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郊荏感叹道:“还是你们外企牛!”
童言军说:“老胡,这不是牛不牛的问题。老板考虑的是公司形象。比方说我随便住在学院路上的一个招待所里,钱是省了。那些客户来了怎么办?他们一看我堂堂的销售总监,却住在这样寒酸的地方,人家心里会怎么想?肯定会认为我们公司遇到了严重的资金困难。你说,他们还敢不敢和我们做生意?当然不敢了!对不对?”
胡郊荏说:“不管怎么说,外企在人员出差的补助上面,是很大方的。”
童言军满不在乎地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最后都转到价格里去了。老外的产品质量好,价钱贵一点也有人要。”
胡郊荏点点头:“这是问题的关键,不然的话,它也承受不起。”
说话间,老板娘把茶水端上来。胡郊荏问:“老板娘,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服务员呢?”
“咳!”老板娘叹口气,“这不是闹非典吗?人家害怕传染上,就回家去了,还没有回来呢。再说也没什么生意,我就一个人先兼着吧。”
童言军说:“老板娘,你们这里就是这样喝闷茶?也没个人陪着聊天解闷的?”
“有啊。”老板娘说,“我们这里陪聊妹很多。先生就是要女大学生来陪聊都没有问题。”
童言军四处看看:“有很多?我怎么一个都没有看见?”
老板娘笑着说:“这里现在当然没有。她们绝大多数都回家去了,还有少数几个在这里。女大学生倒是都在,而且因为非典,她们现在闲得很,一个电话,保证不出半个小时,人绝对到场。”
胡郊荏用眼神示意童言军不要叫女大学生来陪聊。童言军不理会胡郊荏的暗示,对老板娘说:“那还等什么?你赶紧打电话叫她们过来。”
“一个还是两个?”老板娘问。
胡郊荏连忙说:“一个,一个。”
老板娘说:“先生是喜欢火辣一点的,还是清纯一点的?”
童言军看了看胡郊荏,说:“清纯一点的。大学生嘛,就要像个大学生的样子。”
老板娘下了楼,胡郊荏和童言军喝着茶,听见老板娘在打电话。过了不久,老板娘端着饭菜上来了,说:“先生,已经打了电话了,稍等片刻就会到。”
童言军说了声:“谢谢。”
胡郊荏问道:“哪个学校的?”
老板娘说:“这学院路上,哪个学校的都有。就看先生想找哪个学校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胡郊荏说,“我是说,等一下来的,是哪个学校的?”
“哦,这个好像是工大的。”老板娘说,“等一下来了就知道了。她们都带着校徽呢。”
胡郊荏悄悄地对童言军说:“千万不要来一个建筑系的。那样我躲都没地方躲。”
童言军说:“你怕什么?人是我叫来的,与你无关。”
“你说的是狗屁!”胡郊荏说,“老师坐在这里,学生来陪聊,这情景好玩吗?”
童言军说:“算了,算了。我给你赔不是。下次你到我们那里,我找一个我们公司最漂亮的女员工陪你,这扯平了吧?”
胡郊荏笑了笑:“快吃饭吧。工大离这里才几步路?人马上就到了。”
吃过饭,两个人天南海北聊了聊,就听到木楼梯上有“橐橐”的脚步声,很轻盈,不是老板娘的沉重的脚步声。胡郊荏和童言军都情不自禁地往门口看。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纯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朝他们走来。胡郊荏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女孩走到门口站住,对胡郊荏和童言军笑了笑:“两位老总,你们好。”
胡郊荏看到女孩笑的时候,右边嘴角处有一个酒窝。童言军笑容满面地说:“快进来坐。”又大声对楼下喊道:“老板娘,再沏一壶茶来!”
女孩走进来,落落大方地在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把挎包从肩上拿下来,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然后对童言军说:“老总,不用专门沏茶,拿个杯子就行了。”
“诶,这怎么行?当然要专门泡一壶。”童言军说,“喜欢什么茶?”
女孩说:“随便吧。绿茶就行。”
童言军又大声喊道:“老板娘,一壶毛尖!”
女孩又说:“不用一壶,一杯就行了。”
“好吧,一杯就一杯。”童言军不坚持了,“老板娘,一杯毛尖!听清楚了,是一杯,不是一壶!”
老板娘在楼下答应了一声。
在童言军和女孩说话的时候,胡郊荏偷偷看了看女孩胸前的校徽,果然是工大的。胡郊荏心里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童言军转过脸,微笑着看着女孩,满意地点点头。女孩大大方方地拿起茶壶给他们倒茶。童言军说:“别忙,让我看看你的校徽。”
女孩倒了茶,坐下来,把胸脯挺起,让童言军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是工大的。”
童言军看了一眼胡郊荏。胡郊荏说:“你是工大哪个系的?”
“经管系。”女孩脱口而出。
胡郊荏放了心。经管系在工大西北角的一个独立的大院里。胡郊荏几年也难得去一次那里。经管系的主任副主任,胡郊荏有的认识,有的只听说过名字,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模样。
童言军又看了一眼胡郊荏。胡郊荏又问道:“我听说你们经管系在国内都有名气。你们系主任叫什么名字?”
“对呀。”女孩说,“我们系主任是长江学者,国家的特聘专家。他姓丁,叫丁公元。”
童言军眼巴巴地望着胡郊荏。胡郊荏手撑额头,虚遮住眼睛,微微的侧过脸,对童言军使了个眼色,表示眼前的这个女孩说的都是实话。
童言军高兴了。他开始和女孩聊了起来。搞销售的,头一个特点就是能说。何况童言军还是总监级别的销售人员?
女孩姓关,她说,她家是正宗关羽关云长的直系后代。童言军开玩笑地说:“山西运城的关帝庙我去过,洛阳的关林我也去过。小关,看你的样子,绝对拿不起你祖爷爷的大刀!”
小关也笑了:“是呀。我是女孩子嘛,当然拿不动了。”
“也有女中豪杰,一样力能扛鼎。”胡郊荏插话说。
童言军说:“她们一定是雄性激素吃多了!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就像小关这样。多好!”
胡郊荏说:“小关,你现在学习忙不忙?”
“还行。”小关说,“我现在是大三,马上大四了。书本上的知识学了不少,实际经验却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就出来陪人聊天。我就喜欢和你们两位老总这样的人聊天,可以学到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童言军说:“人就要早一点接触社会,外国人都是这样的。死读书是不行的。”
小关说:“对呀。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胡郊荏忍不住问道:“小关,你出来陪聊,你父母知道不知道?”
话音刚落,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场面顿时冷清下来。童言军很不满意胡郊荏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他不高兴地看了胡郊荏一眼。
小关垂下眼帘,手指头抠着桌面,低声说:“他们在外地,他们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说:“我就是和人聊天,也不做别的什么。他们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
“说得对。”童言军说,“和人聊天,既能解决一部分学费的问题,又能增加见识,我看没什么不好的。”
小关对童言军笑了笑:“我最初就是这么想的。”
童言军看胡郊荏一开口,就会破坏气氛,就不让胡郊荏有说话的机会,自己和小关说得火热。胡郊荏也因为自己出言不慎,有点后悔,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偶尔插几句话,逗逗乐,点缀一下气氛。
十点钟的时候,胡郊荏说自己该回家了。童言军谈兴正浓,他对小关说:“跟我走吧,到河东去,我们换个地方接着聊。”
小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了楼,胡郊荏结了账,三个人走到学院路,童言军打开车门,让小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然后上了车,对胡郊荏说:“大教授,再见吧。我就不跟嫂夫人告别了,我还要走访客户,实在是没时间。下次来了,一定住到你们家里去!”
小关用惊讶的目光飞快地看了胡郊荏一眼。胡郊荏感觉到了,连忙避开小关的眼睛,对童言军说:“快走吧,你一整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路上小心点。”
童言军发动汽车,朝东驶去。胡郊荏看着排气管里冒出来的白烟,又扭头看了看“东方雨林”,笑了笑,摇摇头。他想,童言军是个坐怀必乱的人,这么晚了,他只可能带小关去五星级酒店开房,绝不会再到哪个茶楼去聊天。当然,也可能先到酒吧,喝得春意盎然了以后再去开房,也是可能的。小关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陪聊,绝不做其他的事情。这是真心话吗?胡郊荏猜不出来。他想着小关一定会向童言军打听自己的情况,不知道童言军会不会照实跟她说。胡郊荏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他又想,就是童言军照实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对小关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失态和出格的地方。想到这里,胡郊荏转过身,背着手,低着头,哼着小曲,慢悠悠地朝工大校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