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寅时。
在韩店度过第一个不眠之夜的军户们才迷迷糊糊的刚睡着,一阵激烈的战鼓声便即轰然敲响。韩店军户们虽然根本没有经过什么操练,但是祖辈传承下来的知识,还是让他们知道这是聚兵。
这种鼓声许多人从小到大都是第一次听到,但是他们都知道一旦鼓响,肯定会有大事出现。于是乎,数百人也是匆忙的从床上跳下来,许多人拖儿带女,慌慌张张的从各自分得的房屋中爬了起来。
更有心思敏捷的人想到了可能是流民大军到来了,动作更是惶急。这种紧张情绪也是会传染人的,不多时,在‘心思敏捷’之人的‘提示’下,所有人都是慌乱起来。
数百人齐齐嚎叫之下,更是让人觉得世界末日都要到来。尖叫者有之,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者有之,哭儿唤女声有之,高呼与流寇拼了也有之,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本来站在点兵台上的徐凌,也是被这乱七八糟的情景给惊住了。做为始作俑者,徐凌也是没有想到这些军户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差,不仅没有一点军人世家的模样,甚至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
眼看着一通鼓要是敲完,估计直接就得炸营了,徐凌叹了口气,让二狗子停止击鼓,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激昂的鼓声骤然停歇,原本惊惶失措的军户们也是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呆呆的立于原地,根本不知所措。
“总旗大人有令,所有人都到校场,大人有军令传达!”正在军户们一片疑惑之际,不断的吆喝声也是由远而近。
不同于徐凌的坏心情,刚刚升为小旗官的二狗子,不,如今已经给自己取了大名的李征却是满面红光。看着自家兄弟如今已经是数百人的上官,而自己也是能够统领十人小队,他心中却是满满的喜悦与庆幸。
这时,他也是奉着徐凌无奈之下的命令,用这种最为原始的喊话来聚集军户。
不过,这种方法明显更加适合这些原本就不知旗鼓军纪的军户,随着一遍遍的喊话,这些心存疑惑的军户们也是开始慢慢的向校场方向聚集。
近半个时辰之后,数百军户才拖拖拉拉的汇聚于校场之上,好在韩店是一处军堡,现在还未到开门时间,也没有军户慌不择路的趁乱跑出去。
这种效率也是让见过后世三分钟紧急集合场面的徐凌眉头皱的高高的,身边穿着小旗武服的李征看着徐凌紧皱的眉头,还以为是徐凌对于这种乱嘈嘈的情景不满,顿时威严的喝道,“安静!总旗大人有话要说!”
一般的小民见官总是怕的,尤其是这些还受到军规束缚的军户们,人群也是慢慢的安静下来。
看着安静的人群,李征也是有些得意自己一嗓子就有如此效果,对于官身更是内心火热。他有些庆幸一直对徐凌母子不离不弃,否则哪有他祖坟冒烟这一天?
李征还远远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本色,此时的他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也是尽入了徐凌眼中。徐凌心中一颤,心中也是有了一个明悟,自己是不可能再有偷跑江南的想法了,否则这些已经得到利益的心腹们也是会不满离去。
不过,他如今还有选择吗?
清了清嗓子,徐凌也是开了口,“各位兄弟,我就是你们的总旗官徐凌!”
对于这些军户们,徐凌还做不到如同当权者那般视之为缕蚁,他的口气也是十分的温和,“可能大家都知道,我们到来的韩店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既然这里是我们新的驻地,那就不可能再回到之前的地方。这里,不仅是现在,以后也将是我们永远驻守的驻扎!”
人群嗡的一声炸响起来,人人都知道,若是流民大军进击,这里就是死地。徐凌的话也是让他们抛弃了心中那万一的指望,已经蜕化为普通百姓的他们,面对这种无法后退的险地,也没能力改变什么,人人脸上都是一片的绝望。
“肃静!肃静!”
原本没有在意的李征,这时也是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那当上小旗官的得意和兴奋,也是消退了许多。但是他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大声的喝斥道。
但是下面的军户们这一次却没有快速的安静下来,处于死地的这种事实,也是让他们快要失去了理智,对于上官的权威也是因为恐惧降低了许多。
“肃静!喧哗者死!吴铁蛋!”
眼看着军户们的情绪无法平息,李征也是暴怒的喝道。
“杀!”
吴铁蛋应了一声,带着十数人平端着长枪踏前一步,高声的警告着。
寒光闪闪的长枪也是让军户们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些长枪不再是木头制成,寒光闪闪的枪头有着十足的说服力。至于对于这些基本上赤手空拳的军户们来说,已经是犀利的杀人利器了。
徐凌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在一片安静中,徐凌低沉的声音也是响起,“虽然这里是绝地,但是本官在这里保证,本官绝不会弃军而逃,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堡中,本官就不会走。若是贼寇至,任何人看到本官先跑,都可以直接击杀本官,不算犯上!”
徐凌的话显然是让这些军户有些惊讶和怀疑,他们想不到上官中,居然有人肯和他们一起同生共死。不过,这话也是十分的有感染力,不知不觉间,军户们觉得对于这个新任的总旗大人,心中竟然有了几分亲近。
“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你们想多了!流贼大军根本不可能到这里来!”见到军户们已经开始认同自己,徐凌心中松了口气,报出一个震憾性的消息。
“什么?流贼不会来?”
“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真的吗……”
刚刚安静下来的军户们又次被引炸了,所有人的都是一脸惊喜。若这话是真的话,那这里就不再是险地,他们也不用去在死和逃跑之后被军纪处置之间做选择了。这个劲爆的消息甚至连身旁的李征也是呆住了,忘记了他要保持会场安静的职责。
“肃静!”
徐凌不得不自己来维持会场,用力的踢了一脚李征,同声高呼道。
但是人群立即兴奋过了对,根本无人理睬。徐凌无奈之下示意崔云涛、李悦二人一眼,二人拿出了自己的火铳,小心的用火折子点燃火绳。
“轰!”
两支火铳的轰鸣声,终于压盖了全场,校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军户们的热情终于被调动了起来,徐凌也是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各位兄弟,你们之前在长治可有田地?”
徐凌知道他们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不等他们说话便替他们做了回答,“你们的田地都在各级长官的手里!你们辛苦一年,分得东西也不会有多少,完全是替别人辛劳。但是,在这里,这种情况将不会再如此。今年愿意停留在这儿的,明年开垦出来的田地归各人所有,每亩除缴纳两斗粮食之外,再无需其他赋税!”
“什么?每亩只收两斗粮?”
军户发展到了如今,也只是大大小小的军官的佃户而已,他们每年辛苦耕种,所得还得向上交纳六七成之多。而且军户们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这亩收两斗的政策,他们还真的有点不敢相信,不是太差,而是好的没法想象。
“你们没有听错,每亩只收两斗。但是有个条件,你们每个军户都需出一壮丁参军训练。”虽然如今徐凌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来练兵,祝千户给他两三百石的粮食,基本上也只是够半月所用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前将规矩制定出来。
看徐凌当众郑重的说出这些话,军户们也是大多选择了相信,毕竟大厅广众之下所说的话,想要吞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土地的魅力是无限大的,对于除经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以外的任何时期都是如此。这时的军户们已经不再想着逃跑了,而是认真琢磨着留下来的可行性。
“大人,流寇真的不会来吗?”终于有人大着胆子提出了哽在喉咙的问题,这也是所有军户们的心声。
“断不会再来了!山西总兵官曹文诏曹总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而陕西、河南、河北,甚至川军也已经云集到达泽州府,流寇蹦跶不了几天了!”徐凌肯定的答道。
这段差点要了流寇的要的会战,徐凌虽然没有信息渠道,但是也是自视甚详。自己的到来根本就没有引起一点的波澜,历史的巨轮应该还会朝着既定的方向而行,这是穿越者独有的优势。
“曹总兵,我听说过,听说在山西可是剿了数波闹腾的最凶的流寇,满天星、开山爷,扫地王,这些都是儿郎上万的主,但是都无一例外的被曹总兵砍了脑袋!”有知道的人也是振奋的道。
曹文诏在此时也是相当的有名气,碰上他的流寇大多死伤狼籍,可谓是流寇的克星,在场的许多人都是知道。人人口口相传之下,所有人都是精神振奋,对于未来也是有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