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典赤到达鄯阐(今昆明)后,宵衣旰食①,勤政忧民,在统治云南六年期间,提倡发展生产,兴修水利,屯垦荒地,开发滇池,减轻赋税,积极发展工商业和文化教育事业,并建立了云南郡县制,使千百年来地方部落酋长万户割据的独立局面归于统一,这些措施使元代初期云南的经济文化事业出现了繁荣兴盛的局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实行郡县制触犯了地方民族首领的利益,他们纷纷起来反对,赛典赤刚刚安抚了几个上京诬告他太“专僭”②的“土吏”,又接到曾经举兵反抗过元军进驻云南的萝槃甸(今红河元江一带)阿僰王武装叛乱的消息。他首先派使臣送去亲笔信,讲述全国统一的好处,希望他们与“行省”和睦相处,共同开发边疆。阿僰王毫不理会赛典赤的劝说,反而极尽污辱谩骂之辞,纠集各处官兵,准备向鄯阐发动进攻,赛典赤不得已遂率大军亲征。
赛典赤的蒙回骑兵曾经跟随元太祖、世祖平定过很多地方,向来能征善战,队伍开拔后,但见一路上旌旗蔽空、蹄声动地,黄尘满天,鼓角相闻,真是威风凛凛,浩浩荡荡。众将兴高采烈,只待早日到达萝槃城下,好杀敌立功。然而,只有赛典赤一人面带忧色,默默不语,和以往出师大不一样,副元帅问之,他叹息道:“此次出兵,非吾本意,以往攻战,吾未尝不嘉勉士卒奋勇杀敌。今敌,未能体察吾苦衷所致,恐诸将届时鼓噪冒进,枉杀无辜,版域之内,豆箕相煎,吾之过也。”当军队扎营休息时,他又一再传令全军:“此行与昔日伐宋有别,武攻为虚,文取为实,否则,宁退勿进,另筹良策。”
军至萝槃城下,赛典赤又派使臣携书晓以大义,劝其归附行省。阿僰王见赛典赤势众,自料抵敌不过,谎言愿降,妄图拖延时日,以待各处领主、万户率兵来援。赛典赤给了几天时间,并重申既已悔悟,既往不咎。但到了期限,阿焚王又多方推诿,拒不出降,诸将愤怒,纷纷请求下令攻城说:“敌人不可以仁义化,乘势而攻,殄无遗育,方无后顾之忧。”赛典赤却耐心地再派使臣以理喻之,但这次他到期不但不降,反将使臣扣留杀害。这一下,惹恼了赛典赤的长子、宣慰使纳速拉丁,他以为仗着父子之情,赛典赤不会对他怎样,遂不经请示,擅自点起本部人马,向萝槃城发起猛攻,转眼之间,他和将士们冒着石矢,渡过堑河,登上城楼,杀散守兵,攻进萝槃府,生擒了阿僰王。这时,赛典赤正在营帐中筹划安抚计,不见纳速拉丁,正询问间,忽报城已攻破,他非常生气,亲自鸣金制止,命令他们立即撤出。严厉谴责已负箭伤的纳速拉丁道:“族分三教,各有根本,阿焚之叛,亦有苦衷,云南战乱方定,贵在安抚,若稍启衅,他族附从,势必永难相安,汝无主将令而擅攻,乱吾抚滇大计,多年教诲,竟若罔闻,家中纵有骨肉之伦,军前奈无父子之情,于军法当诛。”骂罢,令军士推出斩首。同时亲自为阿焚王松绑,表示歉意道:“吾军令不严,使贵国受掠。云南与中州等,势在必行,然决不以力相强,唯冀出自衷心,方能永结盟好,请汝回城,三思而定,遣使洽商,犹未为晚。”
众将见纳速拉丁被押往辕门,纷纷跪下求情,说大军深入边境,未捷而先斩大将,于军不利,请待安抚萝槃后再斩不迟,赛典赤方才令先罚其一百鞭,以为儆戒。
却说阿焚王回城后,又羞又恼,正寻思时,一贯反对郡县制、阴险狡猾的总管迈黑达过来挑唆道:“今赛典赤鞭其子,不过做作之态,决无诚心……”接着又凑过来如此这般地献上一个毒计,阿焚王略微思索,把牙一咬,遣使请赛典赤赴宴,共商和谈事。
诸将因阿焚王几次失信,恐其中有诈,极力劝阻,赛典赤不听,只带几个随从,策马进入戒备森严的萝槃城中。席间,阿焚王令女儿阿泰公主用转壶向宾客们敬酒。这转壶分内外两层,内装毒酒,外盛醇酒,只要按一下壶柄上方的机关,就能随意倒出酒来。阿泰公主以前跟随父亲到过鄯阐,知书达礼,深明大义。赛典赤的劝说书信,她都完全看过,深为其中的道理所动,很希望父亲能够和行省重归于好,免使人民遭受分裂战乱之苦,所恨总管蒙蔽父亲,几次劝说无效。她暗自下了决心,准备将计就计,利用今天的机会来帮助父亲达到这个目的。一曲笙乐过后,她捧着酒壶,来到席前,看到赛典赤仪表堂堂,言辞恳切,更不忍心害他,便将醇酒倒出,分送给赛典赤及阿僰王,接着将毒酒倒给了一贯替父亲出坏主意的总管迈黑达,三人举杯饮尽,迈黑达顿时倒地毙命,阿僰王和帐前官兵大惊,纷纷拔剑在手,气氛一时紧张起来。赛典赤因在接酒时已得到阿泰公主的眼色暗示,自然心中明白,起身柔中有刚地从容说道:“今天纵使毒死赛典赤,岂能毒尽我全军!死固不足道,只恐城外闻讯,虎咒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①,二者俱失也。”他上前几步,大义凛然,环视四座,眼光最后停留在惊恐狼狈的阿焚王身上:“贵国反复无常,叛行省,杀使臣,设奸计,吾一再相劝。虽非金玉良言,亦显苦口婆心,咸为轸念边陲民族故耳,今事至此,东隅已逝,桑榆未晚②,若翻然悔悟,仍一视同仁,和好如初,断无虚语……”阿泰公主亦慷慨陈辞,劝说父亲,阿僰王见事情已到如此地步,赛典赤和女儿又说得句句在理,无可辩驳,便掷剑于地,叹服曰:“尝闻赛平章念关民咹,体恤吾族,文颁尧舜之治,武兴仁义之师,今得目睹,拒命不祥。”言罢下令大开城门,举国出降,归附行省。
赛典赤驻军数日,秋毫无犯,与萝槃王签订和约并结为兄弟。班师之日,全城百姓扶老携幼,箪食壶浆,和阿僰王、阿泰公主一道,相送数十里乃还。
流传地区:云南
搜集整理:李清升
选自《云南回族文学概况》(1983年)
①赛典赤瞻思丁:元代回族人,曾任云南行省平章政事。
①宵衣旰食:旰,gan(干),晚上;天不亮就穿衣起来,天黑了才吃饭。
②专僭:僭,jian,超越本分;专治越权。
①“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这是孔子的一句名言,出自《论语季氏篇》,兕,音(si),一种猛兽。意即自相残杀,玉石俱焚。柙:关猛兽的笼子。
②“东隅已逝,桑榆未晚”语出《滕王阁序》,比喻时机将要过去,但还来得及补救。东隅:日出之处;桑榆:日落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