住就是三个月。初冬的一天下午,我独自一人游了地坛。如今的地坛,已经不是史铁生笔下的那一个废弃、荒芜的古园了。我有意避开游人和喧闹,往最僻静处踱去。突然,我看到了几株银杏树,枝头稀稀疏疏的鸭掌形叶片上洒满冬阳的光辉,静静地弥散出温暖的橘黄。那种鲜艳的金黄色,让我的心感到宁静,也让我想象疾病缠身的史铁生摇着轮椅在地坛四处漫游的样子。
后来,冬至那天,我从北京回到了故乡蒙自。整理旅居北京拍摄的照片,地坛深处银杏树上的那一片金色光芒,依然让我感动不已。然而,没想到几天后竟传来噩耗,史铁生先生突然离他热爱的这个世界和热爱着他的读者远去了。我在自己的心里,设一个安静的灵堂,悄悄地祭奠他。我敬重史铁生这样的伟大作家——以宁静宽容的心灵,面对沉重黑暗的苦难;用卑微平凡的肉身,肩负崇高脱俗的灵魂;将温暖感恩的怀情,托付熟悉陌生的亲友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