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瑛走马观花般瞧着,一时竟拿不定主意该挑哪一本哪一卷来读。
正顺着书架走呢,忽听背后扑通一声响,郎瑛着实吓了一跳,不由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幅书卷掉到了地上。
郎瑛俯身拾起书卷,发现是幅断裂的卷轴,但是从残损的裂口来看,倒像是刚撕裂不久的样子。
郎瑛看了看放置这副卷轴的插架,上面摆放的书卷俱是整整齐齐的,这副卷轴却怎么就掉下来了?真是有点奇怪。
郎瑛一想,反正暂时眼花也挑不出一本来读,不如就随缘,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桌子的正上方悬着的那颗夜明珠是个头最大的,散发出雪白亮光,桌面清辉一片。
郎瑛看着卷轴的题签上只写着“旧隋遗事”,并没有标注何人所著录,猜想是一卷野史怪谈。从书名和装帧上判断,郎瑛佑把它确定为唐朝的书卷。
郎瑛展开卷轴,一目十行匆匆掠过,发现果真是唐人记述的前代隋朝的一些奇事轶闻。
当看到卷轴断裂处那个轶闻时,郎瑛眼睛一亮,便更加仔细地阅读这则轶闻。
这个故事大概描述的是宋遵贵奉李世民之命从洛阳往长安运送隋炀帝观文殿藏书的事情。
当时上官魏的士兵说,在宋遵贵装好书籍准备开船前的那天晚上,他梦见隋炀帝怒气冲冲地对他吼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心爱的藏书都运到长安去?”
第二天,大船竟然覆没了。
而这天晚上,上官魏就又梦见了隋炀帝高高兴兴地对他说:“快意!那些书又回到我手里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描述上官魏此后又经历的一些事情的余下那半幅卷轴却是缺失了。
让郎瑛感兴趣地是为什么隋炀帝要给上官魏这个普通士卒托梦?
可能那半幅缺失的卷轴里面应该有些许线索。
想到这里,郎瑛便起身去放置这幅卷轴的插架上仔细翻了好几遍,却再不曾见另半幅缺失的卷轴。
郎瑛心下琢磨,究竟是谁不久前把这卷轴故意撕裂拿走了呢?
教尊柳彻是万不会做出此种卑鄙之事,王老汉又不识字,他故意撕了一半难道是当手纸了不成?
把这两个能进入阳明洞天的人都排除了,那么还有谁呢?
又继续想了想,郎瑛忽然感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难道真的是那个鬼魅?
吃惊之余容不得犹豫,郎瑛马上返回到四平桌前,把掠虹剑紧紧擎在手中,绕着桌子环视四周转了几个圈子,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慢慢缓下心神来。
今天从早到晚忙活了一天,郎瑛也确实有些腿困,看着眼前那把型制优雅的太师椅便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
坐在椅子上,郎瑛仔细把桌子上的文房器具逐一瞧了个明白。
当他看到那方端砚时,不由得赞叹不已。
柳彻的阳明紫府里面藏了不少上等端砚,但是不论拿出哪一块却都无法和眼前这块相提并论。
青紫色的砚台,器形方正质朴,墨池顶端生着数十颗石眼,石眼质地高洁、细润、晶莹有光。
石眼翠绿略带些微黄色,瞳子碧黑,深浅相间,看上去活象鸲鹆鸟的眼睛一样。
这乃是真正的宋朝皇坑老砚。
这鸲鹆石眼在下雨前表面晦暗,蒙着一层水汽;待天气转睛,便会晶莹生辉,神奇无比。
砚台抚摸起来如婴儿肌肤般光滑温润,郎瑛轻轻拿起,爱不释手。
忽然,他发现反复摩挲的砚台底部好像有些异样,随即将砚台翻了过来。
但见底部刻着“徐天乐敬赠”五个楷书小字。
徐天乐是谁?
郎瑛只觉得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似曾见过一样。
他脑子里面不停搜索,却是没有一丝头绪。
想着想着实在累了,郎瑛将头向后一仰,脖子挺靠在太师椅的搭脑上,眼睛正对着那个硕大的夜明珠。
珠光映在洞顶上,仿佛一片青天。
郎瑛突然眼神一亮,激动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青天,包青天,包拯包文正……
去年入夏时候,柳彻在仙暇山庄延请过一些词曲名家,一起讨论戏曲词牌,并雇了好几个戏班子搭台唱戏助兴。
郎瑛记得当时有一个戏就叫《包龙图投砚镇江》,他当时颇喜欢这出戏,所以回去后还查了老半天资料,才弄清楚了这段故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宋朝康定年间,包公从扬州府天长县调任端州知郡事。为民兴利除弊,清正廉洁,深得百姓爱戴。离任时,端州百姓依依不舍。
白石村一位老砚工徐天乐出于至诚,感激包拯为官清正,欲将精心制作的长约一尺,宽约四寸的端砚馈赠包拯,他心知面呈包大人必不受,遂托包兴抵京后方交大人。
船行至羚羊峡口,突然天气骤变,狂风大作,波浪翻涌,包拯认为苍天发怒,必有蹊跷,即查问家人。
包兴只好捧出黄绸布裹着的端砚如实禀报。包拯虽深谢端州百姓厚戴之情,然坚持拒收端砚,将砚台亲手投入河中,霎时风停浪息,船身平稳。
后来,砚台落水处,升起一座绿洲,便是西江上的“砚洲”。
手里这块砚台尺寸和史书上记载大小一致,“徐天乐”应该就是那个工匠,莫非这砚台真是包公投水的那块?
郎瑛不敢确定,但是直觉好像倒是已肯定了。
这阳明洞天果然扑朔迷离,郎瑛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洞里的珠光渐渐暗淡下来。郎瑛刚开始并未察觉,无意中瞅见掠虹剑剑首镶着的那块灰暗的石头逐渐泛起七彩虹光,这才反应过来。
郎瑛没有丝毫犹豫,从桌子上拿起掠虹剑便抽了出来。
一道虹光湛然出鞘!
霎时间,这道剑光给郎瑛注满了满满的勇气。
郎瑛飞身跳到桌前的那片空地,持剑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可是什么也没发现,只是珠光又慢慢亮了起来。
郎瑛还是不放心,在原地慢慢转了个圈,环顾洞内,只觉状态如初。
郎瑛猜想定是方才自己光顾着想问题,看花了眼,自己吓了自己一回,闹了个笑话。因此便收了剑,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这次他不敢再胡思乱想,决定再看本书打发一下时间,然后累极了就去睡觉。
这时,郎瑛实在懒得走动去挑选书卷了,正好桌子上放着那本柳公权《神策军碑》拓本,便拿了起来开始读帖。
《神策军碑》郎瑛最早是听李庆提到的,出于好奇,他才查了史籍资料弄明白。
李庆的父母都在晋王府里当差做事,所以晋王的事情他们知道的比较清楚,按他们的说法,晋王是把这个碑刻孤本作为王府的镇宅之宝的。
郎瑛从函套中小心翼翼抽出拓本,将它放到支好的紫檀木碑帖架上,轻轻翻开封面。
“皇帝巡幸左神策军纪圣德碑并序……”几个字赫然映目,如“辕门列兵,森然环卫”,郎瑛不禁由衷赞叹。
神策军乃是唐代后期主要的禁军,原为西北的一支戍边军队,唐玄宗时哥舒翰击败吐蕃,在天宝十三年置神策军于洮州磨环川,以成如璆为军使,统兵戍边,防遏吐蕃。
后来,鱼朝恩把陕州节度使所辖军队并入神策军,使其扩大为万人以上的大军。
广德元年,吐蕃进犯长安,禁军溃败,唐代宗奔陕州,鱼朝恩率神策军护卫代宗,京师克平之后,鱼朝恩便率神策军归于禁中。
后神策军成为晚唐的主要禁军。到会昌三年时,早已为宦官掌握。唐武宗李炎即位不久,为向宦官示好,便巡行左神策军,宦官仇士良也请求建立颂圣德碑以回应,于是便有了这《神策军碑》。
《神策军碑》是柳公权晚年奉旨所书,故其不敢有半点懈怠,较之《玄秘塔碑》更为苍劲精练,是他“生平第一妙迹”。
郎瑛一页一页慢慢翻阅品咂,心无旁骛。
一只纤纤玉手悄无声息地慢慢按落在他的右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