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爵必须去欧洲完成一个一年前预定的画展，否则不仅仅是损失一千万的问题，还包括许多客商和经纪人的利益以及法律上的麻烦，阿爵征求蓝多儿的意见，希望她能够和他一起去欧洲，他不能自己去，”亲爱的，我们说好了，结婚之后再也不分开，一天都不，是不是？“
”是，当然不分开，一天也不。“
”那我们就一起去法国办画展，那里有利于你的身体健康，再说巴黎的春天是最美的季节，在那里又没有任何打扰，何乐而不为呢，是不是？“
”不是，阿爵，你一个人放心的去吧，不要牵挂我。“
”为什么？为什么？“阿爵惊讶的什么似的，他心中的一丝隐隐的预感出现了，蓝多儿不想去。
蓝多儿像个小母亲似的，用手轻轻地抚着阿爵仰向她的焦急的脸，亲了一下，说：”亲爱的，别这样，你听我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法国，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一分钟，可是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只一小段，你理解的，中国有句好诗，叫做‘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俩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又何惧天涯海角，就是阴阳两界都是无法隔离的，你说是吗？“
”道理上是，可我不能……“
”不，你能，阿爵，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这正是一个机会，否则还要自己找机会，是我的身体的需要，你懂吗？“
”你身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的身体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我只是觉得应当休息一段时间。“
”去法国不是正好吗？“
”是正好，是正好，可是我们俩在一起就不是正好，你懂吗？我的可爱的小猫咪。“
”我还是不懂，你不信任我，是吗？你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会让你休息好，你要相信我。“
”相信，相信，阿爵，你是绝对完全值得信任的好丈夫，和你在一起，我懂得了人生真正的幸福，是你把我由一个快乐的小女孩儿变成了幸福的小女人，谢谢你，阿爵。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是个太幸福的女孩，我怕自己被宠坏了，我必须离开你一小会儿时间，自己整理一下心情和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只一小段儿，你去多长时间？“
”我自己去只能是一小会儿，“他淘气样的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那么一下，”我不会离开你很长时间的，亲爱的，你就像用一把小刀在戳我这里。“他拉起蓝多儿的手放在自己铜鼓一样怦响的心上。
”婆婆妈妈的，这哪里是梦幻画派的大师，婚姻可不能毁了一个天才呀。“
”只要有你，我更愿意做凡夫俗子。“
”好，你耕我织，养鸡养猪，生一大群孩子满院子跑，唉，什么样的人上帝才会赐予这样的福呀，真让人忌妒。“
”真给你这样的福你会嫌俗的，多儿，告诉我，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想做什么？“
”我想睡觉，每天睡觉。“
”小懒虫，你不会的，告诉我，你有什么秘密吗？身体没有不适吧，这是我最担心的，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身体，这也是医生要求的。“
”不啦，你安心走吧，快去快回，我和妈妈一起去。“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这样我才放心。“
”我们有保健医生，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琐碎，别这样，阿爵，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很软弱，很无奈，好吗？亲爱的，我是你的妻子，妻子的一半是母亲，我又是你的小母亲，你应当听我的，你看，中国汉字说的明白，结婚的‘婚’字是女字旁加上昏，女＋男＝婚，女还在男哪里去了，昏昏然于婚姻之中了。所以你已经在我的身体之中了，你必须听我的，因为我已经是你了。“
”小母亲，好的，听你的，我的亲爱的小母亲。明天我就启程，最多一周我就回来，最多，天哪，我简直不敢想，竟然要离开你一周。“
接下来，这两个有情人自然要缠缠绵绵，他们的节奏是舒缓的，曲调是抒情的，乐曲是绵长悠久的，歌词是隽刻在无声的思维空间的谱线上。
阿爵对马思、杰西娅及妈妈做了认认真真的交待，反反复复地强化自己离开的时间，既对自己又对别人，”只一周，只一周，多一天也不行。“
蓝多儿自己去了医院，这是她的秘密行动，属于‘绝密’。回来后她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写下了‘绝密’日记第一页。
马思和杰西娅回来之后就住在了杰西娅的房子里，蓝多儿和馨茵住在一起，祖孙二人像粘在一起的两块胶皮糖，蓝多儿是个属糖的，沾着水儿就粘，谁和她在一起不出三天都是这样，就像名贵的小宠物，谁沾上了都会恋恋不舍，很快入梦。
不出大家所料，阿爵一去就很难脱身，凡事不能先做决断，事情在不断的变化，眼看一个月了，阿爵急得天天打电话，却犹如蹲了班房，就是插翅也难回家。蓝多儿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无忧无虑的，似乎比在阿爵身边还要轻松愉快。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般的粘着，每天的晚餐都要吃很长时间，就像精神分析学家的治疗程序，她们不由自主地回溯着往事，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军人，又不断地在操心着眼下的事情，像个一家之主的老妈妈，两个人的话题是如此的一致协调。
”外婆，我真的希望能看到妈妈和爸爸的婚礼。“一天晚饭后，蓝多儿有些神情忧郁地说。
”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了，婚礼很重要吗？“馨茵倒是挺开放地说。
”当然重要，如果他们结婚了，就可能再生一个孩子。“
”生孩子？“馨茵笑了，”那是不可能了，一是年龄不可能，二是国策不可能，中国的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很严格的。“
蓝多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馨茵心疼她的心肝宝贝，不愿看到她不高兴，便说：”如果你愿意他们结婚也未尝不可，也许他们也有这个心愿，我问一问，促成一下，也是个大好事。“
每周六马思和杰西娅都要回家，全家人在一起共度周末。馨茵没有忘记自己对蓝多儿的许诺，于是在晚餐之后，趁着蓝多儿和阿爵通电话的时候，馨茵对他们俩说：”你们曾经答应过要在教堂举行婚礼，还算数不？“
杰西娅楞了一下，笑了：”妈妈为什么想起了这件事情呢？“
馨茵看了看正沉浸在幸福的电话中的蓝多儿，悄声地说：”是多儿提的，她最近总是忧心忡忡的，说希望妈妈和爸爸结婚，生个孩子。“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她身体又不舒服了吗？她还是拒绝去医院吗？“马思有些着急地说。
”看样子身体很好，她不去医院，说是减少心理负担，从表面上看，也的确是没有问题，我想，既然感觉非常好，为什么就非要当作病人对待呢？你们看呢？蓝多儿无论从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是空前的活泼健康，并且食欲大增，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饭，眼看着一天天的在丰润饱满，胖了十多斤哪。“
”天哪，我看到了，但是没有想的更多，以为是做了新娘必然滋润的缘故，会不会是怀孕了呢？“杰西娅有些大惊失色地说。
”我想到过，我仔细地问过她，她矢口否认，说没有怀孕，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她自己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不会当儿戏的。“馨茵说。
”可是妈妈，蓝多儿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儿，我明天带她去医院看医生。“杰西娅突然着急起来。
”我已经说过多少回了，她坚决不肯，你要有思想准备。“
”准备什么？爸爸，阿爵要和您说话。“蓝多儿像个快乐的小鹿，带着爱人给予的喜悦，飘了过来，因为她穿了一条极其宽松的大睡袍，像个悠扬的大风筝。
”亲爱的，外婆说妈妈应当带着你去看医生，这是妈妈的失职，蜜月回来后这么长时间了，一次也没有去看医生。“杰西娅说。
”谁说我没去看医生，我已经是结了婚的大人了，我自己可以处理这些生活小事，不用你们操心了，这是好事，妈妈应当表扬我才对，怎么反倒批评呢？“蓝多儿反守为攻，一下子就夺取了主动权，杰西娅无话可说了。
马思接了电话回来，有些不安地说：”阿爵说他实在脱不了身。“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杰西娅问。
”出了一件法律上的麻烦事，阿爵在半年之内回不来。“马思说。
”什么？遇上官司了？很严重吗？“馨茵一听，急得面孔都红了。
”外婆，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是公司的事情，必然涉及到阿爵，所以暂时不让离境，半年后自然就解除了，就是个时间问题。。“蓝多儿说。
”可是半年时间对于新婚的妻子是太长了，阿爵希望我们能动员蓝多儿到他那里，法国现在正是好季节，阿爵的别墅又十分的高贵怡人，我觉得阿爵的要求很合理，应当支持，蓝多儿应当尽快去法国。“马思说。
馨茵和杰西娅齐声附和。
蓝多儿说：”我确实应当按照上帝的要求，到丈夫身边去尽一个妻子的义务，我们那么相亲相爱，互相思念，寝食不宁，可是我眼下不能去。“
”为什么？“几乎大家一起在问。
”必须有理由吗？“蓝多儿问，带着微微的笑。
”当然不需要，可是这个不合乎常理的决定一定有原因，你不是一个盲目的人，亲爱的，告诉外婆，爸爸，还有妈妈，我们对你的爱是无限的，千万不要对我们瞒着什么。“
”妈妈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呢？您尽管放心吧。半年时间很快，我想利用阿爵不在身边的日子，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写点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学习当作家，不是更好吗？你说呢，妈妈？“
杰西娅释然地笑了，”但愿是这样。“
”我的要求你们答应了吗？“蓝多儿立即又反问道。
”什么要求？“
”外婆一定替我转达了，是吗，外婆？“
”是，你们当面回答吧。“
”关于结婚的事情，这个嘛，我们已经是夫妻了。“马思说。
”事实婚姻，对，就这样吧，此事不再议，反正爸爸再也不用怕领导了。“蓝多儿说。
”阿爵不放心，再三嘱咐带着蓝多儿去看医生，我看咱们还是去一趟吧，省得大家都担心，好女儿，你看行不？“马思小心地说，惹得蓝多儿心软了。
”那就去吧。“
”什么时间？“马思立刻落实到位。
”下周三。“
”行，一言为定，就下周三。“
可是到了周三，又让蓝多儿给滑掉了，杰西娅和馨茵给保健医生打过电话，医生说她一直没有去，唉，真拿她没办法，看着她啥事没有的样子，也的确让人放心，所以也就那么地了。
一晃半年过去了。阿爵解除了约束，刻没容缓地就回家来了。
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蓝多儿身穿一款蓝色的宽松式羊绒长大衣去机场接阿爵，他们一见面就热吻着，恨不能一口把对方吃进去，吻过之后，阿爵端详着妻子，吃惊地大睁着眼睛，说：”哇，妈妈用什么好东西把你养的这么好，白白胖胖的，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外婆、妈妈、爸爸，我的三个顶头上司管着我的吃饭问题，只要有营养我就必须吃，我呢，来者不拒，我是不是太胖了？我变丑了，是吗？
“没有，你这一胖更是美得不得了了，我想中国古代的杨贵妃大概就是这样，当然比不上你，这是一定的，启南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非得要拍新贵妃醉酒不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话没说完就到家了，全家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给阿爵接风，蓝多儿像一只终于找到了爸爸的小鸟，依着阿爵的胳膊就不放松，看着俩人如糖如蜜的样子，杰西娅心里一个劲的想流泪。
报平安，全都在报平安，的确全都平安，富贵的生活，上流的品质，没有贫穷，没有争执，也没有烦恼。
一家人又团聚了，多好。
阿爵兴奋极了，和马思俩多喝了两杯酒，看世界多姿多彩，就像出道前的悉达多王子，视线内全都是画中的美景，没有一点瑕疵。
入夜，是有情人的天堂，阿爵邀蓝多儿一起洗澡，蓝多儿磨蹭着不肯进去，待洗澡间的蒸汽朦胧时，蓝多儿走了进去。
阿爵是个细心人，虽然有画呆子气，但是毕竟是个半百经历的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蓝多儿，不论蓝多儿如何转移他的视线和注意力都没有用，他惊呆了，木木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蓝多儿已经隆起的肚子。
“你怀孕了！”
蓝多儿拥入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一句话不说，这就等于默认。
阿爵的心被尖利的锯齿割的粉碎，他有些支撑不住自己，心脏在剧烈的疼，他的嘴唇颤抖着，说：“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多长时间了？”
“七个月。”
“天哪，你真是太不应该了。”
“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你不能埋怨她们，我自己严格保密，谁也发现不了，我必须要这个孩子，我不相信医生的话，我要尝试，我想要孩子，阿爵，我想要你的孩子，我很高兴，即便真的死了，用我的生命换一个你的孩子我也愿意。我没有让妈妈知道，就是不让她们阻止我，保留这个孩子，并让它在我的腹中健康孕育，是我这半年的唯一任务，我尽心尽力地去做了，看，这就是我胖的原因，我都这么胖了，我的孩子一定会很健康，，我坚信，我每天都和她说话，我知道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儿，漂亮极了，你摸摸看，听听，都会动了，我太激动了，阿爵，我好幸福，是吗？”
阿爵把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心疼死了，他又何尝不想孩子呢？可是不能，妻子就是自己的生命啊，孩子是两个人生命的结晶，是无比美妙的爱情喜悦，可是我的妻子不是用我的肋骨做的，而是用我的血和我的心头肉啊，阿爵的心在颤抖着，抖得非常的厉害，他几乎痉挛地抓着妻子的臂膀，他知道抓疼了她，但是却放不开手，终于，眼泪为他打开了出口，他哭了，眼泪像清清的小溪流，携着红尘落叶潺潺地东去。
阿爵就这样一直抱着妻子，他不敢撒手，好像抓着一只受伤的金丝鸟，鸟儿的生命就掌握在他的手心里。做父亲是一个男人的使命，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肯定和对世界的否定，可是，他想找出自己这种境遇的合理性，这位梦幻大师最终在现实面前碰了壁，除了眼泪，他完全的找不到出口。
“阿爵，你为什么不相信眼见的现实而偏要去相信那些医生的预测呢？生命本身就是在动态发展中不断变化的魔术，奇迹就是在生命中显现的，耶稣用上帝的名义起死复生，这样的例子许许多多，就是这些奇迹的存在才证明了上帝的存在。我的身上为什么就不会发生奇迹呢？阿爵，为我祈祷吧，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生下一个像精灵一样美丽的小女孩儿。亲爱的，我的头发很美，是吗？你仔细看看，我的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呢，是不是？我的大宝贝。”蓝多儿为他擦拭着眼泪，可是自己也在流泪，她何尝就是真的相信奇迹一定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呢？她的‘绝密’日记如同‘绝笔’，如果阿爵看见了，就是舍出一千次生命也不会答应要这个孩子的。
“宝贝，我相信上帝，我会真心的祈祷，我每天都要祈祷，我去教堂，天哪，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蓝多儿像个小母亲一样地镇静，她安慰着无助失措的丈夫，“我们为什么不像一对农民夫妇一样庆祝我们的大喜呢？来，阿爵，我们应当干什么呢？跳舞？唱歌吧，放大嗓门唱一曲，好不好，我们把妈妈和爸爸唱出来，和我们一起庆祝，来，真是一个好主意，大声的唱出来，好事就出来了。”蓝多儿一边说一边从阿爵的怀抱中溜出来，套上宽大的白色双层莎丽睡袍，又给阿爵套上相同的情侣装男士睡袍，然后她打开卧室的房门，张圆口形，放声唱了起来：“乘着歌声的翅膀在夜空中飞翔……”这是海涅的诗，是蓝多儿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旋律优美而凄婉动人，他们俩经常在一起重声合唱，阿爵在蓝多儿美丽声韵的感召下，也随上了旋律。
夜空属于星体的冥思时刻，当夜半歌声惊扰了星辰的静谧时，一定是有重要事情发生。全家人都惊起了，每一盏灯都亮起来的时候，每一双眼睛也都变成了带露的星星。
“蓝多儿怀孕七个月了。”这真是插着翅膀的歌声穿越星空唱出的喜讯。望着漆黑的夜，明亮的灯，不知是喜还是悲，既然命运是如此的莫测，辩证法自然就属于一种哲学。为什么不做一个乐观主义者，去积极的面对现实呢？既惊且喜的亲人们互相拥抱着，用全副的身心语言来表达着真诚的祝福。
七个月，这怎么可能？一点迹象都没有，难道连孕期反应都没有吗？这可不是拍电影，闹着玩似的，两个小时的功夫，孩子从恋爱开始，一个镜头切换，孩子的孩子都出世了。就算是蓝多儿的身条好，看不出来笨拙，恶心呕吐这些常规反应总是不应当破例吧。哎，世上的事儿就这么不公平，蓝多儿的得天独厚体现在各个方面，甚至就体现在连妊娠反应都没有。
据心理学家说，孕期的妊娠反应是一种心理现象，叫做“厌恶反应”，是妇女对于怀孕这件事本身的厌恶和排斥，由此而导致的呕吐和恶心以及心烦暴躁、对配偶百般挑剔折磨等生理和心理现象的发生。如果心理问题解决了，这些现象自然也就解除了。蓝多儿就是一例。她自己设计谋取了这个孩子，她自己承担着全部的后果，既是自由意志的选择又是自主意识的责任，所以，她密切关注着小生命孕育的每一个环节，记录着每一天的变化，她不是厌恶与排斥，而是等待与喜悦，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只是近期喉头稍有不适，随着孕期的延长逐渐的有些加重，偶尔会咳嗽，嗓子干痒，并伴随喑哑。但这似乎和妊娠无关，属于上火范围。其他肌体状况都十分健康，连她的产前检查医生都为之惊叹不已，说她从医30年这是不常见的。
既然妊娠反应良好，孩子就应当是健康的。他们拜访了协和医院全国闻名的妇产科权威马主任，详细的询问和认真的回答让大家压在心上的石头落地了。
“没问题，我做妇产科医生30年，从经验上看，没有任何不良症状，胎儿的发育状况非常好，应当是个女孩儿。”
“谢谢您，马主任，我想胎儿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不在胎儿而在于蓝多儿本身。”杰西娅忧虑地说。
“她本身有什么问题？”马主任问，她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医生，除了接生不关心别的，对于时尚完全是盲，她只知道蓝多儿是个演员，并不知道蓝多儿退出影坛的是非种种，因此她不知道医学上对蓝多儿的‘宣判’。
“蓝多儿曾经被医学院鉴定为先天性心脏功能严重缺陷，不发病的时候一切正常，检查不出任何不良迹象，但是，在她曾经发病时301医院的专家给她下了‘死刑判决书’，说她不能生孩子，甚至不能结婚。如果生孩子，难产死亡率几乎百分百。”馨茵很沉重的说。
“蓝多儿从没有对我说过。”马主任有些着急。
“她当然不会对您说，因为她太想要孩子了，因此她把怀孕的事情隐蔽下来，自己找到了您，家人全都不知道，一直到昨天晚上，她的老公从法国回来才知道此事，已经七个月了，阻止是来不及了，会不会真的出现那种后果呢？”杰西娅问。
“从医学上说，人体的诊断本身就带有不确定性，不是诊断不准，而是变化，人体是动态系统，瞬息多变，奇迹环生，我不敢肯定会不会推翻那个结论，但是对于胎儿我敢肯定，她一定是个健康漂亮的公主。我建议带着蓝多儿再去一次301医院，把情况如实告知，看看教授怎么说。”
胎儿健康，这对大家来说是个基本的安慰，从胎儿推及母亲，估计也应当健康。蓝多儿依然坚持写‘绝密’日记，她不肯给任何人看，包括阿爵，她说要留给孩子看的，让孩子知道，她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的。
预产期一天天逼近，在家人的百般劝说下，蓝多儿在8个月时，终于答应在妈妈爸爸和阿爵的陪同下去了301医院。还是找到了当时为蓝多儿做诊断并下了结论的那位全国最权威的心脏科医学专家，可是检查的结果却不是如大家预测的那样，看着专家满目阴云的样子，杰西娅陪着蓝多儿先回家了。
马思和阿爵留下了，他们惊恐地看着医生，专家毫无表情的脸上挂着责备，他以权威人物经典的冷漠和语言的干脆回答着问题。两个男人恨不能变成美女去打动权威，希望他说出动听的语言，可是没有用，什么都不奏效，这位冷酷的“刽子手”丝毫不为所动，他依然没有改变当时的说法，不仅如此，反而一脸严峻地加重语气的寒冷程度，他责怪阿爵，说他做了一件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严重到什么程度？怎样补救呢？”阿爵急得不能自主了。
“无法补救。8个月，胎儿完全形成，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中止的办法了，只能顺时应变。”医生说的生硬而冷漠，没有一点人性的温度。是啊，科学就是残酷的，因为它是无法更改的命运。
“具有多大的危险性？”阿爵问。
“百分百或百分之九十九，就是这样。患者在哪里？现在应当立即住院。”蓝多儿变成了“患者”，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冷面杀手，像在宣读判决书的法官，或像个监狱长。阿爵两腿发软，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爱妻。
“现在把这个孩子拿掉能解除危险吗？”马思问。
“不能，孩子有自己的命运，她已经有了生命，以后是如何生活的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冷血动物。”阿爵疯了，他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摔在了地下，碎成了粉末。
“医学的冷酷就在于它的真实，千万不要再做后悔的事情了，还有两个月时间分娩，做好准备吧。”专家的冷冰冰的话一字一颗冰雹，颗颗打在他们俩的脑门上，“砰砰砰”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哪！
两个男人互相掺扶着，像两个突然变老的面包，又干又酥又硬，不中用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戕自己的生命？是不幸福吗？马思，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阿爵绝望地说着。
马思的牙齿一直在打冷战，他第一次觉得如此绝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去赴死，自己无能为力，如果需要献血或换器官，甚至是献出生命，只要能救女儿的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可是现在，就残酷到什么都不能挽救，像同时下达了死刑判决书并执行令一样，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好，好极了，马思，我请求你一件事情，”阿爵像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变得坚定而清醒，他说：“如果上帝真的要招回蓝多儿，我就要和她一起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走，请你们收留我们的孩子，把她抚养长大。”阿爵眼睛直直地说着，他真是傻了。
“阿爵，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必须坚强起来，顶住这件事情，不能让蓝多儿知道。”这句话提示了阿爵，他眼睛红红地看着马思，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妈妈和杰姬怎么办？告不告诉她们？”阿爵问。
“告诉，她们是母亲，应当知道，否则会后悔的。”马思说。
后悔？有多少事可以后悔？一个人一生中可以后悔几次？上帝有规定吗？真的希望有这样的一个法则，允许后悔，哪怕只有一次，可是不能，没有这样的法则，因为时钟不能倒着走，就像覆水不能回收，你只能放弃，可是记忆不能扔掉，它是不死的，不死的记忆承载着悔恨充斥在原子大潮中，浩浩荡荡，涌向忘川，洗过之后才能转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