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今天才来的吗?直接就是给你们带来了盒饭?”
我随意的将烟蒂扔掉,再次从瘪瘪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紫树,有些惊讶的向大鹏询问道。
“是啊,我和大花正准备吃点儿馒头和榨菜填补肚子,长发飘飘的姑娘就出现了,就像梦幻的天使一样,飞舞着给我们送晚餐来了。”
大鹏没有丝毫讲究的用他那黝黑的手胡乱的擦擦嘴角,将用过的一次性筷子小心翼翼的放在饭盒里,然后才是抬起头看着我神色夸张的感慨道,说话间用舌头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脏兮兮的手掌随意的弄着自己那有些秃顶的杂乱毛发,大鹏的模样就是典型的乞丐模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不过大鹏是一个不一样的乞讨者。
话语落下,大鹏将还很健康的腿向前伸直,很是舒坦的躺在了超薄且全是破洞的褥子上,还嚣张不已的打了声饱嗝,就好像只有他能吃饱饭似的,或许在此时此刻是他这一天最为舒服的时候吧?吃饱喝足,这就是属于他的生活,而的我的生活呢?
大鹏望着天桥的水泥壁,听着天桥之上的杀马特之歌《错错错》,轻松着自在着,而我呢?
我很自然的点燃一根烟,然后将瘪瘪的烟盒扔给了大鹏,烟盒里还有那么几根烟吧,大鹏很喜欢抽烟,用他的话说:抽烟的男人最性感。
所以我每次来都会将自己的烟扔给他,不管留下几根还是满一盒,而大鹏也不嫌弃我这几块钱的紫树,毛手毛脚的就是将紫树抽出来,然后用他那不知哪里捡到的铁质打火机点燃了廉价紫树,火光点亮了几分黯淡,而他的打火机上面印着裸露的大胸美女图,还一闪一闪的,老装逼了……我彻底服了这个老不正经了。
看着他用力的吸允着香烟,看透虚妄的烟圈断断续续的升空,配合着我吐出的烟圈让潮湿阴凉的天桥下似乎温暖了许多,只不过每当我们抽烟时,大花就会嫌弃不已的跑到一边,蹲在一边玩起了大鹏特意给她捡的毛绒玩具,一个人玩着过家家很是开心。
“看来你和大花日后有福享了,你口中的天使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
我嘴里叼着烟,拿起一块石头将其扔到了天桥的水泥壁上,同时满是笑容询问着,长发女人原来是今天才出现,看来我和她有那么点微薄的缘分啊,正好在天桥遇见了,当然只是我遇见了她。
“是嘞,长发飘飘的天使说以后有时间还会来,说什么要给我和大花拍照、画画,年纪应该比你小吧,看她的模样就感觉年纪不大。”
大鹏抽烟的速度我望尘莫及,几句话的时间就是抽完了一根,然后他饥渴般的又抽出一根,点燃后才是慢悠悠的回答道。
“给你们拍照、画画?厉害了,难道她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又或者是个记者要来找话题的。”
听到大鹏的话,我不免对这个长发女人产生了怀疑,她不是单纯的来看望无家可归的人,或许是有目的性的关爱,看来并不是所谓的同道中人,我对于她的好奇瞬间就是冷却了下来,甚至有些失望的情绪,就此我没有继续询问大鹏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接下来的时间只是聊一些其他的事情……
天桥上的歌声仍旧响彻着,小贩的吆喝声也是不甘示弱,而坐在天桥下的我却是有些惬意,虽然坏境很差,因为垃圾的影响,空气也不是太好,住在这里的人可能许多人都得敬而远之,可是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只是命运使然罢了。
……
和大鹏与大花聊了一个多小时了,我的心情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大鹏谈及了暖暖,而我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多谈。
我与大鹏和大花微笑着辞别,成都城已经快到了休息的时候,天桥上的人少了许多,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行人,我双手插兜,踏着假冒的耐克滑板鞋缓缓走上天桥,不远处卖唱的歌手依旧在用力唱着歌,真是一个敬业的男人,或许面对生活与理想不敬业是不行的,厚重的夜是他的偌大舞台,挎着的深红色吉他是他的尖锐武器,至于蕴含着故事的歌喉则是他的亲密伙伴,对抗强大的人生与理想,这是他不能缺少的帮手。
我也站在了他的身边,与三三两两的陌生人站在了一起,被天桥上的凉风轻轻吹拂着脸颊与毛发,我想要听听他唱歌。看着他年纪轻轻却满是胡茬,也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细致的打理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连我都不如……比不上失恋后的我。
我一个男人就这样被他吸引到了,其实我在天桥下已经听他唱歌听了许久了,本来想直接走的,但听到他弹奏的歌曲前奏我便是停留了下来。
现在天桥上也就是这个区域有一些人了,摆地摊的小贩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了,挎着破旧的大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与邻居炫耀般的摇晃着手,匆匆的离开了,看来今天的他打败了自己所认为的生活。
而胡茬男人的周围,有一对小情侣,穿着搞怪的情侣装,暧昧的依偎在一起,光天化日的秀着恩爱,她们身边还有一个大叔和三个小姑娘,加上我也就七个人,然而这个胡茬男人仿佛并没有因为听歌的人太少而停止拨动吉他的纤细琴弦,依然在坚持着……我垂下头看了看放在他身前的木质箱子,发现里面也没有多少钱,都是一些褶皱的零钱,看来今天他属于今天的生活并没有被喂饱,遥远的理想也是短暂的夭折了。
“一个人,住在这城市,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筋疲力尽,还谈什么理想,那是我们的美梦,梦醒后,还是依然奔波在风雨的街头,有时候,想哭就把泪咽进一腔热血的胸口,公车上,我睡过了车站,一路上我望着霓虹的成都……”
胡茬男人堪比赵磊的沧桑嗓音将这首蕴含太多情感色彩的歌曲演绎的极为传神,不免让我深陷其中,城市、填饱、理想,美梦、街头、公车,还有他特意改动的成都是如此的真实,他或许和我一样在成都生活了许久,不然不可能唱的出如此震撼灵魂的沙哑歌声……仿佛偌大的成都城与他的美好理想已经完美的相融合。
拥挤的公车,疲惫的身心,复杂的情感一切的一切他可能都经历过,我不知道其他六个人是如何的想法,反正我是被深深的击中了灵魂,他此刻的歌声,远远要比听赵磊歌唱故乡北京而来的更加深刻。
随着他歌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动情,我不免想到了这几年与暖暖一起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还有我那如美梦般的理想,做一个如何如何又如何的大设计师,扬名立万,然而到头来屁都不是,到头来就如《理想》这首歌的一句词一般我变成了一个人住在这城市,现在的我需要进入完全陌生的生活,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被迫的开始艰难的生活……
戴着鸭舌帽的中年大叔似乎被歌声触动了,缓慢的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的老式钱包,翻了又翻从其中拿出一沓褶皱的零钱,走上前将所有的零钱全都扔在了木质箱子里,然后话也没说颇为潇洒的离开了,我从小就喜欢观察别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习惯性的观察他的表情与动作,大叔看似潇洒的离开,其实不然,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的惆怅,似乎对于面对的生活很是艰难,是感情还是金钱反正都归于生活的范畴……
大叔走了,三个女学生也是嬉皮笑脸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讽刺一下披头散发的胡茬男人。
“真是丑人唱丑歌啊,真难听……”
“是啊,我都不知道他在唱什么?整天无病呻吟的唱什么理想,理想有毛用啊,及时行乐才是真的。”
“不对,有钱才是真的,其他的没用,本美女一定要在大学里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坐豪车,吃西餐。”
“找个鬼啊,就你那模样……”
听着她们临走时留在天桥的嬉笑话语我笑着摇了摇头,当初的我不也是如此吗?及时行乐, 活在当下。但人终会变的,处于青春年华的她们也不例外。
想着这些对于我已经没用的事情,我想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然而发现我的烟已经给大鹏了,突然汹涌而来的烟瘾只能是强忍着了。
沧桑甚至是心酸的歌声还在随风飘荡着,渗入了灵魂,稀薄了空气,变得冷清孤寂的天桥也是因为胡茬男人显得并不那么孤单。
“我的理想把我丢在这个拥挤的人潮,车窗外已经是一片白雪茫茫,又一个四季在轮回,而我一无所获的坐在街头,只有理想在支撑着那些麻木的血肉,理想今年你几岁,你总是诱惑着年轻的朋友,你总是谢了又开,给我惊喜,又让我沉沦在失望的生活里……又一个年代在变幻,我已不是那个无悔的青年,青春被时光抛弃,已是当父亲的年纪,理想永远都年轻,你让我倔强的反抗着命运,你让我变得苍白,却依然天真的相信花儿会再次的盛开……阳光之中到处可见奔忙的人们,被拥挤着,被一晃而飞的光阴,忽略过……”
披头散发、胡茬满满、骨瘦如柴、双目深陷,用这几个词来形容眼前放声歌唱的男人一点都不为过,我的手已经不再插兜,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真切的看到他眼里饱含着泪光,他唱的动情了,我听的动情了。
我之所以不再插兜,只是想要给他与他的理想最起码的尊重。
这首歌终于唱完了,幸福的情侣也离开了,并没有给他留一下一分钱,只是留下了女人充满魅惑的娇笑声,还有所谓去哪个宾馆的计划言语,现在整个天桥也就只有我和他了,当然还有天桥偏南幸苦摆地摊的大娘……
“哥们,我也是个穷**丝,没有多少钱,也就二十五块二毛了,全部给你吧,你唱的歌和我的生活一般无二,谢谢你的歌,唱活了我的生活。”
我将仅剩的俩百大钞给了大鹏,掏了掏口袋发现也就这么点钱了,走上前将钱放在他的木质箱子里,略有些尴尬的对正在摆弄着吉他准备离开的胡茬男人说道。
“谢谢……”
胡茬男人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苟言笑的表达着谢意,我并没有因为他板着脸而觉得不爽,而是在想着胡茬男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现在的我远远比不上他。
“不用谢,不过我抽的没烟了,哥们儿有烟的话给我一根呗。”
我下意识的挠挠头,对胡茬男人笑着说道。
“有……。”
胡茬男人仍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惜字如金的对我只说了一个字,但他动作很快,从口袋中将一盒五牛递给了我,没等我说声谢谢便是背着吉他匆匆离开了,我手里拿着没有拆开的五牛烟,有些惊讶也有些释然,注视着他的背影我没有让他留步,只是熟练的拆开五牛烟,点燃一根,轻轻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不那么完美的烟圈,看着漂浮于半空的虚妄烟圈,望着即将消失的胡茬男人喃喃道:“谢谢你的五牛烟,奇怪的胡茬男人,希望我们可以再次相见,让我还你一条五牛。”
我话语落下的同时胡茬男人也是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但他那杂乱的长发却仿佛就在眼前,胡茬男人离开了,天桥也要休息了,摆满五颜六色衣服的地摊正在被大娘匆匆收拾着,看着她略有些疲惫的忙碌身影,而且身影还有些臃肿,我摇摇头,猛猛的抽了几口烟,将还剩少半截的五牛扔掉,迅速走到天桥偏南的位置,俯下身帮大娘收拾起来,同时面露微笑的对大娘说道:“大娘,我来帮你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