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图尔诺醉醺醺地待在屋子里,而就在隔壁房间里,躺着他母亲的尸体,余温尚存。
才早上十点,整个房子已经热得像个火炉。窗子都敞开着,时不时飘进来阵阵玫瑰花香,那还是李的母亲生前种下的玫瑰花,如今还沿着房子前面的小径盛开着。淡淡的花香飘到屋里,却和污秽的屎尿味混杂在一起,就像臭烘烘的厕所里喷上了香水,令人作呕。李热得汗流浃背,这么热的天真不该喝那么多酒,可他不喝酒的时候又实在不能忍受老妈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
屋里本来装了空调,但一直没开。这么热的天,李硬是好几个星期没开空调,因为炎热的环境和潮湿的空气能让他那要死的老妈呼吸更加困难。每当李和他老娘单独在屋里的时候,他就一定要把空调“封杀”掉,而且还要给她那又老又弱的身体上再盖一两床被子。这还不算,李还得专门趁这时候断了她的镇痛吗啡,好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被子的重量和热量。李不在乎这种感受究竟是什么滋味。到了傍晚,他就光着身子在屋子里溜达,虽然浑身黏糊糊的,但毕竟什么都没穿,这也是他忍受炎热的唯一选择了。李跷着二郎腿坐在她床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媒体理论的书,任凭老妈在被子下面痛苦而又无力地挣扎,他懒得去想为什么老妈那皱巴巴、黄乎乎的皮肤一直在冒汗。有时候,她口干舌燥想喝水,就叫出一个字--“渴”--这恐怕是她肾衰竭晚期年迈体弱而且神志不清时还知道的唯一一个字了。这时候李就会站起身来去倒水,然后端来一杯加了冰块的凉水。听到冰块丁零当啷的响声,她的喉咙就开始动弹,以为马上就能解渴了,眼睛也开始在深深的眼窝里转来转去,放出激动的光芒。这时李就会站在她的床边,一口气将冰水喝光,故意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等着她脸上渴望的神色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迷惘和绝望。这几乎成了李屡试不爽的黑色幽默,而她也总是乖乖地上当。
有时候,李会弄来盐水,然后给她灌下去,害得她几乎呛死。只要喝上一口,她就会扭着身子不住地咳嗽,拼了老命要吐出来。李非常好奇,不知道他老妈能撑多久。他原本认为这老家伙怎么也撑不到六月中旬,没想到她生命力顽强得很,硬是熬到了七月份。
李的衣服堆了一堆,全都放在客房门外的书架上,这样伊格或玛丽安突然来访的时候他就能赶紧穿好衣服。李可不愿意让他们进里屋来看他母亲,他们要是要来了他就扯个谎,说她刚刚睡着,需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他可不想让伊格和玛丽安知道那间屋子里有多热。
伊格和玛丽安经常来看他,给他带来DVD、书、比萨、啤酒之类的东西。他们要么一起来,要么就分头过来,都想过来陪陪李,过来看看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在李看来,伊格来看他纯粹是出于嫉妒。要是伊格的父母有一个卧病在床需要他照顾,他恐怕会乐得忘乎所以,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向大家炫耀自己的无私、孝顺与高尚。对玛丽安的来访,李又是另一种想法,他觉得玛丽安是找机会要跟自己在一起,两人好在热乎乎的屋里喝上一杯马提尼,她还能解开上衣的前两颗扣子,扇扇露出来的胸部。要是玛丽安到了门口,李会故意光着膀子去开门,想想那场景他就一阵激动--半裸着身子,房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好吧,就他们两个人和他老妈,虽然他已经不把她看成活人了。
医生嘱咐过李,让他一旦发现母亲的病情有所恶化就给他打电话。可在李看来,死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好事。所以他没有打电话给医生,而是第一个拨通了玛丽安的电话。那时候他裸着身子,精神气爽地站在昏暗的厨房里,一丝不挂,耳边传来玛丽安关切而温柔的声音。她说她换好衣服马上就过来,一听到这话,李就开始幻想玛丽安赤身裸体的样子,她肯定是在父母家的卧室里,可能还穿着丝绸小短裤--就是那种小女生穿的内裤,上面还印着粉红的小花。玛丽安问李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李说他就需要一个朋友来陪自己。
李挂上电话,又把一杯加可乐的朗姆酒灌进肚里。他还在想象玛丽安试衣服的样子--她拿起一条短裙,照着衣柜门后的穿衣镜,转过来转过去,陶醉地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这儿,李强迫自己停下这种胡思乱想,再想下去,他就会越来越兴奋,这怎么行呢,想想自己也该去穿上衣服了。他纠结了半天要不要穿件上衣,最后还是决定穿上--在这种场合下,再光着膀子恐怕不妥。昨天穿过的脏兮兮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还在洗衣房里堆着,要不要到楼上拿几件干净衣服?如果是伊格又会怎么做?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穿昨天的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的装扮正好适合这种失去亲人、痛苦不堪的场面。快十年了,每次李举棋不定的时候,他总是问自己这个问题:“伊格会怎么做?”这一招屡试不爽,总是能让他明哲保身,省去一身麻烦--当然,主要是免得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李算了算,玛丽安到这里还得几分钟的时间,那就趁这会儿再打几个电话吧。他先给医生打了电话,告诉医生说他的母亲长眠了。接着打电话给远在佛罗里达州的父亲,然后又把电话打到国会议员的办公室,跟议员聊了几分钟。议员问他愿不愿意一起默默祈祷,就在电话里祈祷,李说愿意,还说他要感谢上帝让他在母亲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里陪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对他来说真是弥足珍贵。于是,电话里没了声音,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下来,虽然通着电话,可谁也不说话了。最后,议员清了清嗓子,情绪有些激动地告诉李他会永远将李的美德铭记在自己的心里。李连声道谢,然后跟议员说了再见。
最后的最后,李才打电话给伊格。他料想伊格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痛哭流涕,可他却出奇的平静,轻轻的声音里饱含感情。过去的五年里,李在大学里学了很多课程,什么心理学、社会学、神学、政治学、媒体学他都有研究,可他真正的专业还是“伊格研究学”。可是尽管他花了不少工夫潜心研究,认真琢磨,他还是不能准确预测伊格的反应。
“我不知道她哪来的力量,支撑她坚持了这么久。”李对伊格说。
伊格说:“李,这都是因为有你在啊,是你给了她力量。”
李·图尔诺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可他却爆发出一声苦笑,接着变成一种刺耳而寒心的啜泣。其实,早在许多年以前他就发现,他居然有想什么时候哭就什么时候哭的本事,而且一般情况下,只要他一哭,整个谈话的内容就能任由他摆布了。
“谢谢你!”李说。这一招也是他多年来跟伊格的相处中学会的。没有什么能比这句“谢谢你”更让人飘飘然,尤其是你反反复复说起,而且还根本没什么好感谢的时候。接下来,李用嘶哑的声音哽咽着说:“我得挂了。”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真可谓是恰到好处,可这是实话,因为李看见玛丽安已经把车开到门前小径上了,她就坐在她父亲那辆旅行车的驾驶座上。伊格在电话里回答说他很快就能过去。
透过厨房的窗户,李监视着玛丽安的一举一动。他看见玛丽安走上了小径,边走还边整理了一下她的上衣。玛丽安衣着十分得体,下身穿一件蓝色亚麻短裙,上身配着白色小衫,最上面的扣子松着,正好露出她的金色十字架。她没有穿丝袜,脚上踩着一双海军蓝露跟凉鞋。来这儿之前,她仔细考虑了一下该穿什么衣服,该以什么样的形象面对李。李往门口走的时候,吞下了最后一口朗姆酒,玛丽安刚抬手要敲门,他就把门打开了。刚跟伊格通过电话,李的眼睛还是通红且湿润的,他琢磨着要不要眨巴一下眼睛,挤出几滴眼泪来。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强忍泪水的样子要比直接哭出来更能打动人心。
“嗨,李!”玛丽安看起来也在强忍着泪水。她一只手盖在脸上,然后给了李一个拥抱。
虽然只是一个短短的拥抱,但那一刻,玛丽安纤细娇小的手就贴在李的胸口。他把脸凑到玛丽安的秀发中,贪婪地享受着她的发香,那是一种柠檬和薄荷混合的香味,清新而热烈。对李来说,这种清香是他这辈子闻过的最迷人的味道,闻起来的感觉比做爱还爽。李跟许多女孩上过床,闻过各种味道,尝过各种滋味,可玛丽安却跟她们不一样。有时候李就想,如果玛丽安身上没有这种香味,他说不定就不会对她这么魂牵梦萦的了。
“有人过来了吗?”玛丽安边问边走了进来,胳膊还揽着李的腰。
“你是第一个……”李说。他差点说漏了嘴,说成--“第一个我打电话叫的人”--他马上觉得这么说不对劲,显得太……太什么?太不正常。起码不适合现在的场合。所以他下半句立刻改了口:“……第一个赶到这儿的。我先给伊格打了电话,然后又叫的你。我脑子一片混乱。我应该先打给我父亲的。”
“你跟他说过了吗?”
“说了,刚才说的。”
“嗯,没事了,李。你要不要坐下?用不用我帮你打电话叫人过来?”
李没有回答,却领着玛丽安朝躺着母亲尸体的那间卧室走过去。李没有问玛丽安要不要去,只顾着往前走,而玛丽安乖乖跟他一起,胳膊仍然揽着李的腰。李想让玛丽安看看他母亲,看看她的脸。
门开着,两人在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李早就在窗户上支好了风扇,他一发现老家伙死了,就立刻把风扇开到最大,使劲地吹,可屋里还是弥漫着一种燥热,像发了烧一样。李的母亲躺在床上,干枯的手臂屈在胸前,骨瘦如柴的双手蜷曲着,像鸟爪子一样,看起来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抓走。确实,就在九点半左右的时候,她曾经攒足了最后的力气,想把那层厚厚的棉被扯开,可她实在太虚弱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那层厚棉被已经叠好收了起来,她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蓝色床单。她死后的样子就像一只小鸟,一只从窝里掉下来摔死的小鸟。她的头向后仰着,嘴巴张得大大的,恨不得能让人直接从嘴里窥视到身体里的五脏六腑。
“噢,李。”玛丽安说着,紧紧握住了李的手。她哭了。李想,这时候自己也得哭一下才对。
“我本来想用床单盖住她的脸,”李说,“可我下不了手,我看不下去。玛丽安,你知道的,她坚持了那么久……”
“嗯,我知道。”
“可我不忍心看到她死不瞑目的样子。你能帮她合上眼睛吗?”
“嗯。李,你去那边坐下歇歇吧。”
“你能不能陪我喝杯酒?”
“当然。我过来就是来陪你的。”
李走到厨房,给玛丽安倒了一杯烈酒,然后站在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影子,努力挤着眼泪。这比平时要困难得多。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居然有些兴奋。可当玛丽安走进厨房来到他身后的时候,及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脸颊滑落下来。他前倾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俨然在难过地啜泣。挤出这几串眼泪实属不易,真是痛苦的体力活,比挤出玻璃渣还难。玛丽安朝着李走过来,她也在哭泣。虽然李没有看到她的脸,但从她那轻柔且哽咽的呼吸声中,李就能感觉得到。玛丽安把一只手搭在李的肩头,李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呜呜地啜泣着,玛丽安把他揽入怀中。
玛丽安温柔地伸出手,揽着李的头,把他拉近自己,轻轻对他说:
“她那么爱你。她最后的日子里,你每天都陪在她身边。李,有你在她就很满足了。”玛丽安说了一堆安慰的话,可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李比玛丽安高出整整一头,所以玛丽安把他揽入怀中的时候,他得使劲低着头。李的头紧紧地压在玛丽安的胸口上,就在她的乳沟之间。李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玛丽安身上的薄荷味,仿佛那味道有疗伤止痛的奇效。李一只手揪着玛丽安上衣的边缘,使劲往下拽,衣服紧紧地贴着玛丽安的上身,而上面的领口已经变了形,露出了她雀斑点点的双乳和内衣罩杯。李的另一只手揽着玛丽安的腰,上下抚摸着玛丽安的翘臀,而玛丽安并没有制止他。他贴着玛丽安的双乳哭泣着,玛丽安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像哄孩子一样缓缓摇着他。李越发肆无忌惮,他吻了一下玛丽安的左胸。他想知道玛丽安是不是注意到了--因为他那哭得湿乎乎的脸也贴在玛丽安胸口,她可能根本没有察觉--接着,李抬起脸,看向玛丽安,看看她是否喜欢这样。可玛丽安轻轻把他的脸拨了回去,又把他揽入怀中。
“哭出来吧,”玛丽安轻轻地说,声音轻柔而又激动。“哭出来吧,没关系,这里就我们两个,没人看见。”说着,玛丽安又把李的头揽到自己胸口。
李明显感到下身的某个部位硬了起来,他才发现他们两个人姿势的暧昧--他的左腿正夹在玛丽安的大腿中间。李又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那具尸体也让玛丽安变得兴奋了呢。心理学里有一种说法就是说尸体的存在可能催生人的性欲。尸体的存在确实像块免罪金牌,不论多么疯狂的事,此时都不算什么了。或许,如果这时候他上了她,她内心的罪恶感会因为尸体的存在而减轻,或者干脆认为自己就应当如此--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两个人因为悲痛过度,欲火中烧,情不自禁--李并不相信人的罪恶感,他相信人可以通过改变一些事情来迎合社会规范。李又亲吻了玛丽安的胸,接二连三,而玛丽安还是没有阻止他。
“我爱你,玛丽安。”李低声向玛丽安倾诉着,此情此景,这句话最合适不过了。李早就知道。这样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对他自己,对玛丽安都有好处。李说着,摸着玛丽安的翘臀,轻轻摇摆着,她被推着向后退,屁股正好抵在厨房桌子上。李扯住玛丽安的短裙,一把撩了起来,一条腿插在玛丽安的大腿中间,他甚至可以感到她贴着自己大腿的体温。
“我也爱你。”玛丽安说。可她说出这话时,却语气平平。“我们都爱你,李。伊格和我都爱你。”想到他们两人现在做的事,这时候提起伊格还真是别扭。玛丽安放开了揽着李的手,轻轻围在他屁股上。李想入非非,觉得玛丽安可能是要摸索着解他的腰带,于是他伸出手,拉住玛丽安的上衣,想一把扯开--要是万一崩掉几个扣子也无所谓了。可就在那一刻,他突然碰到了她的金十字架,不知怎的就自己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啜泣。李一把扯过十字架,叮当一声脆响,链子就轻轻地松开了,从玛丽安上衣前滑了下去。
“李,”玛丽安说着,推开了李,“我的项链……”
项链轻轻地掉在了地板上。他们站在那里,低头看着,然后李弯腰把它捡起来,递给了玛丽安。阳光照在金十字架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照得玛丽安的脸也泛起了金光。
“我能修好。”李说。
“上次也是你修好的吧?”玛丽安微笑着对李说。她的脸红彤彤的,眼睛里还闪着泪光。玛丽安整了整上衣,一颗扣子已经松开了,她的胸口湿乎乎的,沾满了李的泪水。玛丽安伸出手,握住李的手,然后把十字架放在他的手心:“拿去修吧,修好了还给我。这次不用叫伊格当中间人了。”
李激动地微微一颤,也顾不得什么场合了。那一刻他就在琢磨,玛丽安的这番话是不是在暗示他,会不会刚好就是他理解的那层意思呢。当然,她肯定是在暗示他,她肯定知道他会这样理解的。玛丽安说的许多话都有双重含义,表面的意思是说给大家听的,而暗示的内容只告诉他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向他传递暗号。
玛丽安仔仔细细打量了李一番,说:“这身衣服你穿了多久?”
“我也不记得了,两天吧。”
“好吧,快给我换下来,乖乖去洗个澡吧。”
李心里一阵狂喜,那活儿也热乎乎地贴着大腿。他朝门口看了看,心里算计着人快来了,做爱之前哪儿还有时间洗澡啊。
“他们就要到了。”他说。
“嗯,可现在都还没来呢。还有时间,快去洗吧。我给你拿喝的进去。”
两人走上后边的走廊,李走在前面,玛丽安跟着他。李早已欲火中烧,他努力压抑着,这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么难熬的时刻。不过谢天谢地,他那条内裤还能把裹得住。他想,玛丽安一定会跟着他进浴室,然后跟他亲热一番,替他宽衣解带……可当他踏进浴室门,玛丽安停在了门外,轻轻把门关上了。
李脱下衣服,站在淋浴下,焦急地等待着玛丽安。热水哗哗地拍在他身上,浴室里顿时热气弥漫。李的心怦怦乱跳,勃起的阳具在水雾中摇摆着。这时玛丽安的手伸了过来,撩开帘子,给他端来一杯酒--又是加了可乐的朗姆酒--李兴奋极了,以为玛丽安终于要进来,要脱下衣服和他云雨一番。结果玛丽安只是把酒递给了他,接着就把手抽回去了。
“伊格来了。”玛丽安淡淡地说。她的声音温柔而充满了遗憾。
“我是以最快速度赶过来的。”伊格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玛丽安身后说,“还好吧,兄弟?”
“嗨,伊格。”李心不在焉地打着招呼。伊格的声音让他顿时心烦意乱,就像洗澡洗到一半热水却没了的感觉。“鉴于现在这种状况,我还好吧。谢谢你专程赶过来。”这句“谢谢”真是言不由衷,可李觉得就算伊格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烦躁和不安,也只会当做悲痛所致,不会跟他计较。
“我给你拿干净的衣服来。”玛丽安说着,两人便走了出去。只听见“啪”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李站在哗哗流下的热水中,心里涌起一阵怒火。伊格是不是早就到了?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对--会不会是--不会,不会。伊格那么快赶过来就是因为朋友需要他,这才是典型的伊格作风。
李呆呆站在水里,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右手一阵生疼,低下头一看,原来手里还握着那个十字架,链子绕在他手上,勒进了皮肉。回想那一刻,玛丽安深情凝视着他的眼睛,半开着上衣,把十字架交到了他手上。玛丽安给他十字架的时候,他的腿就夹在她大腿之间,那眼神,那动作,明明白白就是要把自己交付给他啊。玛丽安一定是有话不敢说出口,但李觉得,玛丽安给他的暗号他都看懂了,看得清清楚楚。李把十字架项链挂在淋浴喷头上,看着它摆来摆去,反射着上午的阳光,反射着真实的世界。不久,伊格就要远走去英国,那时候就不用这么藏着掖着的了。到时候,他们就能尽情享乐,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