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琴声
故事发生在解放初期,在上海一条幽雅的小街上,有一幢小巧玲珑、富丽堂皇的楼房。楼下,住着一个老红军和他的女儿,这天深夜,老红军正睡得迷迷糊糊,恍惚有人在轻轻唤他,他睁开眼来;女儿正赤着脚,披着发,瑟瑟发抖地站在床前,他猛地坐了起来,惊诧地问:“芳芳,出了啥事?”
芳芳颤抖着说:“你听……楼上……有钢琴声……”
“钢琴声?!”老红军侧耳听去,果真缥缥缈缈传来了琴声。老红军感到蹊跷了。这幢楼有多年无人住了,也不知主人是谁,市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叫老红军暂时住在这儿。因为人少,楼下就足够住了,所以搬到这里来的那天,老红军只到楼上看了看,见大门上贴着封条,便退了下来,老红军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艺高胆大。便连忙从枕头下掏出手枪,悄悄摸上楼来,等他快摸到门边时,琴声停了。老红军一个箭步猛地踢开门,随及侧身一站,大喝一声:“谁?我要开枪了!”
连喝几声,均无回音,老红军打开手电,朝屋里巡视起来,屋里布满了灰尘。除了家具外,有一架钢琴,再就无其他意外之物。老红军闪到钢琴边,见钢琴盖打了开来,上面放着半截蜡烛。他嗅了嗅,是刚吹熄的;又用手电照了照坐椅,上面留着一个屁股印。看来刚才确有人在这里弹钢琴,就在他撞进门的一刹那,那弹琴者跳窗逃跑了。
这弹琴人是谁?他为何半夜要来弹琴?
二、病房里的惊叫
在汉口江岸搬运站里,有一个名叫王野的中年搬运工人。他身材敦实,肤色黝黑。整日里只管埋头干活,不爱言语。是个大家都信得过的憨厚人,可奇怪,搬运站的领导却收到一封匿名信,检举王野曾经杀过两个人。这天王野下了班刚要回家,却被站长喊住了。
到了办公室,站长像扯家常似的问:“老王哇!我相信你是个老好人,一生不会去做那伤心缺德的事。所以我才实话告诉你,有人来信说你曾经杀过两个人,你是不是曾经有过仇人?是他来诬告你,还是这当中有些什么误会?”王野听了,愣了片刻,猛地站起来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杀过人!你们要是信那些瞎说的话,就把我抓去好了!”
说完就气呼呼地冲出了门……
“哼!一定是他搞的鬼!”王野一边气冲冲地往家中奔,一边想着那件事。走到一条暗晕晕的小街上时,猛听见前面传来一个少女惊惶的尖叫声。“哼!狗日的坏种们又在欺负人!”王野飞快赶上前,果真见几个小流氓在凌侮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王野像条红了的公牛冲了上去,三拳两脚就把几个小流氓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
王野扶起哭嘤嘤的少女,问清了她家的住址,便送她回家。不一会来到少女家的门口。少女千谢万谢,要恩人上楼去喝口茶。王野摇摇头,正要转身而去,猛地觉得这少女好似面熟,正要开口问,又咽了回去,依然大踏步走了。
少女回到家中,一见母亲就倒在她怀里把刚才的事哭诉出来。母亲听了后连忙和女儿下楼来,去追那位不知姓名的恩人。母女俩气喘吁吁地追了一会,终于看见前面王野的身影,母女俩正要开口喊,猛看见从王野的背后窜出一黑影来,朝王野当头打了一棒。王野顿时倒了下去,那个黑影正要下绝手,猛听见身后母女俩的尖叫声,慌忙逃隐了。
母女俩冲到王野的身边,又拦下了一辆汽车,把王野送进了医院。
王野在急救室里抢救,母女俩在外边焦急地等着。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王野才从急救室里被送到病房。母女俩急忙跟着来到病房。灯光下,母亲终于看清了王野的面孔,她似乎觉得这个面孔很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正在深思,王野睁开了眼睛,少女的母亲猛地惊叫一声昏了过去。那个少女慌忙去喊来一个医生。当母亲被医生救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那刹那,她猛地又惊叫一声,又昏死过去了。
当她再次醒来后,发现不在王野的病房,而独在一间小屋。女儿正和两上陌生的男子在小声说话,那两个男子一见她睁开了眼睛,连忙说:“请你不要惊慌、害怕。我们是市公安机关的,刚才我们赶来时,正看到你两次惊叫和昏死过去。你一定认得那个受伤的人和那个医生。你和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事?请告诉我们好吗?”
她点了点头,喝了口水,镇静了一会,就讲了起来……
三、故事中的故事
十七年前。在上海一条幽雅的小街上,坐落着一幢富丽堂皇的小楼房。它的主人是一名叫杜克的华裔美国人。也不知他是何时流落到上海滩来的。他当时年约五十余岁,没有任何职务和工作,也没有妻儿好朋。但他很有钱,经常出入赌场。大把金进,大把金出,从不在眼下。除赌外,他唯一的嗜好是弹钢琴。只要杜克在家,就总能听到他那刚劲、雄奇的琴声。在这条街东头的角落里,有一间小木屋,住着一对穷兄弟。哥叫王牧,长得文雅灵气;弟弟叫王野,生得粗壮敦实。兄弟俩很早就丧失父母,靠拉黄包车为生。每天奔波劳累了后,弟弟王野倒头就扯起了鼾声。而王牧却总是悄悄来到杜克的楼下,静听着楼上传来的钢琴声。他爱听这琴声,总觉得像一股山泉激荡着他的心,使他想跳跃,奋飞……
这天晚上,不知是因为他被琴声迷住了,还是白天太劳累了,当杜克弹完琴下楼来时,意外地发现了躺倒在那里的王牧。杜克把王牧唤醒,问明了缘故,很是感动,说:“你喜欢听我弹琴,那就干脆上楼来听好了;如果你有兴趣,我还可以教你弹。”
王牧先还有些诚惶诚恐,后来见杜克言词恳切,使连忙跟杜克作了个长揖谢了。
从此,王牧不仅常上楼来听杜克弹琴,杜克也时常教他弹两下,由于王极有音乐天赋,所以一教就懂,杜克意外地发现王牧在音乐方面是个天才,从此很是认真地教起王牧来,王牧也越发刻苦用心,不出一年,钢琴就弹得很像个样子,后来居然考上了上海的一家乐团。从此一来有了糊口的饭碗,二来也更有条件在音乐方面来深造了。而王野呢,仍然闷头闷脑地拉着他的黄包车……
在这条街的西头,住着一对兄妹俩,哥叫丁玉德,长得贼眉贼眼;妹妹叫丁雅香,却生得如花似玉。兄妹俩守着一间父母遗留下来的杂货店,本来只要安分守己,勤扒细算,兄妹俩生活是绰绰有余,可偏偏这丁玉德不是个正经货,嗜赌如命,不出二年,把个小小的一份家业折腾得河浅见底了,丁雅香因此整天愁得像一朵蔫了的玫瑰。
这一天,丁玉德摸起丁雅香准备去买米的小钱,又要去赌场,正好被丁雅香撞见了。丁雅香就拽着丁玉德的衣角哭诉起来:“哥哥,我的好哥哥!我求求你不要去赌了!你再赌下去,只怕这间小店都要没了。到时我们兄妹俩连一个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那怎么得了哇!……难道你忘了两老临终的嘱咐吗!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两老的天灵不得安宁吗?哥哥,我的好哥哥!我也不求高楼大厦,金山银海,只求你回心转意,不要再浪荡下去了。兢兢业业地守着这片小店,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攒几个钱娶个嫂嫂回来,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妹妹一串串的泪珠酒在丁德顽冥的心上,他看着妹妹红似熟桃的眼睛,不免滋生起几分怜悯之心,身子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丁雅香一见今天的泪珠总算没白流,起身倒了杯茶给哥哥,准备继续用泪花和慈言来进一步感化他,这当儿,门开了,进来了玉德的赌友“宁死人”。何故“宁死人”?只因他生得骨瘦如柴,风吹两边倒,再加上脸色苍白,两眼无光。故赌友们送了他这个“大号”。丁雅香一见“宁死人”进来,恨得一跺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冲进了内房。“宁死人”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挤出一丝奸笑,拍了丁玉德一掌道:丁哥又被无钱鬼拦道了:“嘿嘿!不要急坏了身子!老弟今日我来就是要你发财的!”
“发财!”丁玉德黯然神伤的眼睛顿时一亮,转眼间妹妹刚才的话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宁死人”摸摸下巴,眯缝着眼,拖控带调地道:“看眼瞪的,心急的?慌啥子嘛!我又不是神仙,就地能给你变个金马驹?!这发财嘛,还得靠你自己捞天下!我这里嘛只能给你提供个机会,牵个线,帮个忙。”
“宁大哥,别吞吞吐吐、卖关弄卡的,快跟我竹筒倒豆子——一顺溜倒出来吧!”丁玉德急得恨不得掰大“宁死人”的嘴。
“嘿嘿!好说!好说!”宁死人摇头晃脑道:“你们这条街不是有一栋最气派最精致的楼房吗?里面不是住着一个披着中国皮的美国佬吗?他不是金银财宝多得无法计算吗?”
“那关我的屁事?!他又不会拱手把金银财宝孝敬给老子?”丁玉德满以为听个奇迹,谁晓得听了几句,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哎!丁哥,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可以去跟他赌嘛!他也是要赌不要命的家伙哟!你去大大地捞他一把嘛!”宁死人仍不紧不慢地说。
“哈哈哈!他一个大阔佬能肯跟我这个穷得叮当响的赌?那不是异想天开?”
“你可以想办法叫他跟你赌赌嘛!”
“嘿!宁死人,你看我这块料还能有灵方妙计?”
“嘿嘿!我倒有个法子能叫他跟你赌!”宁死人一见丁玉德上了钩,得意地又摇晃起脑袋来。“那美国佬可是个争强好胜的角色。只要你激他上火,不怕他不赌!”
“哼!说了半天也是白说,就算他愿意屈就跟我赌,我哪来本钱跟他赌呢?”
“你不是有间小店吗?你跟他说好,用你全部的房产去赌他的全部房产。”
“哈哈哈,你这是拿个死公鸡去赌大金龙?他还能耐烦瞥我这间破店一眼!”丁玉德好笑起来!
“宁死人”眨眨眼凑到丁玉德的耳边:“你不是有个赛过天仙的小妹吗?你把她一同押上嘛!那可是无价之宝哇!还怕那美国佬不动心?”
“这……”
“寒啥?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倒巧鸳鸯嘛!你只要能激他赌,我就保证你能赢!你请我当你的中证人!不过……嘿嘿……你要跟我白纸黑字先订个约,你若是赢了,要分一半给我哟!”
“那不在话下!只要我真有那福气,咱哥儿俩都能舒心地过上几天日子,死也值得!”
……
赌场上,丁玉德一见杜克,就堆下一脸笑迎了上去。
“哈哈哈!杜克先生,久仰你的大名!你可是上海首屈一指的赌场上的英豪哇!”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好玩儿,消遣而已!”杜克拍着丁玉德的肩膀说。
“杜克先生别谦虚!我可是慕名而来,要跟你赌个痛快!赌个风云上海,闻名于世,名垂青史的赌绩来的哟!”
“哈哈哈!丁先生真幽默!请问赌什么还能名垂青史?”
“用我全部的房产去赌你全部的房产。谁输了,谁就空手而去!”
“丁先生不是开玩笑吧?”杜克先生仍笑道。
“怎么!闻名于上海的杜克先生居然没胆量赌?还有意旁扯四拉说我是开玩笑?!”丁玉德激道。
“哈哈哈!我没胆量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房产来跟我赌!”
丁玉德把杜克先生引到自家小店门前,把个杜克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这种茅店小屋送给我也不要!”
丁玉德忙凑拢道:“我屋里还有大宝贝哩!”说着,大声叫:“雅香,跟我拿包烟来。”
丁雅香闻声走了出来,见哥哥和一个洋装的人在一起,脸一红,把烟丢给哥哥,就低着头进去了。
“嗯!真乃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绝代佳人也!想不到鸡窝里藏了个金凤凰!”杜克连连赞道。
丁玉德一见杜克神采飞扬,赞不绝口,喜上心来,忙趁热打铁:“怎么样,杜克先生,我跟令妹说好了,我要是输了,她情愿服伺你一辈子!”
“真的?你妹妹愿意?”
“我要有半句假话,死了被野狗拖!”
“那好!一言为定。”
杜克和丁玉德大赌的消息风云上海。唯独丁雅香蒙在鼓里。因为她被哥哥事先好言好语地打发到乡下去探视姨妈去了。
到了开赌那一天,观者如云,喧声如潮,租界所有的巡捕用来维持赌场秩序。这丁玉德虽久经赌场,但此刻也不免心跳神慌,手脚发颤。再看那杜克神色依然,风度潇洒,依然如故!
揭宝了,全场观众顿时都敛息屏气,瞪大眼球等待结果。
“丁玉德赢了!”“宁死人”揭开宝盖,突然跳将起来,欢呼出口。全场顿时哗然。把个丁玉德惊喜得连连咬指头,怕是在梦中。杜克仍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对丁玉德心平气和道:“祝贺你赢了。你按约定时日来承接房产吧。”说完像平常一样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