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
小芳睡在床上,脸色苍白,脸色如同纸一样的苍白,她刚刚了结了一个新生命,鲜活的生命从她的身上生硬的剥离,手术后的她元气大伤,她何尝不想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宝宝,也许有一天她会后悔但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拿掉这个小朋友,她就决定一定要做。女人下了决心之后比男人更坚绝。
罗浩都不敢看他,他觉得自己害了小芳,他从来都不用安全措施的,只是靠算时间来避孕,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哎,施工时,不带安全帽是不行的,出事故了,要出大事的,真出人命了。他记得建筑工地上的一件话:“安全来于警惕,事故出于麻痹”。
原本罗浩对小芳有着深深的恨意,但此时罗浩看着小芳什么气都消了。如果不是他这么随意,小芳也不会成这样子。他看了看小芳散乱的头发,那一天小芳似乎老了十岁之多,鲜活的肉体也如果同失去枝条的果实一样萎靡,枯竭。
后来罗浩知道,小芳是临时找了一个姐妹伴去做人流的,那个姐妹伴听说了这样子的事,说:“这个混帐东西,见了他,我要扇他一巴掌”
小芳说,算了,等不到他,我们自己做吧,谢谢你了。
不如不做吧,小芳你再考虑一下吧。小芳的姐妹伴说。
“不,我下了决心了/”
做人流的是一家小诊所,而不是大医院,小芳下了床,她坚持要当天就回家,那姐妹扶着她,打了的士回家了。
在的士上,小芳没有哭,倒是那姐妹痛哭流涕的,反过来还要小芳安慰着她那姐妹。
是我害了他,罗浩握紧拳头,他的指甲深深的插入自己的肉中,他一点也感觉到不疼痛。
小产更胜大产,更要休息,罗浩那个星期就像是只最最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早上天还没亮,他就热牛奶,面包,鸡蛋,得先把牛奶吹温了,再含在嘴里感受一下温度是不是合适,然后像小鸡喂似的一勺一勺的喂小芳,中午一下班,他就飞一样的回家,作饭,炖汤,然后他又飞一样的去上班,他自己是胡乱的在车上吃吃面包顶肚子的,他话说也不敢大声,总是温言软语的说话。
一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我害了小芳了。这几天罗浩有点像赎罪似的,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小芳。
脸也是他帮小芳擦的,温水擦的。他自己就用水胡乱的刷几下就算是成了,那一周是他和小芳过的最“和平”的一周,从没有吵架,困为他们连说话也没说几句,自然吵不起来。
晚上他也早早下班走了,他把要做的工作文件都拷到U盘里,然后带回家里继续做设计,刚好这一两周都是一起配合的工作比较少,他才有办法照顾小芳,回来后他还得做饭,炖汤,他是一边开着笔记本电脑作设计一边炖汤,时间统筹安排得刚刚好。
上厕所也是罗浩扶着小芳的,罗浩要扶小芳的时候,小芳还不愿意,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罗浩,仿佛带着万世的仇恨,她自己挣扎着要爬起身来,结果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罗浩连忙扶着小芳,小芳还要把罗浩推开,结果罗浩一下子来了火,把小芳不由分说的扶起来,强硬地扶到洗手间,带上门,好一会儿,小芳还没出来。罗浩连忙进来,小芳还坐在马桶上,但显然已经小便完了。原来,小芳连坐起来,按马桶按钮冲水的力量都没有。
罗浩连忙帮小芳穿起裤子,扶起她,冲水的时候,他看到了马桶里都是血,而且有大片的块状的血块,一团一团的,看着怪吓人的,他观察了下,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片隐影,该不会出什么事,有什么后遗症吧。
那几天,小芳总是要坐起来看窗外,他就把小芳抱起来小心的放在椅子上,小芳总是木然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也许什么没看,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三四小时,窗外车来车往,窗外人来人去,流水般川行。
窗外是繁花似锦,窗内是灯火阑珊。他们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城市的人都太冷漠,每个人都冷冰冰的对着别人,谁认识谁啊,每天面对一大堆匆忙的人,出门,上车,过路,到办公室,都是陌生人,摔倒了也没人扶你,怕讹人,再说了,哪有空隙去管这等闲事,人人都赶着去上班,赚钱,我帮了你,我还要不要打卡啦?迟一分钟打卡也要扣钱的。忙忙忙,茫茫茫。别人的事都不关我事,我的事别人也不关心。人人都选择了冷漠。这本来就是一个冷冰的社会,一个没有热情的所在,一个只有风沙没有绿荫的所在。
这就是你们所生活的城市。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小芳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脸色也不再苍白了,渐渐有了红润的肤色,年青的活力又重新回到她身上,毕竟是二十多岁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元气大伤之后,再过几个月就差不多要满血满灵原地复活了,只不过最重的伤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小芳又上班去了,那天小芳说要去上班,罗浩问,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小芳沉默不语,不想搭理罗浩,临要出门时,又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上班,我拿什么吃饭,你养我吗?”
罗浩没有回答,一个连自己都养不起的男人,怎么养自己的女人,那时候,他如同受了重锤一样,心闷,头晕,耳边不断的有铜鸣似的声音,不断的重复一句话:“你养我吗?你养我吗?你养我吗?”
生活一样在继续,小芳可以去上班了,罗浩又恢复了正常的上班工作了。
他一样的加班工作了,甚至他比之前更晚回去了,他害怕小芳的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充满着哀怨。
但罗浩还是想挽回点什么,就像是溺水者在水中胡乱的抓住些什么,就算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也不会放手的。
罗浩在公司里二所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别墅的模型,这个模型作得十分的精致,细节也做得十分的逼真,前庭后院,大开间大进深,高挑空的大客厅,所有的卧室都是有卫生间的套间,有地下影音室,有空中花园,大露台,还有室外泳池。
如果真的在这个城市拥有这样子的房子,那真是相当惬意的,景观也十分的好,他知道小芳喜欢花花草草的,这个空中花园正好可以给小芳养花。
他看到了这个模型问了下施仁,“这个模型是作什么用的。”
施仁说:“是我们所里上次汇报用的模型”
罗浩说:“还有用吗?”
施仁说:“本来是有用,不过那个甲方的项目给了别家院做了,所以这个模型就没用了。”
“这样子啊,那这个模型能不能送我?”
施仁说:“可以啊,如果你没拿走的话,我们也会把它当做垃圾处理掉的。”
罗浩把这个别墅的模型用一个大纸箱收起来,像得到了一个宝贝似的,带回家了,他把这别墅的模型放在窗前的小桌上,上面用纸条写着:“相信我,我保证给你一个这样子温馨的家。”
他像做了小偷似的,偷偷的回了家,他想给小芳一个惊喜,连摆放的别墅方向都换了好几次,别墅的角度都调了好几回,才找到他认为最佳的角度。阳光洒落在窗台,一切仿佛都是真的似的。罗浩又陷入自己的幻想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那时候他已经功成名就,在这样子的豪华别墅里生活,他在书房里斜依着沙发看书,小芳在屋顶花园里养花,庭院里有一只小狗在跑来跑去,他的儿子在花园里荡秋千。儿子,儿子,哎,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叹息。他回过神来/。
他想像着小芳看到这个别墅模型会有多感动,想像着小芳又重现温柔,想像着小芳惊喜的那一刻,他又想像着能和小芳重新开始。
晚上他加班回家,正当他满心期待的打开门后,眼前的景像让他惊呆了。
精致的,完美的别墅模型已经支离破碎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整个别墅模型都落在地上了,看上去显然是给人用力踩过的,“别墅”的残阁断壁掉了一地,花园,泳池,都零零碎碎的破烂不堪,看来踩它的人还不解气,还把这“别墅”用力摔过。整个“别墅”成了一堆垃圾。
罗浩呆呆地看了几秒钟,拿出手机,打了小芳的电话,没人接。
又一会儿,来了一条短信,小芳发的:“我走了,别再找我了,我恨你”接着手机关机了。
罗浩打开衣柜,所有小芳的衣服,东西全部收走了,一件不剩。
罗浩伤心的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哭了。
之后罗浩去过小芳的公司,那公司的人回答,小芳早就辞职了,之后就不知去向了,那人甚至扇了罗浩一个巴掌,那是个小女孩,说是和小芳很好的姐妹,个子小小的,很是娇气,她扇了他一巴掌还气呼呼的:“早干嘛去了,现在说到这里来有什么屁用”,罗浩受了一巴掌,反而解气多了,但罗浩再也找不到小芳了,小芳如果人间蒸发似的从这个城市消失了,显然是不想让罗浩再找到她,她去了别的城市重新开始了生活。
小芳走了,坚然,毅然的走了,之后罗浩时不时的打小芳的电话,小芳的电话一直关机,之后就是停机,再之后就是空号了,显然,小芳已经不用这个电话号码了,她跟以前的日子做了切割,跟她以前的男友做了切割,跟这个城市割上句号,她不想再让罗浩找到她。
有时候罗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起她,不知道她在哪儿呢,日子过得怎么样,但再怎么样也比跟自己好吧,祝福她吧。
罗浩羡慕地看着城市灯火的那一问问房子里传来的是家庭里的嘻笑声,那温暖的一家人正享受忙碌一天后家庭的温暖,一家人正围着电视聊聊家常,或者吃着火热的家常饭。
罗浩没多久就退了这个房,搬到十分简单的房子租住,一方面是房租更便宜,一方面是这个房间留下了小芳的气息,似乎小芳还在这里生活,只是出去逛街,只是去看电影了还没回来,罗浩害怕这种气息,这个气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有一次失败的恋爱,时刻提醒着他,他伤害了一个单纯的,深爱过自己,自己深爱过的女孩。
罗浩加班加得更勤了,自从芳离开他后,他回宿舍只是简单的洗个澡胡乱的蒙头大睡后便再来公司工作,工作成了他的生活,他不再说笑,不再和人聊天,耷拉着张脸,除了工作之外的话一句话也不说,成了一个闷葫芦,便是在这期间内,他的技术和专业知识进步得很快。小芳的离去对罗浩其实已有了心理准备了,她跟着他也没什么好的,找到好的人家也是个更好的结果,总不能眼巴巴的跟着看不到前途的罗浩一直痴痴地等下去吧。
小芳走后,罗浩学会了喝酒,他发现晚上总睡不着,梦中的他总纠缠着小芳不放,喝完酒后,睡得沉些,所以他选择把自己灌醉,以致于我们在早晨上班的时候都总能隐隐约约闻到小罗身上的酒味。
“祝你幸福”罗浩举起酒杯,对着钱包里的小芳的相片笑着一饮而尽。然后把钱包里的小芳的相片取下来,慢慢的撕成碎片,拿出打火机,烧掉,小芳的笑容在火苗中卷缩,然后成为灰烬。
罗浩已经找一个天真的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他终于长大了。
清流慢慢流啊流啊,终于成了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