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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喜欢奇迹的人卷

喜欢奇迹的人(1970-),原名范漠雨,1970年11月出生。河北秦皇岛人。现居秦皇岛,供职于秦皇岛电视台。

认知

生命,真是个巨大的奇迹啊

人群中,不断有人在抛弃肉体

神仙俯身,把头探入微观的众生

伸手感觉一下看不见的感情

灵魂们,轮回之中有相通的花纹

记录下各色欲望缓慢的扭曲

肉体,是质地不一的灵魂的罐子

它也会一点一点地改变自己

梦啊,是一群穿行在前世今生的鱼

夜夜,在不同的头脑中栖息

世上的黎明,像一块巨大的抹布

每天擦去黑暗中潮湿的记忆

雨夜

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就封存在那儿了

十几年的岁月时光荏苒

我随世事不停流转

但那个夜晚大雨的气息

执着地经久不散

今夜,这雨水中的味道啊

让人闻到潮湿的过往

此生无法忘记的人

仍是青春的面庞

傍晚的相声

下午下班,回了趟爸妈家

车拐到楼前,爸正在家门口坐着

六十多岁的他,头发花白了

当时车上的收音机

一路上正播放着相声

马志明那段儿,着名的卖挂票

我知道,爸也爱听这段儿

就把车停在门口,打开车门

陪他坐在那儿听

这是个秋天的傍晚

夕阳的光线很美,那半段相声

说得,平静而悠长

老人(之二)

清晨的阳光里缓缓行走,他们的影子

拖在人世里的根基正越来越浅

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没有一点声息

他们的背,在时间里面越陷越深

一生,像没有了弹性的一段橡皮

那些缩回在眼前的往事,失去了光泽

灵魂正一点一点地抽出肉体,就像是水

一点点地退向更加黑暗的深处

手还是从前的那双手,而触摸的感觉

却被一种东西隔在了皮肤之外

这是正常的,日渐混浊的眼睛里面

身边的事物仿佛也正在一天天地变远

从前的日子,每天都奔跑在时间的前面

半生之后,却慢慢落在了时钟的后面

夜晚的灯光下,没有别人的屋子里

一个老人,就像一个孤独的符号

红尘相守

这个时代离去的人们

都在夕阳西下的一个地方

静静地等待着散场

我们还在无聊地继续这场戏

出彩儿的角儿越来越少

夜里的时光显得更长

谁安排的人生这一出戏

他们先后夭折离去

那么多人,又接着上台

悲欢离合的故事啊

相爱的人们终将相继分手

这红尘中能相守多久

我静静观望,命中的人

一年年越来越老,越来越少

眼泪就悄悄落下来了

男人和狗

每个男人的心里

都住着一条狗

它很贱,又不肯走

这条狗很喜欢酒

喝得多的时候

它就兴奋地跳出来

胡乱地咬上谁一口

所以酒醒的男人

道德都有伤口

自己的风情

傍晚的居民区里

一条僻静的马路上

走来一对年轻的情侣

他们衣着光鲜,打扮入时

那男孩儿高大挺拔

女孩儿姿态袅娜

两个人互挽着臂弯

迈着优雅的步伐

非常养眼地走过来

当时我坐在一家饺子店

窗口临街的座位上

看他们两人说笑着

经过外面这生活的小角落

并在这平淡的尘世中

走出自己的风情

阴性鱼群

东半球的无数梦境啊

正举行盛大的聚会

无数人类酣睡的头上

它们在美丽地纠缠

爬出寄居螺壳的生物

发出物质本身的光

人类长夜的水很深

藏着无数灿烂的梦境

它们宛如阴性的鱼群

美丽而透明地舞动

无题(之二十)

静静地保持一个姿势

我是指我能控制的灵魂

让欲望像油脂凝固

爱与愁都留在了心里

那看上去很完美的一生

我知道它致命的裂缝

向肉体中的居住者屈服

或者就要守住情感的出口

目光里的愿望白白流失

不要去打破脆弱的距离

灵魂的渴望在虚空里挣扎

却发不出物质的声音

我在这些年里纹丝不动

肉体像修炼好的布袋

默默地把往事吸收

无奈(之二)

大家都小心地

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藏着

这就是好人的交往

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对自己失去控制的面孔

那已经不是他

而生活却总是想法

要把许多人坏的一面

无情地挤出来

诸世纪

注释的预言,流成了一滩

诺查丹玛斯的肖像

躺在法国的一年

文字改头换面,爬出历史

它们成为锐利的流言

把理智击穿

世纪连绵,黄金锁链

恐怖以优雅的字母

和世界关联

命运吐出几件事物

土地,寺院,舰队和海洋

他站在岸上观看

一个肉体所能承受的穿透

是尘灰中的羊皮卷

暗淡的封面

那个大胡子的预言家

在萨朗的天空下

向自己塌陷

终成为闪电划破的中世纪

最深的黑暗中

黑暗的心脏

雨天的屋顶上

如果我们坐在雨天的屋顶上

看如烟的大水从天而落

我们和山峦草木一起承当这冰凉的命运

那么,我们脚下这远近相连的

一大片屋宇又能算作什么

农业以果实的沉默感恩着天赐

树木和野草在自上而下的漫天雨水中

展开身上的每一片叶子

就算是在泥土坚硬的城市中

雨水也把往事一点点冲淡又淹没

古往今来,一场场大雨分割着阳光和历史

观雨的人,在屋顶上就座

远离温暖才发现了自己的全部

大雨之中的某些什么正在被唤醒

平时隐匿在阳光中的事物

大雨中现出各自的轮廓

如果我们极目四望,白茫茫的雨线之中

会看见无数纯粹的人,来自

时间和空间的各个阶段和地方

他们在雨中的山峦,屋顶,树冠,河流

湿漉漉的庄稼和草地上

静坐。

无题(之十六)

深冬的枝条拓印进冷酷的石头

大地残余的热情早已灰飞烟灭

清晨出发的梦想全部客死他乡

白发的期待依旧还在门口张望

雨夜里窗外的瓦罐敲打着思念

灯花和泪花在黑暗中彼此照亮

就像河里渔火夜夜把大江怀想

就像秋天的秸秆对阳春的向往

石头和水一样记录着它的创伤

泥土和波浪一样在痛苦地动荡

民族记忆

影视剧里的日本人

隔在仇恨的面纱后面

都像讨厌的小丑

虽然几十年过去了

那些伤疤一样的面孔

还在幽灵般出没

书籍中留下一抹血迹

旧国土上成长起来的一代人

部分承载了这颜色

那次过于沉重的伤

让它很多年都没能把疼痛

从记忆里吐干净

时光胶水

时光是一种胶水

把人一层层地

粘牢,又一层层地

慢慢变老

想想父亲龙钟的老态

只是十几年光景

就会到来了

心里有点凄凉

他平时的顽固和倔强

老小孩儿的任性

就都被他现在能健康着

抵消了

母亲

母亲,都是活在过去的人

她们的一生都在努力

把自己的孩子,跟眼前这个管她们叫妈的人

合在一起

你的生命最初一段是没有记忆的

它们只属于母亲

清晨六点二十八分

早晨六点二十八分

隔壁婴儿的哭声清晰可闻

夹着一对年轻小夫妻的低语

阳光正一点点照亮这个小区

拉开窗帘,外面很安静

耳朵听得见的范围里

隔壁有起床的声音

这个普通家庭微弱的温暖

正孵化一个婴儿的一生

无奈

就像小溪一天天被迫流成了大河

就渐渐失去了跳跃的快乐

就像小鸟被迫一天天羽翼丰满

飞翔就从游戏变成了工作

就像我们无法赖在美好的童年

被迫成为一个无奈的男人

就像我们一天天熟悉对方

却发现彼此失去了从前的魅力

就像身边这越来越无奈的生活

越活越没想到烦恼有这么多

感觉中的雪

冬天已经来了,从遥远的时间里,从我们的感觉外面

一点点,一天天地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但大雪还在路上走着,虽然它让人在一个月之前就感到了寒冷

那雪就在黑暗中向我们的这个世界来着

庞大的雪啊,一想象它们飘飘扬扬在时间里移动的样子就冷了

那巨大的美,将在某一时刻覆盖所有的生命和土地

然后我们一个个就必须在洁白的世界里走动

我们的规律并不是不可以改变的,只有在雪花的扑打中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才看到了自己的轮廓

生命是什么,当我们在一具具肉体外面又穿上了无边的大雪

我们从哪儿来,这雪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之后是想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整个冬天大致可以分成几段冰雪之间的空隙吧

总会有一些人就停在了某一场大雪之中

他们将和那场大雪一起,成为我们的过去和回忆

他们放弃了继续和我们前进,只是留下一些照片之类的东西

让我们作为想念的线索,和孤独的引子

冰雪的秩序让一切都失去了生机,它在这段时间里统治一切

它以自己的方式涂抹着这个世界的表面

并在融化之后进入深深的泥土之中

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水

无题(之八)

花吐出芬芳

然后死去

潮湿的泥土

藏着春虫

劫后的草丛

遗忘大火

风化的石头

层层沉默

点杀

我们这个时代

有众多的艺术家

作家和学者

都长出了美丽的花纹

像欲飞的蝴蝶般

轻灵而生动

可惜它们的头上

大都顶着一枚

鲜艳的图章

像狗皮膏药一样

点杀了他们的

艺术人生

读书

东周列国志的下午

许多古代的人

在纸上复活

隔壁单元的三楼

有人在装修

一天敲啊敲的

我的病刚冒出头

正在嗓子上

跟血里来的药搏斗

我还要从家里出去

挨一段风的吹

到父母家吃晚饭

我要带着这本书

一枚杏黄色的小书签

挡住公子重耳

得在今晚的灯光下了

他才能回到他

古代的晋国

优美的灵魂

我臃肿的身材里

装着一条

优美的灵魂

我的语言并不能完全展露出它的形状

只能是

偶尔露端倪

它是美好的,柔软的,真诚的

它在我的身体里面

让我觉得温暖

我和许多人不同

但只要我紧闭嘴唇

就和你们一样了

历史

有人说

史册是历史的骨头

而小说是肌肉

许多时候

却是骨头错位了

肌肉被撕裂

历史感觉不到疼

它从古至今

就麻木

一生之洞

一生

不过是时光中的

一个洞

啃不动的时候

回头看

空空的过去

像石头里

已经融化的虫子

无痕迹

真快

世界变化真快

转眼她去了国外

隔壁桌那个一天到晚

得巴得的小丫头

突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据说去了法兰西

这回她倒真没说

也不知当初她怎么忍得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我还想这真是

法国人民的悲哀

中国人民幸甚呐

可今天下午我坐在这儿

看窗外阳光甚好

闲来无聊正是

唠嗑儿的好时光啊

就想起这个小丫头

还是蛮可爱的嘛

也不知她现在在国外

正跟外国人民唠什么

唉,真是的

这世界变化真快

每个人看生前

都是痛苦

智慧的盐

煎着高低的悟

来来往往的痴

晨昏日暮

这一辈子的命

无关美丑

一段平和的今世

是修的福

空白

你走后

我的生活

一直

有一块

你那么大的空白

无法弥补

别人看不见

但每天

我都感觉得到

对面

空荡荡的

我的笑

找不到落点

只好

又回到

我的脸上

别的人看见说

很难看

不灭

我好像,正从自己的身体里

一点点退出这个世界

文字是尘世上的烙印

像青虫被捻杀后的一抹油痕

灵魂撤走的那一瞬间

肉体是个什么东西

四肢是一种神秘的符号

我经由其中的一支

和潦草的笔迹建立了一种

让自己消瘦的关系

我们在彼此的喂养中度日

并一天天互相依赖

我相信物质不灭的规律

其中当然包括灵魂

在文字和心的密不可分中

我正在自圆其说

无题

欲望的灰烬

像花纹

套上往年

钻过

耻辱的车床

身上孤单

像一支

材质脆弱的

钢管

盖着可怜的

幽幽的光

要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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