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袭
西方天色渐渐泛起红晕,如纱如绸般轻绕在暮日之旁,散落着的夕阳余晖消磨着仅有的温热,为这片天地间再留下一点暖意。
青色岩壁光滑如镜,银色瀑布自青天倾泻而下,落河九天。溅起来的灿灿水花高达几丈,缓缓化为水雾,轻轻晕笼在山峰之腰,迷迷蒙蒙。
迷蒙水雾之中,姜黎盘坐在一块碧青光滑的石头之上,银色水鞭抽打着他略显出肉红色的皮肤,该是水流太急,且时辰过久。姜黎动心忍性此时怕也是难以为继,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稚嫩少年,如此坚毅,已是不易。姜黎静心打坐,双眸闭合,吞吐呐气,运功真元,道力凌人,万物皆寂。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姜黎睁开眼睛,长出口气,四周光芒也渐渐消散。姜黎从水帘中飞跃跳到前方的空地上,他上半身一丝不挂,下半身麻色短裤已变得湿漉漉。姜黎遥望着西山落日,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去周遭拾了些木柴,又从包裹里取出火石,生了团火。
黑夜降临,万籁俱寂,只有微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肉香。
无际的黑暗有一点不显眼的光亮,瀑布之旁,火堆之边,金黄色的火苗肆无忌惮的迎风乱舞,照在他红彤彤的脸上。
他时不时往火焰里扔些木柴,好让那火儿跃的更欢快一些,他慢慢转动着架在火焰上的美味佳肴,听着滚烫的肉汁落到火焰中发出“噗哧”的声响,这火焰上的美味佳肴就是白日里杀死的那只蜥蜴,姜黎用月刃刨开蜥蜴肚皮,取了腹部肉质柔嫩的几块精肉,撒了点从家中带来的盐巴和调料,光看那嫩肉上烘烤出的金色肉汁,就已经让人流口水了。
姜黎从木架上取下窜着美味的细枝,也不怕烫伤,割下一块,放到口中用力咀嚼起来,“叭唧”作响,吃到口干处,随手取下腰间的水袋,张口狂饮着,甘甜清凉的泉水配鲜嫩美味的烤肉,真可谓是人间山珍。
赤红色的火苗在黑夜中肆意地乱舞,扭动着婀娜的身姿,高声放歌。
姜黎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点点,自语:“方才练功,丹田内真元之气较雷劫之前可谓是十变五化,如芝麻比黄豆,更令人惊奇的是感觉自己浑身经脉舒畅无比,骨骼越发清奇,有如能破石断山,力拔盖世的力量。
也许真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欣悦之余却又满腹疑团,恐祸福一夕之间,转念一想,道:“这异变或许是那天雷酿成,那糟雷要不是被娘亲舍身抵下,若劈在我头上,定是灰飞烟灭,烟消云散了吧。”
不知不觉中,姜黎抬眼仰望着广袤无垠的夜空,璀璨的繁星似珍珠镶嵌在无际的黑色画卷上,亮光闪动。一轮皎月如银盘悬挂其中,黄白色的月光渲染着这个世间的静谧。黑色的眼眸此刻清澈几许,流淌着浓抹的思念。星眸之上却失了赤热的色彩,覆盖着淡妆的坚韧。
虽然以往也曾独自在外过夜,却也不似这般心神不定,也不知道何时该回去,一月,两月,或是更久,也许永远也无法回去了呢?睹夜思人,是是而非,心底慢慢涌上了一丝丝悔意,缠绵的抚摸着他的心口,也许就不该如此吧。
时光无声无息地穿梭而过,永不停息,夜色显得更加厚重了,姜黎起身去把火堆压灭,拾起地上的包裹,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躺在粗壮的树干上浅睡了过去。随风飞扬的灰烬挥洒空中,诡异的红色点缀着弥漫肉香的空气,飘向远方。
东方数十里,一座古朴的茅屋安稳地坐落在碧油油的草地上,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下流露出一丝安详与静谧。微风拂过,寂静无声。
一间摆设简单的内房,一袭兰色衣袍的姬娆倚窗而立,双目失神地看向窗外。美若天仙的脸庞略显苍白,乌黑的眼眸散落着说不出的哀愁,红润诱人的嘴唇紧紧抿着,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气力,疲惫不堪。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凄清的夜景,心头不由一紧,那个令她牵肠挂肚,茶饭不思的少年,她的亲生骨肉,此时是否一切安好。
心头的系念蠢蠢欲动,欲乘风而去,追回那段时光。下一刻她心中念及种种,却也怎么都踏不出那一步。她转身向蜷缩在黑暗中的灵牌看去,黯然泪下,喃吟道:“
道是喜月不是,道是泪竹不是。
白白与青青,别是情丝难断。
曾记。曾记。
奈何。奈何。
却照青灯不忍顾。”
凄切歌声,映月半空。
斑驳灵牌,怆然泪下。
“一厓,好累。”
朦胧的空气清甜、凉爽却漫溢着苦涩。深夜已经缓缓拉上帷幕,厚重、乌黑的幕帘遮住了光明的视线,看不远,也看不清了。
三世洞心湖,夜微冷,晚风习习,不时有树叶簌簌落下。
瀑布,古树。
姜黎正倚着一人宽的树杈上,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合目,浅睡过去。夜深多行兽,睡在树上也可安全一些。天渐渐凉了下来,姜黎觉得冷了,便从挂在树枝上的包裹里取出细软,盖在身上,之后纹丝不动地睡着了。
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危险便顺着空气中的肉香来到了。
一对足有鹅卵石大小的绿光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幽幽的绿色光团无声无息地逼近瀑布,如鬼火一般,诡异而冰冷。没多一会儿,鬼火已经来到了瀑布旁边,借着皎洁的月光终于看清了鬼火的真面目。那是一双冷血的兽眼,一只浑身灰色皮毛,足有七尺长的巨狼。它贪婪地盯着地上的肥肉,还时不时摇一下尾巴。
姜黎通常在山林里睡得不熟,可是当他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嘁嘁簌簌和啃食的声响,大感不妙,方才还迷迷糊糊的他顿时清醒了,他慢慢抬起身子,朝声响处看了去。
那只巨狼正在张开满口燎牙撕扯着蜥蜴的腐尸,大口吞下肚去。看到这个情景,姜黎不禁后背发冷,狂冒冷汗。那只巨狼他以前见过,听娘亲说过叫作青狼,是一种极其凶残冷血的动物,而且非常警觉,任何的风吹草动它都会注意到。姜黎还曾经亲眼见证了青狼独自杀死三只红色蜥蜴,可谓是凶残至极啊。
姜黎僵硬地直着身子,心中暗悔:“今日真是疏忽大意了,竟然忘记了夜间野兽多出没,这畜生肯定是寻着肉味找来的,而且我没有远离此地休息,现在惹狼上身了,我又没有把握杀死它,趁它还没有发难于我,我还是静观其变,静等它饱餐一顿,说不定就离开去了。现在还是不要让它发现我的为好。”
姜黎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正在饱食的青狼,腐尸的血腥味充斥着周围的空气,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可对于姜黎来说,这是他十三年来最漫长的半柱香,期间因为他睡醒受寒,几度想打喷嚏,都被他强行遏止了。青狼终于不再啃食蜥蜴尸体了,丢下了已成白骨的美食,青狼走到瀑布边饮了些清水,开始朝姜黎所在的方向走来,看样子是要离去了,这令姜黎终于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只不知名的小飞虫从姜黎脖颈处爬了上来,径直钻入了他的鼻孔中,姜黎大惊,但又不敢出声,要看青狼快要来到了巨树下的时候,那只小飞虫却在姜黎鼻孔里翻山倒海,横冲直撞。当青狼走到巨树下时,姜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只听一声响亮,沉闷的喷嚏。
“阿嚏!”
青狼停了下来,绿幽幽的兽眸直射到一丈高的树干上,与那双黑色的眼睛对上了。
姜黎心头一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