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如同死亡的边界，我穿越梦境又回到现实从床上惊醒。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头发也全部被汗水浸湿。梦中看着被泛滥的海水以及大雨冲刷的洪水冲走的房屋，那些人的惨叫声至今我还都记忆犹新。我不能动，也无法说话，只能看着。
期末考试过后，薛老师在医院治疗，韩梓惏的工作增加，我又不能单独去约何沐怡，只能整日待在家里，像现在这样没日没夜地补觉。最近睡眠时间也增加了，人也会容易感到累。
“还没年轻就已经老了吗？”
”你又做噩梦了？“妈妈围着围裙，靠在门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今天居然在家？“
”今天我不工作。“
”我还不知道你有工作。“
”去洗个澡吧，整个房间都有股发酵的味道。“
坐在餐桌上，很难得地和她一起吃着早饭。已经是快冬天了，气温变得很低，我也很久没打过响指。外面杉叶都已经发黄落地了，只剩下那些树枝树干，杉海市一年只有这个时候看着最荒凉。
咚咚咚~门外有人在敲门。
“我去开吧。”
“你吃早饭，我来。”
“你好！是阿姨吗？”
“请从外观上决定我的称呼。”
“姐姐？”
“请进。”
此时的我，手中的筷子已经停在嘴边，大脑里面已经一片空白，我的下巴还差一点就能塞下我的拳头了。我离开了餐桌跑到了大门，一定没错，那就是
“韩梓惏，你怎么来了？我家你怎么.”
“稍微查了一查，最近怎么样？好像瘦了一点。”
“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你好，我是韩梓惏，桑梓的梓，竖心旁加森林的惏。没错的话是他的第一任好友。”
“你找了个不错的朋友。”
“额.。你找我有事？”
“去你房间说吧。”
坐在了我的写字椅上，韩梓惏不想坐下，只是站在窗边。
“你看这个。”她从口袋里拿出了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
“那间教室的钥匙。这是你的。”
“我们进那间教室还用得着钥匙吗？”
“学校把锁换了，给了我三把钥匙，还有一把归何沐怡。”
“你是说那间教室归我们私人所用了？”
“薛老师安排的。期末的优分率上升了40%，这是学校的福利吧。”
“薛老师现在怎么样？”
“我还没有去看过，这是我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我跟你一起去吧。”
“何沐怡呢？”
“说是有别的安排，但是不告诉我。”
她的视线扫视到了我桌子左上方的档案袋。
“能看吗？”
“是薛老师给我的资料。”
她拿出了里面几分，并浏览了一会儿。
“这些都是她的？”
“嗯。”
她放下了资料，郑重了起来。
“我们一定要去，尤其是你。”
“为什么？”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这些资料讲述的所有知识非常详尽，就连大学的东西都涵盖了，这就像是..。。”遗产。“
”你说什么？！“我吓得站了起来。
”薛老师从期末那天开始住院已经一个两个星期了，什么病会拖这么久。“
”....“
”你还要思考多久？“
”我们现在就出发。“
我们走路来到了医院，带着一篮水果。询问薛老师的病房。
”请问，薛佳晴的病房是在哪里？“
”305号。“
走到了病房门口，我要开门进去的时候，韩梓惏阻止了我，把我带到了楼梯口。
“你要做好接受最坏事实的准备。”
“怎么了？”
“这家医院的综合楼，百位数字是3的都是重点看护病房，一般症状的病人住不进去的。”
“你怎么会.”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有思想准备吗？”
“我要去了解真相，我决不会逃避的。”
我敲了敲病房的门。
“哪位？”
“是我，季海凡，还有韩梓惏。”
“嗯！快进来吧。”
“你还好吗？”
“我没事。”
“我们不要拐弯抹角了，说点正事吧老师。”
“韩梓惏？你头发不过长了一点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他想来这里知道真相，我只是推了他一把。“
”你知道什么了吗？“
”不知道，但我察觉到了什么。“
”不愧是学校第一才女啊。“
”我就不打扰了，伊甸园还有工作。“
韩梓惏带上门后离开了。我有了一丝犹豫，跑出门去，韩梓惏对我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谁都不能逃一辈子不去接受真相“。然后就离开了，我也转身回到了病房。
”能扶我坐起来吗？“
”真的那么严重吗？“我弯下腰两只手抓着她的手撑着她坐了起来。
”刚来杉海市的时候，本来是不对生活抱什么希望的，只想着能够逃离那个家。但来到这里后却认识了一个改变我的人，但是他年纪还很小。也许我可以一直做他的姐姐，住到他的附近，然后一直陪着他，也许我可以成为他的家人。但他和我的第一个约定就没有实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老想着只要做了老师，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再见到他。只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见到了吗？”
“见到了.但是我不敢说出口，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孩子。”
“季海凡？那年绿杉节，你为什么没来？”
”什么？！“
”你说过的，在杉海公园的那个地方，一起来庆祝11月的绿杉节，我等了，你却没来。“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我？！“
我差点站不稳，我的眼睛一时间内无法再对视薛老师的视线，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忘了很多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开始觉得早晨透过的一丝曙光也如正午时分地那般刺眼。但在那光芒中，我开始逐渐想起了过去。
曾经有那么一天，我一个人无聊的在公寓里，看着妈妈交给我的书，也许那时我就不应该在那里，那位姐姐就不会坐在我的旁边，我就不会降雨，就不会在当晚想起了过去，并且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站在病房里，不愿意离开，但也不想再待在这里。这里沉默了许久，我唯一还能看清晰的是薛老师眼睛里不断流出来的眼泪。我的嘴不停地扭动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我已不知如何是好，脚没有了感觉。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离开这里，我也不希望这就是现实。”终于，病房的沉寂被打破了。
“我不能走，再害怕也不能。我不能再欠更多人了。”我的说话声也变得呜咽了。
“就当是我拜托你了好吗？离开这里吧，我不想看到你悲伤的样子来想起我。但是答应我不会远离我。”
“我保证.”我迈着缓慢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医院的走廊此刻并没有人，楼梯也变得格外冷清。走出了大厅，眺望着远处的海。我现在应该，人去何方呢？我在路上重复地想起那年往事，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昨天发生过那样。我迈着轻快的脚步，无忧无虑的心，在薛佳晴这位年长的少女面前，和她做了一个约定。然而那天晚上，我的世界改变了。
走出杉海公园大概已经十分钟了，雨虽然小但一直在下，因该会持续到今天夜里了吧。夜里下雨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我还从没试过在杉海市的夜里，在新装上的路灯下看着杉海市下雨的感觉。那就今晚去好了，我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妈妈？晚上我想出门。”吃完晚饭，我坐在椅子上头低着向妈妈征求同意。
她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说出”那就去吧。“我没有兴奋地跳起来欢呼，还是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在房间里等到了大概九点半，夜已经开始黑了，路灯开始亮了，从窗户里望出去只能看见几个光点。我挑了把家里最小的透明伞，穿上了一件可以防雨的外套出门了。
我并没有走大路，而是挑了一些旧砖瓦堆积而成的小路，沿着灯火向前迈进。我不用担心在这漆黑的夜里会迷路，因为我走得再偏僻，可我依旧还是会不知不觉走到市中心，就只有那里的灯光比别的地方亮一些。虽说是出来赏雨，但说实话我一直都低着头。最后我走累了，停在了一处路灯下休息。
”哒哒哒！“我渐渐开始注意到雨变大了，雨滴打在塑料薄膜上开始发出响声。我应着响声抬起了头。那一瞬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看啊，妈妈！“本想这么惊讶地叫出来，可还是忍住了。透过那层塑料薄膜我能清晰地看见豆大的雨滴从天空降落，在灯光的照耀下在黑夜中划过的短暂的轨迹。最后落到我的伞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我的眼中它就如同烟火般灿烂。我放下了雨伞，雨开始打击我的脑袋，只有身上还安然无恙。我伸出左手开始触碰雨滴，它们一个个地抚摸着我然后又顺势而下。淋雨，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呢！我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忽然，有一滴非常大的雨滴落下打在了我头上，我的眼前，或者说是脑袋里瞬间浮现了某个画面，还听到了某个声音。那是婴儿的哭声。我身体害怕的颤了一下，赶紧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在附近。很快，有一滴雨打了下来，感觉更重了。画面再一次浮现，大水，人们，还有女人痛苦的叫声。我站不稳了，腿开始发麻，身体呈半蹲状态，我的双手开始条件反射地想要去碰自己的头。紧接着那些厚重的雨开始不断落下打在我的头上，我感觉到那是如此沉重，身体也开始发冷。终于我看到了画面。
我站在天空之中，俯视下方，看见大水正在冲刷这座城市，平房全部都被冲走，绝望了的人们抱着大树，站在房顶，哭喊着叫嚷着，发出绝望的悲鸣。我看到有人在被冲走，有人被装上尖锐的东西变得血肉模糊。我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呼吸开始急促，心里喊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呢？我又在哪里？我开始寻找我自己，拼着全身的力气开始在无形的地面上攀爬。不知道爬了多远。我一直都闭着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的时候，发现我自己正在地板上。我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
”啊，真是太可爱了！“从旁边传来了一阵声音。一个男人陪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手里抱着一个婴儿。那个男人我并不熟悉，但那女人，披着一头散发，左额前方还有一点卷，不会错的，那就是妈妈。那她抱着的就一定是刚出生的我了？我怀着这样的疑问站了起来，开始走向那孩子的身边。
”真是幸苦你了。“
”不辛苦，值得了。“
她躺在床上，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也是苍白，但她的眼神一直注视在那婴儿上。我刚刚出生，被洗过了身子抱在怀里.。后来，我就知道了一切。
我并没有立即离开医院，而是逗留在医院的一条小路上，这里并没有人。我吹着刺骨的寒风，使得我愧疚的心变得更加寒冷。我已经感受到眼泪想从我眼眶里溢出来的感觉，眼前也变得很模糊了。
“咳咳~需要有人陪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医生会偶尔带我来医院检查。”何沐怡就站在我的身后。吹来的寒风吹起了她秀丽的长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医生告诉我的。”我们坐在小路下的台阶上，我买了两罐热咖啡，即使我尽量想和她坐得保持一些距离，可她的身体一直紧贴着我，我放弃了摆脱的想法。
“你出事了吗？”
“算是吧。”
“薛老师怎么样了？”
“恐怕.。。康复率已经.。。”
“你不用再说的。”
“薛老师是我很小的时候认识的..”我向何沐怡讲述了我和薛老师的相识，约定，以及我的爽约。她就坐在那里，两眼向着前方的大海，任凭头发被海风吹乱，听着我叙说以前的事。
“你无法接受现实吗？”在我结束了我的叙事后，她向我发出了第一句提问。
“我只有道不出来的罪恶感。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我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那就先把它放在一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再回来继续背。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找人和你一起背。”
“我想.。我。。我会告诉你和韩梓惏的，在合适的时候。”
“今年绿杉节就要到了。”
我对着何沐怡点头说了嗯，秘书很快把她接走了。我喝完了手里的罐装咖啡，离开了医院，一直都在不停地走。我开始回想起过去薛老师的画面，那个总是会惩罚迟到学生却又给予福利的数学老师，特别关照我总是注视我的奇怪老师，还有那个成为我第一个朋友的陌生姐姐。我欠了她一个约，就一定要趁她还在的时候还给她。哪怕我之后受尽流言蜚语，被再多的人误会，过去没有办法再回来，那就从新开始来弥补。
在我做着许多决定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意识到的时候手已经接触到那冰冷的不锈钢门把。我刚想要转动的时候，门自己朝里开了，我差点向前倒下。
“你在门外面干什么？”妈妈穿着平时的冬衣，带着手提包，头发却很少见地放了下来。
“你又要出门吗？”
“是啊，完成了今年的工作，我应该会有时间过绿杉节。需要我陪吗？”
“实际上我.另有安排了。”
她摆出了明白了的表情，然后搂住我拍着我的肩，小声地说了一句“别回来的太晚”，然后就离开了。我径直走到客厅看了一下日历，绿杉节就在下星期一了，还剩下一个星期，正好在开学前几天。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你怎么样了？”对面传来的是韩梓林的问候。
“我决定了.。。”
我此刻怀着不止怎样的心情，好像十分轻松，走的每个步伐都十分轻盈，又感到十分悲伤，薛老师时间所剩无几。当我进入病房的时候，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问起护士，说是被推到靠海的庭院里了。许多病人都喜欢来这个庭院，这里的景色堪比杉海公园，这里并没有钟多少杉树，前方就是大海，病人能活动的区域也就是大概六米宽的小道，每隔几米会有一个长椅，每天都会有清洁工打扫那里。还记得妈妈说过，杉海市多家医院，只有这家最被重视，原因就是这里的环境。我站在离门很近的一处木板小建筑上寻找。那个很容易被认清的身影，她就在正中央看着大海。
“薛老师？”
“啊，推我到一个你能坐的地方吧。”
我推着轮椅来到了长椅旁坐了下来。
“我来过这里不知多少次次了，每次都是检查，要么就是禁止风寒，从没有时间来过这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10年前。我第一次晕倒，被医院诊断出了这病症。”她的头一直靠在轮椅背上，勉强地睁开眼睛，脸色在海风吹过后显得更加苍白。
“可能问的晚了。你怎么来了？”
“一周后的绿杉节。。我来还欠你的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