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发生运现丢镖事件,清朝各级官吏、豪绅、地主、鸦片贩子、走私商人,都和票号发生了联系,票号的业务飞速向前发展。及至经过咸丰、同治年间的太平天国革命、捻军革命以后,官府和票号的联系更紧密了,不但官吏卖官鬻爵钻营行贿的赃款,甚至军饷、丁粮、厘金、赋税和官府财政周转也都由票号过局。
这时是日升昌的极盛时期。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日升昌基础稳固了,规模也更大了,一纸汇票一到,十万百万两的现银立即到手,于是信用显赫,远近皆闻。庚子年八国联军之役,西太后和光绪皇帝由京逃陕,路经山西平遥,日升昌是主要筹款票号之一,为此山西巡抚岑春煊给日升昌送了一块“急公好义”的牌匾。
据在日升昌长沙分庄工作过的赵大纶告诉作者,当时日升昌的各省分庄如下:
北京——河北、天津、保定;山东——济南、青岛、烟台;山西——太原、曲沃、运城;陕西——西安、汉中、三原;河南——开封、郑州、漯河;江苏——上海、苏州、扬州、镇江;浙江——杭州、宁波;安徽——蚌埠、芜湖;江西——南昌、九江;福建——福州、厦门;湖北——汉口、沙市、宜昌;湖南——长沙、岳州、湘潭;四川——成都、重庆、万县;广东——广州、汕头、琼州、九龙;广西——桂林、梧州;云南——昆明、蒙自;贵州——贵阳。
从以上各省分庄来看,日升昌票号的触角,几乎伸到除东北、西北以外的整个中国。据说日升昌当时在各地分庄挂的招牌是“京都日升昌汇通天下”。
生活开始转变
日升昌的资本,最初也不大,据日升昌的万金账记载:最初六年结账一次。经过道光、咸丰、同治30多年的发展,日积月累,在同治年间它的资本是每股12000两银子,东家李箴视30股,共资本36万两,这是财股。其次是人力股,总经理顶人力股一股,以下协理,各分庄的经理、协理,有顶8厘的,也有顶6厘、4厘、2厘的,甚至还有顶1厘的。后来四年结账一次,每次分红最多每股分过12000两银子,最少也在7、8千两。东家平时不问号事,一切为经理所掌握,年终算账时,只是由总号账房先生给他念念清单,他听一下而已。到四年总决算时,他除主持按股分红外,还要亲到平遥总号评功论赏,表扬有功人员。
日升昌到了清光绪初年,营业额达到了空前未有的高峰。在山西票号中说来,它是首创者,名义上资本36万两,但常年流水何止千百万两。它与清政府的贵族大官僚们相勾结,不仅“汇通天下”,甚至官吏的升迁、捐官鬻爵、包揽诉讼;地方兴革大事,都能从中操纵。这时的日升昌和道光初年间的日升昌,作风大相径庭,从前那种多访阿、勤跑腿、近者悦、远者来的谦虚态度不见了;现在是眼睛向上看,媚上傲下,盛气凌人,专门结交贵族官僚和豪绅地主,小商小贩要和它做汇兑生意,起码是500两银子一张汇票,少了不兑。日升昌的经理、伙友等,个个穿绸裹缎,派头十足。出门访友或回家探亲,有人问他在哪家票号里干事,回答是洋洋得意的两个字“昌记”,这就表明他是“天字第一号”的日升昌票号的伙友。
日升昌驻开封分庄的经理邱泰基,字履庵,平遥城内人,年轻时就到了日升昌工作,堂堂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交际应酬,很有一手。他和开封的抚台、藩台结为盟兄把弟,出入衙门如回家里一般。他外出访客,坐着肩舆,来客投帖拜见,与官场无二。他能把河南全省的财政收入都从日升昌过局。
光绪某年,邱经理从开封回平遥总号,从河南起身,坐的绿围四抬大轿,头前一人骑着马,一路上耀武扬威,如过官差。到了平遥的洪善驿,驿丞以为是过差,赶紧回报平遥县,说有官差过境,县知事率领三班衙役出东门接差,一看原来是日升昌的丘泰基老板,扫兴而归。日升昌平遥总经理张兴邦,为了给平遥县知事圆子,第二天摆设了三圆桌上等酒席,宴请了平遥县知事和衙门里的人员,大家见面哈哈一笑了事。总号对邱泰基这种招摇撞骗,挥霍行为,也不问不管了。
邱基泰从开封调到上海分庄担任经理,他除给总号又赚了许多利润外,还从上海给总号带回一卷珍珠门帘。之后总号又派他到西安分庄担任经理,他同样是讲排场耍派头,绿围大轿,仪仗喊道。恰巧有一次在路上碰到长安县知县,知县一打听是票号商人,马上禀请上司以冒充官员罪扣押,陕西抚台一见是日升昌经理邱基泰,请进客厅,毫未申斥,立刻放回。从此堂堂的长安知县,也对邱基泰不敢等闲视之了。
铺张奢华的生活
东家李箴视,由于日升昌营业兴隆,大发其财,每四年批红一次,估计30多年中,李财东仅红利就获得200多万两银子,成为平遥县首屈一指的大财主。他有钱有势,声名赫赫,生活上自然就极尽铺张奢华之能事。仅就住宅来说,他在达蒲村建筑起四座辉煌巍峨的大宅院,高楼大厦,雕梁画栋。每座院落,都是一进三串院,东西厢房,前庭后院,楼阁相望,亭榭互映。正院以外,还有厨房院、账房院、门房。朱红大门外边,有系马栓、下马石,街门口铺的都是一丈八尺的红板石。四座高楼大厦的宅院连在一起,乡民稗为达蒲村的“李家堡”。他家业豪富,骡马成群,除了不少丫环外,雇佣的老妈子、保镖、护院、听差就有数十人,真是堂上一呼,堂下百应。
李财东除了日升昌票号以外,在平遥城内还开设了两家钱铺,一家叫日升通,一家叫日升达。当时平遥钱行有“南通北达,二盛二协”之说,南通北达就是李财东的日升通、日升达,二盛是指渠家的百川盛、万源盛,二协是协同庆、协同泰。这几家钱铺都有票号的后台,在平遥市面上有翻江倒海之力。李财东在他的钱铺里立着手折,来往银钱,用多少立派账房去取,挥金如土,花钱如流水一般。
清朝同治、光绪年间,是平遥十大票号的全盛时期,平遥城内当时流行有几句顺口溜说:“日升昌、蔚泰厚,凉帽壳壳窑窑铺,道东过来蔚丰厚,天成亨、新泰厚,米家巷开的蔚长厚,百川汇、百川通,郝登五(书法家)写的金字牌匾蔚盛号,协同庆,南街开。普天同庆贴门脑。”平遥城内因为有这十家票号,平遥的市面空前繁荣,每逢农历正月十一这天,各商号一律开张营业。十大票号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宫灯纱灯争奇斗艳,家家门口堆得旺火通红,把平遥街市照耀得如同白昼。各家门柜上摆设着名贵的古玩玉器,爆竹声、乐器声此起彼落,一派繁荣景象。
开张的这一天,日升昌李东家要到城内总号烧香去。清光绪年间,晋中祁、太、平、介等县的地主老财们,大都吸食鸦片,白天睡觉,夜晚吸烟,晨昏颠倒,李财东自不例外。到了正月十一这天,李财东事先过足鸦片瘾,吩咐仆从人等套起四辆华丽的轿车往城内去。车前后各有一匝顶马,骑顶马的人头戴红缨春帽,身穿青宁绸长袍,黑羔皮马褂;顶马颈系串铃,走起来叮当乱响,顶马前有一人提灯笼引路。
头一辆车坐着账房先生;第二辆坐着少爷,外辕一个男仆;第三辆是小姐,辕上一个女仆;第四辆是李东家。每辆车有一个执鞭的,另有一个叫骖车的。四更时分从达蒲村动身,左右打着火把,一路上车声隆隆,铃声叮当,威风凛凛地进入平遥城。
快接近城门时,远远就有吹吹打打锣鼓喧天的乐队前来迎接。李东家一行人等到了西街日升昌,门前台阶上早站满了经理、协理和各分庄的执事人员,一个个狐皮紫貂,灰鼠披风,满面春风,拱手作揖,迎接东家下车。院里灯火辉煌,厅上宫灯对对,楠木桌椅,湘绣靠背,地毯、檀香炉,一切陈设得富丽堂皇。
李东家拈香以后,客厅马上摆下十几桌山珍海味。日升昌总号宴席用碗都是在云南特制的白铜嵌花碗,冬天吃饭用火碗,碗底放一盅酒燃烧着,夏天吃饭用水碗,碗底下放一碗凉水,东伙分主次坐好,立刻杯觥交错地大嚼痛饮起来。日升昌的厨房也是颇为讲究的,大师傅、二师傅,有肉案上的,有面案上的,有掌炒勺的,另外还有刷锅洗碗的。开饭时有捧盘的、献莱的、斟酒的和捧痰盂、打手巾把的。厨房内鸡鸭、鱼翅、燕窝、海参、松花、火腿、口蘑、银耳及国产名酒,应有尽有。
李东家白天是不吃饭的,夜晚鸦片灯下,烟雾缭绕,想什么时候吃,厨房马上就送上来。有时夜间灶火上不来,大师傅把白面馒头在油中一泡,摔在火里,火苗上升,饭菜立刻做熟。这种暴殄天物奢侈的生活,正如俗话所说:“富人一席饭,贫家半年粮。”
腐化堕落了票号
辛亥革命运动中,日升昌遭到了致命性的打击。在变乱中,四川、陕西各分庄丢失现银30余万两,加上清皇室贵族官吏们的下台,放款收不回来,总数共约300万两以上。各分庄的一些经理伙友们,有的也乘机捞一把,甚至有携款潜逃的。煊赫一时的日升昌票号,顿呈不景气现象。
到1914年,各地存款户见日升昌周转不灵,提款者纷至沓来,债权人一批批地都到山西平遥日升昌总号来催索提款。这时日升昌的东家是李五峰,人称李五虎,他娶的是平遥协同庆票号总经理赵德普的女儿。赵德普的儿子赵鸿猷,清朝举人,人称赵大人。赵鸿猷早就看到了山西票号日趋没落的前途,就和他妹夫李五峰商议,把李家的金银珠宝等珍贵物品,暗暗从达蒲村运到赵鸿猷家中埋藏起来,李五峰本人躲在北辛武村女儿家不露面。债权人告到平遥县政府,县里派人把李家宅院查封。
日升昌有一个担任过京、沪分庄经理的梁怀文,平遥城西北王郭村人,他熟悉日升昌各分庄的账目和债务情况。此时他挺身而出,组织了一些日升昌的干练伙友,到各地分庄清理债务,分别找到欠款人,陆续收回一些现款付给债主。另方面也维持了伙友们的生活,日升昌这块招牌还算存在。到1923年,零星债务已偿还得差不多了,梁怀文就和主要债权人商议,由债权人作为股东,仍用日升昌名义,开设钱庄继续营业,债权人同意办理。当然这和旧日的日升昌票号是两回事,这里不多赘述。
日升昌的财东李五峰,躲藏在他女儿家好几年,后来见风暴过去,没人来追究他了,也就渐渐地露了面。但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偷运到他内兄家的珍宝细软,只进不出,内兄赵鸿猷不认账。李又怕日升昌旧债主找麻烦,不敢诉诸官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至于他家所遗骡马车辆、家具摆设等物,男女仆人们变卖的变卖,窃走的窃走,全都一扫而空。李本人到晚年生活也成了问题,最后还是由他大女儿赡养送终。
嗜欲者天机浅,贪欲终会败身,古往今来,玩物丧志的例子太多了。胡雪岩沉溺情色,日升昌老板嗜好奢华,不以事业和修养为重,随时都会陷入可怕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