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力过于常人,一听那笑声,真是再刺耳不过。况且我不是爱掺和的,这时也就准备回去了。可有人偏不让我如意,我才一转身,他就在那边喊:“你,你过来。”我斜觑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先前笑出声和说话的是个男孩,比我还要矮半个头。他此时叉腰怒目,看样子是很生气啊。的确,我生性冷淡,偏生身子不好,一副颓废模样,好像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可是这男孩也太无理了,倒像是被娇惯得太过了。
“本皇子命你过来!”还是我的弟兄,太丢父皇的脸了。那这种人我就更不必理他了,我直接转身走。身后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两个宫人跑到我面前,又有人扯住我的袖子。“究竟有何事?”我更加不耐了,我还要去看书呢!
“不管何事!本皇子叫你过来你就要过来!”真无理,我甩了袖子要走,那男孩猛冲到我面前张开手拦住我。我因此猛的一顿,心中戾气一冲,从未有过的生气,一巴掌就扇出去了。叫你惹我!
其实我现在要比以前弱,稍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起来,那一巴掌肯定没力气,听起来,也就一小声清脆的“啪”。可是大概从来没人敢打他,他受了这一巴掌,就捂着脸呆在原地,满脸不敢置信。
“泯皇子。”泯皇子?那这人,就是我的幺弟,秦泯?那我还怕什么?扇都扇了!
“无礼至极!”四个字就已让秦泯怒气冲天了,咬牙握拳起来。真的是很无礼啊,作为皇室子弟,即使是我这个不久前才回来的,也不会在人前露出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就在秦泯满腔怒火而我心平气和的时候,我听见身后又有人来了。“父皇!”秦泯大声叫道,眼里满是对我的敌意和怒气。而我,直接在父皇走近时,扑到父皇怀里。回头看去,秦泯脸上又添了惊诧。“父皇。”“阿鶱,父皇方才寻不到你,不想你到这里来了。也好,阿泯,来认认你阿姐。”
秦泯变了几番脸色,极为艰难地开口:“你是我阿姐?”我轻笑:“是也可,不是也可。你若愿意认,叫声阿姐,我也愿意应。”父皇从中打圆场:“阿鶱不是要去看书吗?”
“对的。”我行了礼,就要回去看书了。临走前看了眼秦泯,他眼中敌意更盛。
原本有那样的开端,只怕我和秦泯也会如我和黎适一般是终生的死对头,可稀奇的是,没过几日,秦泯笑嘻嘻地找上门来了。
一进来,他就亲热地喊了声:“阿姐。”听得我一激灵,回头看时还搓了搓手臂。“何事?”“我是来请阿姐去赏花的。”秦泯满脸堆笑。
我看着他这样,心想笑得那样勉强真难为他了,真想看看他能弄出什么来。也就不去看书,着人拿了披风来。此时不过旭日初升,还刮着湿凉的风,秦泯这么早就过来,说没问题才怪呢。
“啊呀,去赏花不带些回来怎么行!用手掐又怕弄得满手花汁,阿姐,从你殿里拿把剪子来罢!”我点点头,又让人拿了剪子来,便由秦泯带路前去。
“大哥不是说父皇为省军费将花都铲了吗?”“总会留些来装点门面嘛!”果不其然,秦泯此时便露出对我的不耐了。
到了赏花的地方,秦泯大手一挥:“阿姐,只管剪吧!没事的!”暴露了吧!没事的?多此一举!但那些花儿当真好看,虽然种类少,却在初阳与晨露的衬托下娇嫩可爱。我思索了一会儿,“咔嚓”剪下一朵花儿来,转身递与秦泯看了,建议:“赏也赏了,剪也剪了,回吧。”“不行,父,不不行!”我盯着他笑:“那好,再剪几朵。”于是又再转身。
我知道父皇平时的时刻安排,秦泯必定也知道,而且还比我更清楚,剪着剪着,大约就到了父皇退朝的时间。我将手上刚剪下来的一把花给秦泯,道:“阿泯,我还想再剪一些,你要帮我拿啊。”
胸前抱着一大堆花的秦泯乐得只会点头,还装作不经意地往路那边瞄几下。我冷笑着回头,仍不停地剪,大的小的,开的没开的,一并剪了去,剪得一片花儿只剩了杆儿和绿叶,渐渐的,连剪子都变成黑色。
“你们,你们两人!”如意料中父皇出现了,秦泯立即就要迎上去,“你们两人太胡闹了。”秦泯呆在原地,仿佛此时才发现自己满怀的花,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父皇退朝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大臣,就看到我们两人。其实剪了几朵花,也没什么的,路边的花儿还任人采呢!大概是因为那时北方并不容易种出花来,加之看见的人多让父皇没了脸面。
秦泯吓得脸都发白,恨不得将头埋在一堆花中,我则不紧不慢地剪下最后一枝花,才道是我剪的,还将剪子给父皇看。
偌大一个皇宫,管理没章没法可不行,而我手上的剪子,就刻了我那宫殿的名字,很好辨认。
这回是父皇变了脸,他又不好骂我,气了几下,责令我们回去抄大景律法,不抄完不许吃饭,还要大哥监督。
大哥领了我们两人去抄书,笔墨摆上来,我与秦泯都没动手。大哥摇头叹气,走出去了。
不动手,大概都是不想抄。秦泯先拿起笔,蘸了墨,就在竹简上写了,哦不,画了个黑墨团。我在一旁偷笑,换来秦泯的一瞪眼:“我,我不会写字啊!”
这倒惊奇了,皇室子弟不会写字?我探究地看着秦泯,看他对照着律法画出一个个墨团。
我问秦泯:“你不会写字,那哭总会了吧?”秦泯先是瞪我,后又转作疑惑:“什么,哭。”“对,哭,现在哭。”我听见有人往这边来,连忙催促秦泯。秦泯还呆呆看着我,被我在听见来人渐近时猛地环住,狠狠道:“哭!”秦泯佯哭了几声,我则一副好阿姐的模样拍着他的背,大声道:“阿泯莫哭,我知道你饿。父皇,父皇总是为我们好,我们也该知错,好好抄吧。”然而在那人又离开后,我直接将秦泯推开,说真的,我那时候真有点嫌弃他。
秦泯有些懵懂,但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也不抄了。
不一刻,父皇来了,一来便宣布:“好了,既已知错,不必再抄了。”秦泯听到这一赦令,扑到父皇怀里撒娇去了。但是,等着他的,是一顿丰盛的饭。“阿泯,吃吧!饿着你了,父皇也心疼。”秦泯看着满桌的菜肴,目瞪口呆,隐隐还有要甩箸筷的趋势。我包住他的右手,笑着劝导:“阿泯,好不容易不用抄书,你还是吃些东西吧!”
秦泯更怕抄书,瞪了我一眼,开吃了。
那一眼,虽还包含些不满,到底不那么令人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