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摸了一下很少摸的硬茬胡子,眼睛里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二娃瞅着他忖度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忧是惊,抑或是真的绝望了,便也不再多琢磨,扭头看着郎炎沉入的地方。
见有活物忽的飞来,那些毒虫和毒蛇,好像见到了肥肉一般,眨眼间便将郎炎重重覆盖了起来。
郎神医的血是有神力的。
这个时候的二娃,也只能寄望于此了,希望那些虫子们尝到郎炎的血,会自动放了他。
地面上的火光已经很少了,但是那些虫子和蛇并没有趁机攻入桃源村,反而放缓了速度,似乎是被郎炎的突然冲入惊呆了一般,甚至那些已经冲过火线的虫子们都自动从人身上退了下来,不安的在原地盘旋。
“难道郎神医如此做,是早有准备?”二娃心里掠过一丝喜色,实在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次,张老伯干脆连看他都没有看一眼,只是默默的点了烟袋锅,一口一口的抽着。袅袅的青烟升起,和着下面噼啪噼啪的柴火爆裂声,他似乎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一个人住在深山里,一把弓,一个小屋,白天的日头,晚上的星子,便是他的全部,只是,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他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烟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圈儿。
这老头儿还真闲!
二娃瞥了他一眼,突然心头一惊。
这个老家伙,什么时候受伤了?他的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
啪嗒,啪嗒,眨眼间,血已经在他的脚下流了一片。
其实,郎炎从来都没有想死,他也不是个莽撞之人,早在他离开的一刹那,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他的血不是有奇效吗?那么,他可不可以用自己的血治愈这帮已经疯了的虫子们?
他不是生来就倒霉吗?那么,他能不能让这些染了自己血的虫子,一起跟着他倒霉?
生死关头,他决定先赌一把。他先是悄悄用青龙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纵身而起,专门捡了一条虫子多的路,嗖的一下蹿入了虫子堆里。鲜血一路滴下,那些虫蛇竟然纷纷避让开来,好像对他的血异常的畏惧。
可惜,这一切他还没有看到,就已经被乌压压的虫子包围了。
对这个赌局,他是有绝对的胜算的。
开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血有这样的作用,只是刚才射箭的时候,无意间擦伤一点皮,当时他也没有注意,后来手上一阵痒,痒的无法拉弓射箭,他才百忙之中偷空看了一眼。
原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只蜈蚣,那只蜈蚣还没来得及咬他,只是不小心触碰了一下血迹,还没爬出几步,就身子一僵,突然从他的手上掉落。
至于死没死,郎炎没有功夫细看,不过,他知道了,那些虫子怕自己的血!
没想到自己的倒霉体质还有如此用处。
知道了这些,郎炎才敢在无箭可射之时,毅然决然钻入虫海。
来不及避让的毒虫很快死了一片,只有一些毒蛇比较灵活,鲜血落下,嗖的一下就游了出去。
那个家伙又长出了两只眼睛。
九双眼睛,九个头,张老伯最害怕的还是来了。
死马就当活活马医吧!
这个关头,郎炎也不敢多想,他一手抓着满是虫子的树杈,一手举起青龙宝剑,一下就照着那九双眼睛中央下方几寸刺了过去。
剑是神剑,无形的魔物尚且害怕,何况一个有形的怪物?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地方应该是那个怪物的脖子,那么多的头就是从这个脖子上长出来的,毁了它,就像毁了一棵树的根一样,任它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再折腾了。
可是,一剑刺入,他却仿佛刺入了虚空,什么都没有碰到。
郎炎心里一慌,心道着了这个家伙的道,刚想抽剑,却觉身后一阵腥风袭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他的背后瞬间重重的挨了一下。
那股力量,就像一股海浪拍来,狠狠的将一叶扁舟砸在了岸上。
郎炎身体疼痛欲裂,口中有一股腥甜直往上涌,双眼也开始模糊起来,他只好凭借着仅存的一丝神智,本能的抓住了什么东西,这才没有从那座虫蛇之塔上掉下来。
“郎大夫!”
“郎大哥!”
依稀听到耳边有人呼喊,郎炎却已经痛的没有办法回头,他只得竭尽全力的喊出了两句话:“张老伯,射我!”
他算是看清了,那个东西是一条蛇一样的东西,全身上下滑溜溜的,无数只灯笼正是它的眼睛,个个都有西瓜大小。它的脖颈处有无数伤痕,像是头被人撕扯后残留下的痕迹,他知道,自己抓到的正是它残存的一段脖颈,而自己的胸口处,正是那个东西的心脏,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砰砰的跳动。
刚才的一剑,被它堪堪避过,现在,有他抓着它,它是跑不掉了。
如果射中,这个家伙就死定了。擒贼先擒王,它们的王没有了,这些虾兵蟹将也就跟着散了。
只是郎炎的声音太微弱了,张老伯根本没有听见,然而,他却扔了烟袋锅,一下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弓,然后摸索着找到了二娃掉落的筷子,倏地搭上了弓弦。
有如神助一般,无际的黑暗里,他竟然看到了一颗跳动的红色的东西。
那个红色的东西就和郎炎的心脏重叠在一起,他也不知道,那颗心脏究竟是怎么透过郎炎的身体让他看到的,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那个地方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这个念头,就像一滴露珠,突然滴入了干涸的大地,然后,又像一颗种子一样,顽固的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他要射那颗心脏。
郎炎想的明白,张老伯也看得明白,只是他的筷子搭上弓,却怎么也无法射出去。
因为,他看到,那个怪物竟然低下了头,用一双双灯笼大的眼睛,默默的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郎炎,看那样子,好像是有些惶恐。
为什么呢?它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射呀,射了它,桃源村就有救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萦绕着,然而,张老伯的手却剧烈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