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景华宫,四人坐下等候,不多时,一名像是总管的太监走进来,对水含烟说道:“水姑娘,皇上召见,请随咱家走一趟。”
水含烟大惊,一张脸顷刻变得雪白,伸手就抓住坐在她身旁的安若雪,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安若雪心里也是极为不安,却又不敢多问,只能挤出笑脸对水含烟道:“没事,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李兰馨比较迟钝,还以为是去领赏,不禁皱皱眉头,问那太监,“公公,怎么不是第一名先去?”
那太监微微一笑,并不答她,而是对水含烟道:“水姑娘,请吧!”
水含烟自知不能违抗,只好站起身跟那太监走了。
安若雪没有等到水含烟回来,半个时辰之后,就有太监过来把她们送出宫去了,皇上给的赏赐已经和太后的赏赐一起装上了马车在宫门外候着她们。
坐在马车上,安若雪的心情无比沉重,刚才那名太监把水含烟叫走,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水含烟一会儿就会回来,哪知却被皇上留下了,只怕凶多吉少。
想起水含烟临走时那双充满惊惧的眼睛以及她的二表哥李尚武看着水含烟时脉脉含情的目光,她的心就一阵阵抽痛,假如水含烟真的被皇上看中,从此在宫中伴架,他们这一对有情人就会缘尽于此,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这一世为何会如此不同?前世水含烟明明嫁给了李尚武,又怎么会被皇上看中?会不会是她多心了?皇上召见水含烟不过是想和她谈论一下绣图。
想起绣图,安若雪忽觉哪里不对,她记得当时皇上是看了绣图之后就神色大变,之后才要水含烟上前,看着水含烟的眼神是惊异疑惑和伤感,却没有半点色迷迷的样子,不像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从而想把她占为己有。这么看来,那绣图必定有古怪,皇上当时碍于众人在场,可能不好多问,才把水含烟单独留下。
至于那幅绣图,安若雪曾听水含烟提过,那是她母亲教她绣的,难不曾皇上跟水夫人有什么瓜葛?
想清楚这一点,安若雪的心情好受了一些,只希望自己猜测得不会有错,那样说不定水含烟就没事了。
回到家,众人听闻安若雪取得巧姐之名,纷纷过来向她祝贺。唯有二姨娘一房人一个个呆立当场,看着她的笑脸说不出话来。特别是二姨娘,那模样好像是见了鬼一样,上上下下不停打量她。
安若雪心中冷笑,这个毒妇定然以为她吃了早点会出现状况,无法顺利比赛,没想到她非但无事,还取得了名次,难怪会如此表情。
老太君拉住安若雪的手,笑眯眯道:“真是我的乖孙女,帮我们安家获取如此荣耀,实属难得。以后你就是太后选定的巧姐,是皇家给予的封号,言行举止都要注意,不可行差踏错,当然,也没人敢对你不恭不敬。”
“是,孙女记住了。”安若雪心中暗笑,老太君这话实在高明,明里是在对她教诲,实际上则是说给二姨娘她们听,她现在是皇家看重之人,尔等不可轻慢,更不可伤她分毫。
看来这巧姐之名,成了她的护身符。
午后,安正邦从宫中回来,命人把安若雪叫到书房。
消息传得很快,他在宫中已经听闻安若雪被评为巧姐之事,自然也知道了水含烟被皇上钦点为巧姐,并且还被皇上留了下来。
夸奖了安若雪几句之后,安正邦问道:“若雪,你跟父亲说说当时的情形,含烟怎么会突然被皇上瞧上?刚才你舅舅听了这事非常着急,本想跟着我过来问你,我怕尚武他们知道会着急,还是要他先回家去看看。”
安若雪未想到这件事那么快就传开了。不过想想当时那么多人,皇上又没有言明不准人说出去,自然会有人多嘴到处说。
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情形,安若雪把心中疑惑也说了出来,“父亲,女儿以为,皇上并非看中了含烟姐姐,而是对那幅绣图产生了兴趣。上回我曾问过含烟姐姐,她说那幅绣图是水伯母教她绣的,水伯母还说要她参加比赛是想了却多年心愿。您说会不会是皇上与水伯母有什么瓜葛?”
安正邦沉吟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十几年前皇上曾经南巡去过江南,而你水伯母是江南人,擅长刺绣,会不会是他们曾经相遇过,皇上看见那绣图才会如此失态。”
安若雪眼睛一亮,“很有可能。后来皇上见了含烟姐姐的模样,神色很是忧伤,定是因为含烟姐姐长得与水伯母想象,皇上才会如此反应。”
“定是如此了。这么说来你含烟姐姐应无大碍,倒是不必过于担心。”
“希望如此吧!”虽是这么说,安若雪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再说若是皇上与水夫人有瓜葛,也不会是好事,毕竟现在水夫人已经嫁做他人妇,即便两人年轻的时候有情,也已经是过往云烟,除非皇上不顾他人非议,非要和水夫人再续前缘,那样就有些麻烦了。
“你也不必担心太多,为父已经吩咐人去你水伯伯家打听了,一有消息就会回来告知你,且安心歇息吧!”知道女儿累了一天,安正邦哪里舍得她再为水含烟的事寝食难安,宽慰了几句就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黄昏时分,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说皇上留着水含烟用了午膳之后,又与她聊了一个时辰就放她回家了。至于皇上与水含烟说了什么,那人也打听到了,水含烟说皇上问了她一些家事,又问了她可曾定亲,读过什么书,会哪些技艺,之后就跟她谈论江南那边的风土人情,吃过午膳之后,还要她弹了一支江南那边流行的曲子就放她出宫了。不过,皇上给她的赏赐却与安若雪她们不同,特别丰厚一些,其中还有赏给她父母的东西,可谓皇恩浩荡了。
听到这些,安若雪基本可以确定,皇上必定是与水含烟的母亲有瓜葛,这么看来,皇上应当不会打水含烟的主意了,至于他会怎样对待水夫人,那就没人知道了。
数日之后,安若雪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水含烟的母亲突然暴病身亡。
安若雪随着安正邦过来水家吊丧,见到水含烟那一刻,差点认不出她来。
不过数日不见,水含烟整个人瘦了一圈,小小的脸苍白而憔悴,身上那件宽大的丧服裹着她消瘦的身子,看上去像个纸片人似的。
安若雪心中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拽着水含烟的手想安慰几句,话还未说出口,水含烟却已经歪倒在她身上哭了出来。
“若雪,母亲去了,她不要我了。”
安若雪心里也难受,却只能强忍着,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你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水伯母见到你这个样子走得也会不安心。”
水含烟却是哭得更加厉害,安若雪正不知怎么相劝,却见李长志带着李家三兄弟过来了。李尚武瞧见这情形,忙上前去扶住水含烟。
两人已经有了婚约,倒也不必忌讳什么,水含烟扑进李尚武怀中又哭了一阵子才慢慢止住。
“亲家,节哀顺变。”李长志走到灵前,拍了拍站在那里发呆的水博文的肩膀,沉声安慰。
安若雪这才注意到水博文,发现他比水含烟更加憔悴,面色灰败,目中无神,衣衫不整,胡子拉碴,一头乌发白了一半,看上去老了几十岁。印象之中,水博文最注重修饰,长相又英俊,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却依旧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在朝中一直有玉面郎君之美称。可是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一般,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瞧着让人心酸。
看来水夫人之死对水博文父女的打击太大了,安若雪心里就有了疑云,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去了?刚才安正邦问了水博文是怎么回事,水博文却只是失神地看着那具棺木,一句话都不说,他只好问一旁的管家,管家犹豫了一下说是突然胸痹心痛,大夫赶来人已经没了。
安若雪注意到管家说这话时神色有些慌乱,目光也不敢正视安正邦,像是心虚似的,心里就有了怀疑,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清楚。
水博文忧思过度,实在无法支撑,很快就被下人扶回屋里休息,找了太医来诊治,说是急痛攻心,必须卧床调养,不然性命堪忧。
水博文只娶了水夫人一人,没有妾侍,又只生了水含烟一个女儿,灵堂上也只有她一人守着。
实在放心不下水含烟,吊丧过后,安若雪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留下来陪伴她。李尚武也留了下来,陪着一起在灵堂前守着。
夜幕降临,不再有人来吊丧,灵堂内静了下来,只有水含烟偶尔抽噎一声,伴着那幽幽烛火及黑沉沉的棺木,整个屋子显得阴森森的。
安若雪自小就经常来水家玩耍,和水夫人也亲近,知道她性子温和,心地善良,灵堂虽然阴森吓人,她却半点也不害怕,心里只有满满的伤痛。
下人送了吃食过来,几个人都没有胃口,只是想到长夜漫漫,若是不吃怕是难熬,李尚武和安若雪勉强吃了几口,水含烟却是一点也吃不下,安若雪好说歹说,才哄着她喝了一碗鸡汤。
烛光昏黄,在水含烟苍白的脸上映下一层光晕,却显得她的脸色更加青白,眼底也是一片黑紫,昨晚定是一夜未眠。李尚武瞧着心疼,伸手揽住她,低声道:“不如你靠着我睡一下,我来守着伯母也是一样。”
水含烟轻轻摇头,“不,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母亲那张流泪的脸,呜呜……都是我害了母亲……”
安若雪皱皱眉,“含烟姐姐,你心里有什么伤痛不如说出来,那样会好受许多,我们也可以帮你。”顿了顿,她又道:“你放心,我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会帮你保守秘密。”
之前她已经隐隐想到了一些东西,只是不敢确定,看水含烟一脸自责,她几乎可以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