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大利出生的美籍理论物理学家费米提出β衰变理论后,曾吸引了许多实验者,但都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十几年后,吴健雄与其合作者,重新审视了费米的理论,仍发现理论自身的熠熠闪光处,吴健雄以其精巧的设计进行实验,其实验结果与费米的理论竟然完全吻合,从而把物理学界多年来的模糊认识,一下子澄清了。
物理实验同建筑一样,也需要设计和方法。设计得巧,思路对,实验成功率就大,要不然,同一个理论,为什么有的能成功地做出实验,而有的却难以实现?吴健雄是以她设计精巧、细致而著称的,体现了她对科学理性美的理解和把握。
在她最完美的宇称不守恒的实验中,对理论自身的把握是产生她的创造性思维与想象的最好佐证,加之她独有的女性精确、细致的风格与设计上的精巧,使实验蒙上了很强的美的神秘色彩,在这种美的感染下,吴健雄常常为实验的本身而激动和陶醉。
实验成功地结束时,这个实验小组成员举杯相庆,沉在心底的是莫大的满足,所有的金钱都买不到那时的心情。
一次,在演讲快结束时,吴健雄兴奋地说:“我们真的很开心!”这是科学家对物理实验本身的真正感受。在吴健雄看来,世界上还有什么工作能比探寻物理科学的真理而更令人愉快呢?
在漫长的追求科学的生涯中,正是科学的理性之光使她从初出茅庐的学子逐渐成为成熟的科学家。她不顾一切地追随着科学,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实验中,形成久远的创造动力,是科学的真理一次次对她呼唤的结果。
毫无疑问,职业能改变人的精神和习惯。当年明德女子学校灵秀的小女孩,苏州女子师范的豆蔻少女,直至中央大学娴静的姑娘,伯克利时期的典雅女学生,所散发的青春气息是无法抵御的。青春是美好的,对于全体的人类,它都是不可变更的定律。而到了壮年,尤其是暮年,对于大多数女性,则会出现慵懒之态,早年红颜者,则在苍白中露出衰老,似昔日的黄花,只留一片欷歔之声而已。
在吴健雄的身上,却让人们看到违背常规的效果。至壮年,高雅、自信,到了老年,雍容中透出睿智,坚定中现出干练。可以说,科学所放射的秀美滋润了她,修炼了她,也塑造了她。内在的美充实到一定的时候,自然形成了一种外在的气质,面部肌肉也按照此理走向,嘴角的自信,眼神里闪烁的聪慧,将学者的风貌艺术地糅合于一起,人们丝毫感觉不到她的老态。她被选为全美物理学会会长时,有记者看到她外在的形象后感慨地说:她全身上下每一英寸都像一个会长。这是知识为她赢得了如此的评价。
科学揭示着真理,也创造着美。
吴健雄作为女性也是很知道自身形象美的,尤其在年轻的时候,她很知道表现美的内涵和美的文化品位,在提高自身素养的同时,她的衣着总是以朴素、大方、得体、典雅而给同学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衣着、举止与她内在流露出来的气质相互辉映,达到一种难得的宁静与和谐的美,与之相伴终生的民族服装———旗袍,和她时时表露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及神情,令海外的洋人们赞叹了许多年。
4.与胡适的师生情
在科学的道路上,吴健雄每当遇到困难或取得成绩时,总会忆起她的中国老师———胡适先生对她的亲切教诲。
吴健雄初遇胡适,是20世纪20年代的事。当时她正在苏州女子师范就读,校方邀请这位新文化运动的著名人物来校演讲,吴健雄有幸聆听了他关于现代女性的演讲。胡适的口才和他的新思想,给年轻的吴健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那时,他们毕竟还不是师生关系,在芸芸众生里,胡适根本不认识吴健雄。
真正做胡适的学生,则是1929年夏天的事,吴健雄从苏州女子师范毕业后,闲居家中,为赴中央大学读书而预习功课。因初遇胡适,对胡适产生过好印象,所以,当她得知胡适于暑假里正在上海中国公学教书,自是喜出望外,欣然前往。
在中国公学,胡适讲授的是“有清三百年思想史”。胡适的课,大家都争着去听,教室里常常很拥挤,胡适不得不迁往大礼堂。胡先生讲课很生动,语言很有文采。对于胡适的博学,吴健雄早已有所感受。当然,那是蜻蜓点水式的感受,还不能称其为深刻。在中国公学里一再聆听胡先生的授课,吴健雄方知先生知识渊博,治学严谨,思路别致。比如,他的学术主张是用实用主义的方法,整理和评价中国古代文化遗产。胡适把这种方法概括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由于吴健雄性格内向,不善于表现自己,所以,在众多的学生中,胡适起初并不能把她认出来。对她的认识,是通过吴健雄一次次优异的成绩,胡适才知道,他的手下竟有这么一位极为优秀的学生。
短短的暑期眨眼就过去了,但是先生对传统文化的教诲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思想却对吴健雄的一生影响很大。
对吴健雄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启蒙,当推其父吴仲裔先生;使她对中国文化有相当的了解和深刻的认识的,还是应该感谢胡适先生。海外数十载,吴健雄依然保持着中国人的精神和风格,在接受西方先进教育和进步思想的同时,依然没有丢失中国良好的传统,实属难能可贵。她对胡适先生,还有中国的老师,都非常恭敬,显示了良好的中国文化涵养,所以,她在伯克利的老师塞格雷评价她:“优雅和聪慧。”
并不是所有的科学家都能表现出优雅的风范来。有人因感怀于吴健雄的迷人风采,曾将她与物理学史上另两位有突出贡献的女性居里夫人和梅特勒相比较,认为吴健雄比她们二人更优秀。吴健雄的优秀,得益于中国文化对她的滋润,潜移默化中,才培养出她优雅的举止,整洁干练的外表与自信的微笑。
吴健雄在其漫长的科学生涯中,得益于胡先生更多的,则是他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科学主张。她对β衰变的实验,宇称不守恒实验,向量流守恒实验,以及后来的一些实验,其实验的手段、方法及构思、设计,正是来自于“大胆假设”的鼓舞;实验过程中,缜密、精确的作风,则为“小心求证”作了最好的注脚。
吴健雄在中国公学短暂的学习生活,不仅给胡适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而且后来,还得到了胡适的高度重视。
1936年,吴健雄涉洋求学来到美国。至1938年,胡适也千里迢迢赶来。不过,此次他不是来求学,先前的1910年,他已先后在康奈尔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深造过。胡适此次是为出任驻美国大使来的。胡适的来美,使吴健雄有了与老师多次见面的机会。胡适非常关心吴健雄的学习生活和她的志向。一次,他与吴健雄和袁家骝一起吃饭时,对她说了许多勉励的话,之后还有一封长信,尽诉师长的期望,吴健雄捧着老师的书信,深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