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晶
小时候听了很多关于魔鬼的故事，我心里总在想，魔鬼应该和人一样，也会有美丽的吧？那么“美丽的魔鬼”住在哪儿呢？1999年，我有幸来哈密援疆，在五堡魔鬼城，我找到了“美丽魔鬼”的家园。从哈密市区驱车出发，沿312国道向西行驶约60公里，然后向南拐入一条乡村公路。在这段公路两旁茫茫的戈壁上，有几列由南朝北伸向天山脚下的巨大的土堆圈。每个土堆直径七八米，之间相距20到30米。这就是新疆著名的坎儿井。新疆的地貌特征可以用“三山夹两盆再加一小盆”来概括。“三山”是指北部的阿尔泰山、中间的天山和南部的昆仑山。这三个大山脉夹着两个大盆地，这“两盆”便是天山以北的准噶尔盆地和天山以南的塔里木盆地。塔里木盆地更因拥有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和“死亡之海”罗布泊而闻名于世。除了这“两盆”以外，在新疆的东部还有一“小盆”，这便是哈密和吐鲁番地区所在的“吐哈盆地”。说它“小盆”只是相对而言，其实仅哈密地区的面积就相当于山东省。对这块盆地世人知之并不多，全部的了解可以用当地流行的一句话来概括：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还有一个油田叫吐哈。其实吐鲁番不仅有甜得醉人的葡萄、储量丰富的油气田，还有《西游记》中描写的火焰山、车师国都交河故城以及坎儿井等许多令人称奇的地方。而哈密更是因其美丽的面纱始终未被揭开而不被世人所重视。
哈密不仅是新疆的东部门户，还是新疆自然风光和民族风情的缩影，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这里有数不清的自然的和人文的迷人景观。吐哈盆地气候的最大特点就是干旱。这里的年降雨量仅30毫米左右，而蒸发量却高达3000毫米以上，而且河流极少、极小，水成了这里人们生活的最大问题。清朝以前，这里勤劳智慧的先人便开始挖掘坎儿井。他们从地势较低的地方向着天山的方向挖一条地下暗渠，为了取土、通风和透光，每隔20到30米便挖一口伸向地面的竖井，这条暗渠一直挖到天山脚下，与天山顶上融雪和雨水渗入地底的泉流相通。靠大量挖掘坎儿井，人们解决了生产、生活用水。然而，挖坎儿井是十分巨大又十分讲究技术的工作。坎儿井的长度有几公里到几十公里不等，有的坎儿井甚至要经过许多年的艰苦努力才能够完成。
因此，坎儿井与长城和京杭大运河一道，并称为我国古代工程的三大奇迹。今天，这里的人们用水已普遍采用机井抽取深层的地下水，但先人留下的坎儿井依然以其节能、低耗、便于取用等特点保留着它的使用价值。凡到吐鲁番旅游的人，都会到坎儿井去看一看她那神秘亮丽的容颜，尝一尝清澈冰甜的井水。
哈密的坎儿井，却始终默默地流淌着。离开坎儿井后，公路与一条贯穿戈壁荒野的铁路相交，这便是可以通往欧洲的兰新铁路，它和312国道一并成为欧亚大陆桥的重要部分。
哈密有仅次于乌鲁木齐的新疆第二大铁路编组站，加上312国道和即将开通的民航航线，交通十分便利。然而，由于始终未被撩开面纱，许多进出新疆甚至路过哈密的旅游者，都不肯在此驻足。过了铁路后，会穿过一块又一块绿洲。公路就如一根线，串起戈壁瀚海中的一个又一个绿色珍珠。杨树、柳树、沙枣树、杏树以及大枣林、葡萄园、哈密瓜地等，簇拥着几个相隔不近不远的维吾尔族村镇，这就是二堡、四堡和五堡。这些地方四五千年前就有人居住。考古学家在这里有许多重大的发现。
于是，荒野中便多了许多被称为古城遗址、古墓群的地方，诸如拉甫乔克古城、白杨沟佛教遗址、焉不拉克古墓群等，它们默默地等待着人们的到来，无言地叙述一个个远古之谜。四堡、五堡是很老的维吾尔族村落。在这里可以感受到浓烈的维吾尔族风情。到这里的维吾尔族人家中做客，你可以享受到香喷喷的奶茶以及甜蜜蜜的大枣、葡萄、杏子、哈密瓜等瓜果，品尝到精美的维吾尔族传统小吃，如馕、馓子、油塔子、薄皮包子等，吃到味道好极了的手抓肉和抓饭，还可以欣赏到热瓦甫、艾捷克、手鼓等传统乐器奏出的非常优美的维吾尔族民间音乐，特别是其中的瑰宝哈密木卡姆，会令你如醉如痴。
最后，你将获赠一顶小花帽，然后被英俊的小伙或漂亮的姑娘邀请起来参加气氛非常热烈的麦西来甫（舞会），这时你浑身兴奋的细胞将赶走一切害羞和胆怯，使你手舞足蹈地加入到欢乐的人群里，直到筋疲力尽，而后还会一路高歌回到住处，一直笑着进入梦乡。五堡由于干旱、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和特别的土质，这里出产的瓜果特别大、特别甜，尤其是这里生产的大枣，大如鸡蛋，皮薄，肉厚，甘甜可口，且有滋补身体的功效，以“天下第一枣”的美称享誉疆内外。离开哈密市时，不妨花60元左右买上一公斤，回家后孝敬老人哄哄孩子讨好太太，往往能博得如大枣般的香吻。由五堡再往南，将走上一条蜿蜒于戈壁荒漠中的简易沙土路，这条路还是去年由广东省投资150万元援建的。
此前，没有两辆以上的好的越野车，绝对不敢走进这样的戈壁荒漠。传说曾有几名淘金者驾着一辆吉普车闯了进去，再被人发现时，已是离车倒卧的几具干尸。另外一次，几个人在汽油燃尽后苦熬了三天终于被人救出。而更为出名的是，由此一直往东南走便是“死亡之海”罗布泊，我国著名科学家彭加木便神秘地失踪于此，至今仍为谜团。在沙土路上行进了约10公里后，东面的大漠上突兀出现高出地面三四米的各种形状的土疙瘩，远远望去，犹如一个个巧妙的摆设，立于瀚海之中。其中的一个，立起的部分被风吹蚀得又弯又长，犹如乌龟的脖子和脑袋，而卧着的部分则很像龟背。
于是，我叫它迎客老龟。而哈密人更富于诗意，称之为瀚海神龟。我还是喜欢我给它取的俗气的名字。一个老而慈祥的龟，千年万年一动不动地静卧在这里，迎候着一个个到访者。等你一万年！你可感动乎？由此往里走，会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气势磅礴的这种地貌。地质学家把这种地貌称之为雅丹地貌。据说，19世纪末，一些西方人深入到罗布泊中的古楼兰遗址探险，途中遇到大规模的这种地貌，便根据当地人的发音，称之为“雅丹”，其意即为陡峭怪异的山丘。雅丹地貌主要由风不断地吹蚀而形成，近看，犹如山体被剥了皮，内里纹理清晰，所有的地质构造一览无余。这种地貌在新疆克拉玛依市北部的乌尔禾和奇台县北面的将军戈壁中也有，只不过面积比哈密的小得多。
由于刮大风时，这种地貌会发出凌厉的呼啸，如魔鬼发出的怒吼，所以蒙古族牧民叫它“苏鲁木哈克”、哈萨克牧羊人叫它“舍伊坦克尔希”，意思是魔鬼住的地方。
于是“魔鬼城”这个神秘、刺激的称呼，便成了雅丹地貌的别称。刚见的这些小土疙瘩就如把门的小鬼。再往前行几公里，将下到一个十分宽阔的古河床，这是库如克果勒古河床。传说《西游记》中唐僧收沙和尚的流沙河就是此处。实际上，差点令玄奘丧命的800里流沙河指的是敦煌至哈密这一段渺无人烟、极度干旱、沙石漫漫的大漠。（现在已有312国道穿越，距离恰好400公里。）但玄奘到哈密后，确实经五堡魔鬼城而后向西过沙尔湖到吐鲁番。那时沙尔湖湖水浩渺，岸边胡杨成林，后来环境恶化，沙尔湖逐渐消亡，“湖”的称呼成了人们对历史的记忆，成了忧伤的怀想！在古河床的东北侧，屹立着无穷无尽、仪态万千的“魔鬼”，这真是一个宏大无比的“魔鬼”的家园！据考察，其长约120公里，宽约20公里，是国内外十分罕见的巨大“魔鬼城”。目前有人所能到达的仅是艾斯克霞尔城（意为“破城”，及其周围的东城、西城和南城，面积不到其总面积的1/3）。流连其间，你会十分惊讶地发现，许多“魔鬼”已化身为人间的景物，如巍峨的布达拉宫、秀丽的桂林山水、恢宏的塔林、高耸的金字塔、威严的人面狮身以及睡美人、将军头、阴元石、阳元石、猴子观海、孟姜女哭长城、牛郎与织女……实在是数不胜数，惟妙惟肖！你尽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去看那一个个的“魔鬼”究竟化身成了什么。
于是，你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叹风的力量原来是如此神奇！是千万年匆匆走过大漠的风，哺育了这些千姿百态的“魔鬼”。在我看来，它们每一个都如此美丽，就连大风刮过时发出的声响，也是对大自然唱出的悦耳的赞歌！艾斯克霞尔城在瀚海神龟以南约10公里处，一座两千年以前的驿站巧妙地建在雅丹地貌上，与“魔鬼”融为一体。“城”分为两层，由土坯垒成，高约10米，长30余米，现大部分已倒塌，但残缺的部分依然气势非凡。在这里可以捡到一些破碎的陶片，每一个陶片都让你联想起2000年以前的商旅驼队，当然还有1300年以前的那个坚韧不拔的取经者！把陶片贴在耳边，那穿越千年的驼铃声会激荡你的心魄。我曾和两人于零下10℃左右的夜里，顶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在艾斯克霞尔城等开车出去为我取镜头（为了拍出绝美的夜景）的朋友回来接我们。在过了约定的时间又苦等了两小时后，我们决定不能再等。幸好当时月圆，天空晴朗，我们怀着疑惧的心情踏着满地寒光往外走。
由于要扛相机脚架，一只手无法伸进口袋避寒，虽然戴了手套，但不一会儿还是被冻僵，只好左右手互相轮换。每一次换手，我都不自觉地回头望望发着神秘幽光的远处，生恐有狼群或其他怪兽跟上来。艰难跋涉了近两个小时后，我恐惧地发现，接我们的车正静静地歪躺在一个斜坡边的坑中，车灯依然亮着！我忐忑地走到车的跟前，隔着车窗往里瞧，却见朋友正闭目养神欣赏车中的音乐。见我敲窗，此兄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说你们辛苦了，说某某已出去求救了！果然10分钟后，一辆破旧的拖斗车开过来把我们载了出去，留下陷进的车继续躺在寒冷的旷野里。在艾斯克霞尔城的北方五堡的近边有一片古墓地，这里出土的3200年以前欧罗巴人的尸体，其毛发、肌肉以及衣饰犹存，皮衣、皮靴依然完好。
这是由于这里极度干旱，人被埋葬后会迅速脱水成为干尸，且历经几千年依然保持完好。在城西的一块高地上，裸露着一个巨大的脊椎动物化石，仿佛是放置于大自然中的一个标本。古河床的有些地段铺满了各色各样精美的石头，在这里甚至可以捡到珍贵的硅化木（树化石）、玛瑙石等。在这一片美丽的家园里，有着太多的神奇景物和秘密！它们静静地藏在大漠的深处，等待着勇敢的人们去探寻。你不妨携家带口、呼朋唤友来此造访一次，这样，你便会有一次神秘的经历，当然，还会增添许多向朋友夸耀的见闻。就要离开哈密了，总觉得还有许多事情未做，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哈密的山美、水美、人美，这将令我今后魂牵梦萦！哈密的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巨大，未来必定更美！我很想到天山上作画，到草原上放歌，在石油新城中赋诗，在南粤文化中心前吟诵……而此时此刻，我仅能以此文表达对这里每一寸土地的热爱！再见了，我亲爱的哈密故乡！
（选自2002年6月19日《哈密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