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躺下了还在聊天，老太太气愤地说：“随他的便吧，爱来不来，我们好在还领有一份养老金，不靠谁吃饭。”她大约是指其中一个孩子有所不恭不孝之类。她爱对孩儿们评头论足，她比老头儿要敏感精明得多。
老头是退休后在家赋闲的教授。人算是百事不管，马马虎虎。他忽然冒出不搭界的一句：“我想起了‘文革’，老爹老妈苦不堪言，可他们还是能从牙缝里挤出来钱，到了过年还是要给孩子孙子们包压岁钱。我看到母亲剥开层层布片，取出2元钱要包给我这个30多岁的儿子，我就哭了。那时候大家都在遭难，我们接济不了老人，可我们也不能拖累老人呀，我坚决地拒绝了。”
“也不知老人咋想，”老太太说，“那时候，我们自己都忘记了生日，而你那个80多岁的地主外婆却记得。我至今还记得她从肚腹里掏出个红纸包，偷偷地压给我。她说：‘凤仙，今天是你生日，外婆眼瞎看不见，不知给你买啥，你就收下这3元钱给自己买个生日礼物吧。’我从那时起就想到要把这个弄颠倒了的道理翻过来。地主外婆是苦得一塌糊涂，可她还想着我们年轻人，而不是年轻人想到老人！”
“我想准是老五这次到泰国去旅游，我们没表示，他生气了……”“这都是啥事，一定要把这个‘老人要讨好奉承年轻人’的习惯颠倒过来。我相信我们多数孩子是明事理的，就这个老五特别，小时候就爱哭，哭得要大人向他屈服举手投降。长大后当了官傲得不行，好像要老人去讨好他哩。我就非要把他这毛病治治不可……”
“你越说越邪乎了，我看老五是好孩子，你别胡联系，别冤枉他。他可能很忙，顾不得来看你，你别像慈禧太后那样不讲道理好不好。”
谁说人老了，糊涂了，不分是非了？谁说人老珠黄就可以怠慢？不，老人心里有本账，他们经历得多了，即使儿女的细微变化他们也能感觉出来，闭上眼睛心里也像点着灯笼似的明亮哩。
能不能把颠倒了的道理再颠倒过来那是另一码事，事情是否像老太太分析的那样也不一定。好在两位老人已在唠叨中进入梦乡。也许明天，当黎明的曙光给他们送来又一个欢快的日子时，他们可能又聊到别的事情上去，把昨天的话题变成了唠叨老五的好处，当老五来看他们时，他们又给他找吃找喝，把他搂抱在怀里当心肝宝贝了呢。
（原载2001年9月5日《宁夏法制报》）
