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三人果然都是高手世家的子弟,各自的家族在名古屋府署也算得上有点地位。由于出身相等,加上年龄相仿,他们三个在幼小的时候就成了好朋友。
按漳国人的传统,在三人元服后,就要以高手的身份向府署效力,从担任低级职务开始,渐渐积累经验,随后慢慢升迁,与他们的父辈一样,最终争取获得府署大老的地位,或者继承其父的职务终此一生。
如果不是卢奇舰队炮轰名古屋,丰臣旧机、和田中交容和西乡龙胜他们三个或许将和他们的父辈祖先一样,沿着这条无数前人走过的路,一直到老死为止。
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漳国陷入了惊恐之中。卢奇舰队的强悍,名古屋承受的那铺天盖地炮火的可怕,再加上四艘巨大的黑船怪异的样子,和天池国人所携带的其它新奇装备的不可思议,震撼了所有见到这一切的漳国人。
无数的漳国民众,都把这一切归于夷类的“鬼术”,加上出于内心对未知事物无知的惧怕和迷惘,不是和天皇、德川家康等一般,聚集在神社内祈求神灵庇护,就是躲在一边,暗中诅咒给他们带来动荡不安的一切。
而在这些绝大多数人中,年轻丰臣旧机等三人,却是另一种异类。良好的出身,使他们从小就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年轻人旺盛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又使得他们在炮火停息,谈判开始后,就按捺住和旁人一样的恐惧,好奇而忐忑地跑到了码头上,偷偷躲在一旁,悄悄观察起这些新奇东西来。
一连多日的仔细观察和小心翼翼地接触,使得他们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恐惧,面对天池国这种从未所见的南蛮人,他们也不像开始一般感到害怕了。当恐惧感退去后,就对于这支奇怪的舰队,和那些威力强大的武器,包括舰队上一直冒着黑烟的蒸气机和搬到港口的小型蒸气设备和他们根本就看不明白原因的发报机等等,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喜和疑惑。
比龙朔还落后的漳国人,一下子接触到代表人类社会科技的最发达的事物后,所带来的震撼是显而易见的。丰臣旧机他们,从最初的害怕到好奇,再从好奇到疑惑,然后惊喜之余的深思。短短十多天里,就让他们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失败后,找寻失败的答案。漳国人是一个向来善于学习强者的民族,而丰臣旧机他们就是如此。只靠着几艘军舰,就打垮了整个漳国,这个几乎像神化一般的故事,就发生他们面前。而且那么多未知的科技,像从天而降一般落在眼前,使得三个本就不甘平凡的年轻人,忍不住狂热地动荡起来。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好的,只要是强大的,就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只要得到这一切,就能改变落后,成为新的强者。怀着这个意念,三个好友多次商量,终于决定找机会偷上船去,搭船去天池国看看,就与千年前的学习大唐帝国一样,把这些东西学到手。
就这样,精心策划的偷渡开始了。由于和谈的顺利完成,再加上漳国人在强者面前表现出的那种异常恭顺的态度,使舰队上下都渐渐放下了原本的警惕心,日渐宽松的守卫,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趁着黑夜,丰臣旧机等人悄悄躲开卫兵的巡逻,从码头另一端潜入水中,小心翼翼地游到舰队背对着港口的一边,再顺着缆绳偷偷地爬上了蝶达尼号。
上了船后,他们三个欣喜若狂,连忙躲进一个角落里,把自己掩藏起来,并怀着兴奋异常的心情,期待着目的地的到达。
可惜的是,这个美梦没有持续太久,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认为可靠的藏身之处却是水兵的工具室。当几个来取工具,准备每天例行事务的水兵打开舱门时,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三位躲在里面的不速之客。接下来的事,就非常简单,迅速控制住他们后,再层层报告之下,卢奇派出了副官,强行让这三个不速之客立即离船。
当徐乙来到甲板的时候。杰科中尉正在执行卢奇的命令,驱逐他们三个离船。但丰臣旧机等人,却不甘心失败,说什么都不肯离去,死皮赖脸地不断哀求,弄得杰科火冒三丈,差一点儿就要命令水兵强行把他们丢下船去。
听完了丰臣旧机的述说,徐乙眯着眼睛静静的瞧着他们。虽然脸上的神色未变,但徐乙心中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震动。
漳国是一个比龙朔小得多的国家,而且二百年前就开始的锁国政策在名古屋府署的强压下,执行的比龙朔还彻底,从这点来看,漳国人可以说已经脱离了世界近二百多年,远远要比龙朔落后世界的区区五十年来得久远。而且,熟悉漳国历史的徐乙也了解漳国人那种矛盾的性格,在恭顺的外表下,骨子里却带着冷血和野蛮,“漳人”这词,在龙朔人耳中并不陌生,曾编撰过四库全书的徐乙更比一般人明白漳国的丑陋性。但他万万没想到,在龙朔被外国人轰开大门的这几年来,只有仅仅少数的几个人看到了差距,有了初步的“师夷”的念头,但是,直到现在,也只有他以变革的目的,假借着出使的名义走出国门,去看外面的世界。可面前的漳国人,却在几天内就想到了这一切,并付诸实施了。虽然他们的做法很可笑,可徐乙却不敢丝毫小瞧他们的目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能有这样的民众,不论他们的出发点是如何,都是一件令人深思的事。
“漳国人。”
徐乙在感慨之余,心中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虽然他暂时不知道这警惕涌来的真正原因,但他却从心里不愿这些看不上眼的漳国人,借这机会居然走到自己国家前面。同时,他又忍不住为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而悲哀,偌大的帝国,到处只是些泛泛而谈之辈,却没有几个和丰臣旧机等漳国人一般的年轻人。
想到这,淡淡的黯然飘荡在他的心头,使他更深地感到前方道路的艰巨和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