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荻的到来,极大地慰藉了张学良的生活。也许此时此刻,赵一荻才真正地拥有了张学良,抛却了尘俗事务。没有了枪炮火药,没有了成山文件,有的只是两个相爱的人。在这天地间,好像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他们的生活过得真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那之后,又过了多少年呢?抗战胜利,国共内战,蒋介石败退台湾,10年,20年,30年,一点点地过去了。可是他们两个,却还是没有一点自由。蒋介石终究不能原谅张学良,到死都不能。直到蒋经国死后,两人才渐渐恢复自由。
赵一荻的儿子早已在美国结婚生子,赵一荻获得批准可以去美国探亲,但是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张学良,每次都只是去短短的两三天,就飞快地飞回到张学良身边。她也知道,两人的年纪渐长,她还能陪他多久呢,每过一天便少一天,她要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时间。
于凤至早已到达美国,为营救张学良不遗余力地呼吁、企求、宣传。几十年过去了,三个人都老了,都在寻求着心灵的安定。
赵一荻陪在张学良身边这么久,从未求过名分,张学良感到甚是对她不起。他写信给于凤至,征求她的同意,希望与她离婚,然后与赵一荻结婚。于凤至也是宽宏大度之人,她明白,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在张学良身边的赵一荻,比自己更适合照顾他,而且这位小妹辛苦许久,也确实该给她一个名分,遂同意了张学良的决定。
赵一荻,这位从前青春靓丽的赵四小姐,终于得以在两鬓斑白之时,与自己心爱的男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是最美丽的婚礼,那是真正洋溢着幸福的婚礼,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爱之誓约。再美好的爱情,也是需要婚姻来装饰的。暮年的英雄与美人,依然爱得那样热烈。这是天地间,最美好的爱情。
那之后36年的岁月,是赵一荻最幸福的时光。“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诚如此歌所言。老两口的下半辈子,依然是一段浪漫的传奇。
她离开的那天,他的英雄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已经很幸福了,因为离去的那一刻,她还能看见,他眼中不舍的爱意。
逆风蔷薇丁玲:半生风雨,半生阳光
把生命酿成传奇,究竟需要多大的努力?是一辈子的勤勤恳恳,抑或是一秒钟的勇气迸发。不管怎样,传奇之路,注定了颠沛的旅程。那旅程是艰难困苦的,但却是向着光明的远方。狂风暴雨,冷眼嘲弄,在这旅程里,所要承受的是常人所难以承受的,正因如此,传奇才绽放出美丽绝伦的名花。
对普通人来说,这遥远的航程是危险艰难的,尤其是对于女性,似乎更加晦暗。在这个国度,千年的封建思想筑成了一堵高大坚固的城墙,横亘在人生的航路前方,似乎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们光明的未来阻挡。
这城墙下,聚集了一艘艘女子的航船,停泊着不再前行,在原地逡巡,或是调转船头,冀图找到出路,激烈者,甚至会直冲向那厚实的城墙,撞个粉身碎骨。那流动着的海水里,是无数女子的泪水。
丁玲,就是这众多航船中的一员。正是她,从远方航行至此,抱持着航向另一个远方的宏愿,用纸和笔记录下了城墙下的悲哀与绝望。用坚毅勇敢为自己的航船插上了一双翅膀,越过偏见的城墙,飞向梦想的远方。她告诉世人,女人的一生,亦可以成为不朽的传奇。
(一)
出生在湖南小村落的丁玲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的自己竟能接近历史的核心,并深深地卷入其中。她的一生,几乎可以代表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坎坷经历。其他的女作家,或是红颜薄命,或是过于温婉,或是回归平凡,总感觉欠缺了那么一点历史的沧桑与宏大,而丁玲,恰恰因为过于接近历史,而拥有了拥抱历史的机会,从而成为了中国文学在现当代历史变迁的见证。
从文学的角度来讲,丁玲的文学成就饱受非议。从开始到最后,她的文字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喜欢者有之,讨厌者亦有之,人们对其或极力赞誉,或百般诋毁,对于一个女性作家来说,这其实是不多见的。萧红因为《呼兰河传》留名文坛,也因其悲惨的境遇引人唏嘘。冰心以温柔的文字抚慰人们的心灵,为小读者们忠实写作。林徽因既能书写人间四月天,也能在浪漫的故事里游刃有余。可是丁玲,却远没有她们幸运,作为一个女人,她承受的要多得多。
文学的纯洁性一旦掺杂进政治的因素,就变得不再那么简单了,尤其是为政治服务的文学,势必沦为政治的附庸。失去了独立思考的文学,也就失去了作为文学的价值所在,这正是千百年来中国文学的悲哀,摆脱不掉政治的影响,总是无端地遭受非议与攻击。丁玲的文字同样如此,无论多么感人肺腑、发人深省,但与其他女性作家比起来,总是缺少了一些女性的柔美。她的文字,更像是一篇篇战斗檄文,一篇篇革命号召,这也许就是她最独特的地方。
(二)
时光轮转,转眼间丁玲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那一年,18岁的丁玲与好友王剑虹一起前往上海,就读于平民女子高校。20岁她又来到了南京,正是在这里,她遇到了瞿秋白。20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她是追求新思想的大学生,而他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成员,不知道当时这两人的见面是怎样的情景,只是许多年后她仍然念念不忘他的模样:“瘦长个儿,戴一副散光眼镜,说一口南方官话,见面时话不多,但很机警,当可以说两句俏皮话时,就不动声色地渲染几句,惹人高兴。”大概当时的她对于瞿秋白,算是颇有好感。
不过,瞿秋白最终却与王剑虹成了一对,对于这样的结果,丁玲是接受了的。她把最好的祝福赠送给了最好的朋友,当然,也有一点嫉妒,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看到一个优秀的男人,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呢?
丁玲离开南京,只身前往北平后,还与两人有着联系。只是当王剑虹染病亡故,而瞿秋白又再婚之后,丁玲对于瞿秋白,竟有了一些不满与愤恨,最好的朋友亡故,而她的丈夫却闪电般地爱上了另一个人,这怎不让人怨恨?瞿秋白牺牲后,这段从未开始的情事算是有了一个不算结局的结局。
生活在北平,每天都艰难地寻觅着人生的方向,加之幼弟亡故,丁玲可谓是陷入了痛苦的旋涡。陌生的城市,寂寥的街道,都无法抚慰她空虚的心灵,而在此时向她伸出手,助她脱离困境的,正是胡也频。说起来,两人的相识并没有什么传奇,只是普通的通过朋友相见,似乎并未意识到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
只是,爱情总会在不经意间到来,令人猝不及防。当回到湖南老家的丁玲打开房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追逐了千里、疲惫不堪的胡也频之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拥有爱情的幸福。
两人一同回到北平,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丁玲的文学创作也开始步入正轨,三年后,《莎菲女士的日记》出版,轰动文坛,丁玲也一举成为了中国文坛不可小觑的新生力量。事业、爱情双丰收,对于那个年代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只是,幸福却是短暂的,灾祸降临在了她的一家:胡也频被捕了。
20世纪30年代初的中国风起云涌,胡也频是革命者中的一员。不幸的是,敌人绝不会放过他,被捕后的他坚贞不屈,最终遇害,而那时他与丁玲的儿子才年仅一岁。
胡也频是丁玲一生之中最难忘的男人,虽然未能相伴终生,但他留给她的却满是幸福的回忆。
(三)
丁玲曾说过:“我最纪念的是也频,而最怀念的是雪峰。”这里的“雪峰”,指的就是冯雪峰。
冯雪峰在北大自修日语,而且还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当时的丁玲,几乎是同时爱上了他和胡也频。察觉到此的丁玲内心极为痛苦,既不想背叛胡也频,也难以割舍冯雪峰。
于是,她选择了逃避,逃到了上海,满心希望这一段长长的距离可以切断这段感情,但似乎逃避并未奏效,拥有着诗人浪漫的冯雪峰显然无法接受这一结局,竟然追到了上海。面对着冯雪峰的追求,丁玲只能痛苦地说出拒绝的话语,黯然神伤的冯雪峰,只得去了杭州。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想起冯雪峰离去的身影,她的心深感刺痛,再也抑制不住思念的她竟追随他来到了杭州,而听闻消息的胡也频也追随她而来。这段三角恋情到底该何去何从,成为了摆在三人面前最大的难题。
很快,胡也频最先坚持不住,跑去向老友沈从文诉苦,好在经过沈从文一番劝解,算是有所释然。但爱情毕竟不是玩笑,不是扮家家酒,属于两个人的爱情一旦加入第三个人,势必会令爱情受损。他们三人大概也都明白这一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冯雪峰放弃了。他收拾行装,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自己爱着的女人,而她也成了他记忆之中最宝贵的一部分。
在丁玲看来,与冯雪峰的爱情无疑是神圣而纯洁的,虽然最后他们没有相守终生,但她对他的感情却是真实而诚挚的。某一天,当她谈起这段感情时,她不无遗憾地说:“我有了一次伟大的罗曼史。我从未同胡也频结婚,虽然我们住在一起,后来一个朋友的朋友开始来到我们家,他也是一个诗人。他长得很丑,甚至比胡也频还穷。他是一个笨拙的农村型的人,但在我们的许多朋友当中,我认为这个人在文学方面特别有才能。我们在一起谈了很多。在我的整个一生中,这是我第一次爱过的男人。”
(四)
与其他女作家相比,丁玲无疑是最接近政治中心的,而更重要的是,她甚至作为政治运动中的一员并积极投身其中。那个年代的女作家很少有像丁玲这样能够置身革命浪潮而奋然不顾的勇气与决绝,这就是丁玲的个性所在。她展示的是这样一个新女性形象:敢于主宰自己的命运,又勇于投身改变时代命运的浪潮。
丁玲既然成为了革命的一员,就要做好承受攻击与暗算的准备。在这场运动之中,她已失去了胡也频,甚至连自己也身陷囹圄,若非朋友多方奔走相助,怕是连她自己也早早为革命献身了。不过命运对她并未那样苛酷,在夺走了她的爱人之后,却给予了她生命与自由,也许是想让她代替爱人,记录下这个国度发生的一切。
多方辗转,她来到了延安。20世纪30年代的延安,正逐渐成为红色革命的圣地,无数有志青年不远千里奔赴陕北,投身于一场伟大的革命之中。
刚刚结束长征不久的中国共产党在陕北百废待兴,对于丁玲这样的知识分子表现出了异常的欢迎态度,在陕北的窑洞里,为丁玲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会。
延安的革命氛围深深地感染了丁玲,她很快就投身到了工作之中,仍然是她喜爱的文字工作,但她也表现出了另一些变化,甚至还说要去前线打仗。最终她如愿以偿,跟随军队转战多处,在那个年代的女作家之中可谓独树一帜。毛泽东听闻此事,大为赞赏,挥笔写下一阕《临江仙》,附在电报里赠给丁玲:“壁上红旗翻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不过丁玲因在前线,未能收到,直到她返回延安,才请毛泽东重新书写了这阕词,并一直保存下来。
延安的生活是丁玲创作的源泉,正是在这里,她写出了创作生涯之中绝大多数的重要作品,《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更是为她赢得了国际声誉。但对她的批评也未能停止,不少人都认为,丁玲的创作在后期渐渐失去了色彩,原有的女性视角被扫荡无疑,越来越成为一种工具文学:呆板、僵硬、城市化,失去了独立文学的气质。当然,看法是因人而异的,她的作品确确实实反映了社会的剧变、民众的苦难、革命的必然,中国现当代文学之中,有她的一席之地。
后来,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是她的丈夫陈明。两人相识于延安,她比他大13岁,不久,他们相爱了,但是年龄的差别却成为了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鸿沟,也使他们遭到了一些人的非议白眼。不过,在真正的爱情面前,所有的阻碍都将化为齑粉。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结婚了。这是陪伴丁玲最长久的爱情,哪怕她的人生沉浮起落,他也一直伴着她。
在82岁的丁玲的弥留之际,她对身边的老伴说道:“你再亲亲我,我是爱你的。我只担心你,你太苦了。”几分钟之后,她写下了最后一行字:“你们大家高兴吧,我肯定能成佛。”然后溘然长逝,离开了这个爱恨交织的世界。
这是丁玲的故事,一个勇敢的女人,在命运的海洋之上,展翅飞翔,而遥远的远方,是她追逐的梦想,而今,她终于可以自由,飞越五大洋,在天空留下自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